黑暗中,懷裡的人輕微的呼吸好像噴灑在蔣時延心尖,她呼吸微微抖,他心尖微微顫。
毫無疑問,蔣時延是最想唐漾辭職的人。
這段時間漾漾太勞碌,壓迫得他無數次想扛著火箭炮去轟了匯商總部,最後仍只是輕輕給她蓋上毛毯。
漾漾說出這樣的話,他幾乎是渾身每個細胞都叫囂著讓漾漾辭職,讓漾漾辭職,你養她,你可以養她,說你願意,說你想要。
可蔣時延太了解唐漾。
他和唐漾從十五歲走到三十歲,他了解她的喜怒,了解她的哀樂,和他轉發唐漾感歎烈屬那條微博第一次將漾漾送上熱搜一樣,就是了解她每個心情說話的語氣和停頓的句點。
“她喜歡匯商的公司定位”“她知道換做其他銀行鬧出這種事可能控場不如匯商”,她遭遇前後夾擊,可她說的不是“蔣時延我要辭職”,她說的是“蔣時延我辭職好不好”……
蔣時延知道漾漾現在很脆弱,他說的話她能聽進去,他想說心聲,發瘋一樣地舍不得她站在撲卷的狂瀾裡。
無數話到嘴邊,蔣時延薄唇啟了啟,碰在她發上的嗓音如同夜色下的溪流,說出口的終歸是:“你現在的處境是其他銀行可能想挖你,但匯商存在很大概率不會放你,你可以選擇和匯商撕破臉皮徹底跳槽,但其他銀行也要擔心你會不會和他們撕破臉皮。”
蔣時延說:“你無意挑起風浪,但風浪因你而起,你辭職是‘保人派’想看到的結果,你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也是為其中的得利者做了嫁妝。”
蔣時延:“你可以緩一緩,看看能不能踩住風浪上去,你當然可以辭職,”蔣時延食指輕緩地刮在她白軟的耳廓上,聲音似風微柔道,“只要你做好決定,不會後悔,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想跳槽就跳槽,你想創業我給你注資,你想當家庭主婦我就當每天拎著公文包回家的丈夫……”
蔣大狗難道還在幻想他在玄關喊“老婆我回來啦”,自己會在圍裙上擦擦手過去幫他解外套拎包嗎?
你別說,畫面感還挺強。
蔣時延溫熱的呼吸順著唐漾發絲拂至她皮膚,唐漾後背也貼著他,先前激動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
她當然知道蔣大狗說的真心話,只是忍不住抽噎一聲,逗他:“蔣總這麽優秀,難道對太太沒有什麽要求嗎,比如貌美如花,比如身價幾何。”
奇怪的是,蔣時延這次沒和漾漾插科打諢。
他稍微將她推起一段距離,然後彎身在隔板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放在唐漾的旁邊。
“如果不是不要蔣小狗對你身體不好,我甚至都不會關心蔣小狗,”蔣時延緩慢道,“比起所有的所有,蔣時延真正關心的,只有唐漾過得好不好。”
從前蔣時延甚至都不在意唐漾愛不愛他,他不自知地愛著唐漾就好了。
自他很開心地知道漾漾愛她後,他變得貪心了一點,希望漾漾一直愛他,以後比愛蔣小狗愛他。
一股溫流淌進唐漾心裡,暖暖的,好像在暗苦中夾著一絲絲甜,唐漾抬頭看蔣時延,盈著水汽的眼睛大而黑亮。
蔣時延一手握鼠標,一手覆上她搭在桌沿的手,他修長的手指嵌進她的五指,將兩隻手不疾不徐地變成十指相合的姿勢,蔣時延點開一個隱藏文件夾,他看到自己以前胖子時期的照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耳廓都羞得紅了紅,但為了哄她開心,還是義無反顧地將圖片放大:“這是我們第一張合影,高一運動會,那個時候我好胖,你也不瘦。”
“這是我們第二章 ,還有宋賤人,我們去爬山,爬到一半在樹下躲雨。”
“……”
“這是我們剛上大學,第一次到交大,你難得一次瘋狂晃我胳膊讓我幫你拍一張,你當時挑了一張沒閉眼的讓我發給你,可這幾章我都沒舍得刪。”
“這是大三,我從台灣回來,你說你要去發男朋友,啊不,男閨蜜顏值逆天的投稿,拉著你室友給我照的,”蔣時延看向唐漾,“可我等了十年都沒等到你給營銷號投稿。”
因為蔣時延的照片都被她藏得好好的。
唐漾咬著唇搡他,示意他翻下一張。
還有小脾氣呢。
蔣時延勾勾她下巴,從善如流點箭頭。
然後是兩人大學畢業,畢業旅行,唐漾學士服,碩士服,高高拋起博士帽,然後還有她第一天到匯商穿的笨拙匯商套裙,越來越美,然後是前幾天她睡著了,他偷偷拍的。
“這隻爪子是什麽?”唐漾故作生氣。
蔣時延親親她指尖:“愛撫。”
唐漾溫聲:“不正經。”
蔣時延想嚇她,忽然緊緊將她抱在懷裡。
可唐漾並沒有被嚇到,兩人隔著衣物完全相貼,感受著彼此身體的溫度。
蔣時延忽然悶悶地:“抱緊一點,讓蔣小狗從小學會在夾縫裡生存。”
初秋夜雨敲窗,不遠處燈火零星,唐漾反身枕在蔣時延肩上,無聲勾了唇角。
她想,真的是十年,不止十年……
她要有多幸運,才能遇到一個蔣時延,從始至終地陪在她身邊,從來毫無條件地護她,然後愛她,一直懂她想要的,然後給她他能給的。
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但好像只要有蔣時延在,唐漾便不會害怕。
晚天再昏黑,蔣大狗也會陪漾漾等到黎明,不是嗎?
窗外夜雨似瓢潑又似叮嚀,唐漾想,這是不是夏天徹底告別的最後一場大雨,她是不是再撐一會兒就會等到一個新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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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第一個周末到來,唐漾等來曇信通通過總行審核、進入總行組委會投票流程的消息。
她提前設想了最壞結果,隻覺得略略有些遺憾。
這個周末看起來稀疏平常,但也不平常。
蔣時延靠著前幾個月延續至今的頂級話題流量,身價翻番,在青年財富榜的位置從第八一躍成為第三。
還有就是匯商高層的案子臨近開庭,魏長春卻在獄中懷罪自殺。
這個新聞一經發布,本來快要偃旗息鼓的‘保人派’再次燃起希望,這次他們提到把責任推給在九江操作下被A級犯刺死的匯商前信審處處長邱凱。
因為任何有輿論關注的事件都是這樣,法律裁決是一方面,減少匯商涉案人員,讓更少的人承擔更大的責任是第二方面。
可這次,包括總行長在內幾個都來了火氣,摔杯放話:“讓我先變成匯商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前行長再來說這個問題。”
這個周末沒過完,周日晚上,一個更猛烈的消息便經由監察委官媒揭露出來——
周自省手書長篇自檢信,揭發塗臣在拘留處利用親友探訪時間,夥同不法分子,買凶毒殺魏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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