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唐漾當真朋友,陪她走了個開頭,沒陪她走到事情結束。
反倒是唐漾安慰秦月:“千億身家的女人是不是就像瑪麗蘇小說一樣,掉的眼淚都是鑽石。”
秦月破涕,輕掄唐漾肩頭,想起對方肚子裡還有孩子,秦月抹一把眼淚,半彎身對唐漾肚子道:“叫乾媽。”
唐漾想起蔣時延偶爾犯傻,也會故作板臉戳她並不明顯的肚子:“叫爸爸。”
唐漾無奈,不是說一孕傻三年嗎?怎麽她這個孕婦才是最清醒的那個。
秦月一走,唐漾失去一道助力,更加忙得昏天黑地。
唐漾的報告放在監察委,正在和匯商落網的四個行長逐條核對細節。
匯商和九江這場大案沒有定論的每一天,匯商的日貸款進件率便會減少一個分段,客戶流失量便會增加一個層級。
各方壓力籠在頭頂,匯商員工們行走匆忙,不敢抬頭。
八月底,匯商總行董事會撐不住天天跌停的股價,不止一次找唐漾談話,給她施壓,希望她承認報告系她杜撰,然後總行領導想辦法幫塗臣幾位把越權授信歸到操作失誤。
唐漾咬死不松口。
九月一號,本該在A市分行試點發行的曇信通因為匯商信用問題被央行點名,要求提到匯商總行進行審核,然後全國發行。
總行發行的審核標準比分行高出一段天塹倒是其次。
關鍵是兩點——第一,曇信通本來就帶著慈善性質,匯商現在的股價不允許匯商做這樣的事情;第二,總行長話裡的暗示很明顯,如果不是總行“保人派”的高層們把曇信通送到央行面前,央行會在匯商成百上千款地方發行信用產品裡獨獨挑她這一款嗎?
“保人派”高層恨不得抓唐漾小尾巴。
曇信通如果過了審,然後走流程,接受總行發行委員會投票的話……
唐漾想象出那個場景,大概就是否決,然後公開羞辱。
敖思切對於這個通知很氣憤,唐漾只是笑了笑,在給總行長回復時仍是堅定立場,不退一步。
唐漾以為自己撐得住,可曇信通畢竟是她付出過心血的東西,還帶著差點夭折的蔣小狗……
曇信通提審通知出來是中午,唐漾端著溫牛奶回到辦公室,牛奶入喉,滿腔的苦。
她已經很累了。
她想不通。
為什麽很多事情都會指向她,針對她?
所以是她做錯了?
所以她就該把千億越權受信的事朝自己肚子裡吞?
所以她就該讓塗臣他們握著那麽多不知多少中產階級一輩子血汗都賺不來的贓款在高位逍遙法外?
還是說她一開始就該明哲保身,把周默的U盤交給匯商高層,她不該走出第一步,不該眼高手低開這麽大一盤局……
從報告出來那天起,就有同事們議論唐漾“手段繁複”“心計頗多”“最後卻連個副行都沒混上”“給其他人白白做了嫁衣”。
還有一休以其他媒體堵在匯商門口等著采訪唐漾。
唐漾站在風口浪尖如常地工作,偶爾監察委需要補充證據,她拿出在會所拍到周自省他們和九江高層同行的資料,她把每件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
九月有秋老虎。
二號是周二,唐漾去監察委最後一次錄口供,從下午一點錄到晚上八點。
臨出去前,唐漾去了一趟廁所,然後,在擦紙上看到了血。
中央空調噪音轟鳴,唐漾腦子一片空白。
她沒敢告訴蔣時延,她收拾好自己,很平靜地給敖思切打了個電話,敖思切有駕照,唐漾平靜地讓她送自己去醫院,平靜地去檢查。
胚胎發育正常,但由於孕婦情緒波動較大……
晚上做超聲檢查的人不多,女醫生看到熟臉,“啪”一下重重把鼠標扔在桌上:“第一次見你這麽厲害地孕婦,你是在煙花爆竹集團上班當竄天猴嗎?工作就是上天入地……”
女醫生說單口相聲一樣劈裡啪啦,唐漾喏喏應下,不敢反駁。
敖思切看唐漾面色不對,把她送到蔣家別墅,指手機:“我打電話叫蔣總下來接?”
“不用,幾步路,你把車開回去吧,明天開到信審處就行,”唐漾下車,隔著車窗交代,“路上小心。”
敖思切乖巧給她作揮手狀,唐漾溫柔地笑著朝她揮手,目送她離開。
蔣時延當她回來洗澡換衣服,唐漾洗漱完卻留在了書房。
蔣時延心裡湧上一絲暗喜,面上卻沒表露,他翹著嘴角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處理完白天沒處理完的文件,牛奶差不多溫了,他給漾漾端上去。
蔣時延輕手輕腳推開書房門,走到書桌旁。
書房轉椅寬敞,唐漾聽到玻璃杯座磕在桌面的聲響,手還在敲鍵盤,身體卻是朝旁邊挪了挪,給蔣時延留出一方空處,蔣時延眉梢抬了抬,從善如流坐下。
唐漾手上動作逐漸放慢,越來越慢,然後,停住。
她摁滅桌角台燈,偌大書房頓時隻留下電腦那方熒光閃爍。
蔣時延靠住椅背,把小女朋友朝懷裡攏了攏。
蔣時延知道唐漾想和自己說話,他沒出聲。
唐漾也沒出聲。
兩人間的安靜同呼吸一起發酵在昏黑裡。
良久,唐漾在蔣時延的心跳聲中安定下來。
“回來之前我出了點血,”唐漾明顯感受到蔣時延身體瞬間僵硬,她接著道,“敖思切陪我去做了產檢,蔣時延我這段時間經常思考一個問題,思考我要不要辭職。”
蔣時延擱在唐漾肩頭的手微微收攏,他低頭,將薄唇落在她發頂上,沒再抬上去。
柔軟的不知道是蔣時延的吻還是唐漾的發頂。
唐漾發出一道細細的吞咽,聲音不急不緩。
唐漾說:“我很喜歡匯商的企業定位,我願意在匯商工作,我願意把時間最可貴的時期留給它。”
唐漾說:“可前提是它是和諧的,穩定的匯商。”
即便在這種時候,唐漾也很清醒地分析:“我知道換做其他銀行鬧出這種事,可能控場能力還不如匯商,可我真的想不通總行高層那些‘保人派’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麽,釜底抽薪再整合重塑明顯是匯商現在最該走的路,他們為什麽總覺得是我的錯?我把自己知道的事實說出來我有錯嗎?他們為什麽針對我為什麽為什麽?”
唐漾謹遵醫囑克制情緒,最後還是微微抬了音節。
再開口時,她嚅嚅唇,聲線裹了點哭腔:“我可以不要進銀行了,我安心養胎,生完蔣小狗我可以去公募,去私募,去對衝基金,或者去保險公司,哦對了,券商也可以,我專業可以對口,”唐漾抱著蔣時延的腕,嗚咽著問他,“你說好不好……”
輿論的槍口隻向匯商,匯商總行高層的槍口指向唐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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