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他一下重手, 甘一鳴整個人踉蹌著朝後。
甘一鳴扶住秋千, 還沒站穩, 又一拳砸面而來。
接著,第三拳,第四拳, 第五拳。
甘一鳴越是抱頭捂臉, 蔣時延越是看不見人。
蔣時延每一拳下去,眼前都是唐漾剛剛皺了眉,唐漾不舒服的表情, 唐漾用求助的眼神看自己……
蔣時延不敢想象,如果當時自己面前那個酒瓶反光效果不好, 如果那幾對跳交誼舞的人沒走開, 唐漾會遭遇什麽樣的事。
尤其甘一鳴小指, 還碰了唐漾小指……
蔣時延手起拳落,甘一鳴被打得蜷在秋千旁嘶聲。
明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蔣時延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最後一拳打在甘一鳴眼鏡框上,他面上表情才松動分毫。
下一秒,眼鏡落地,“啪”地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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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蔣時延叫甘一鳴出去時,唐漾以為他們要談事情,不找自己是為了避嫌。
等唐漾壓著翻湧的情緒再喝一杯酒, 才反應過來,蔣時延之前明明和匯商行長在一起,有什麽事情會找甘一鳴說?
唐漾一路借過,出宴會廳。
她剛到轉角,看到一幕,腳步驟頓,徹底沒了聲音。
甘一鳴縮在陽台一角,小心向後退。
蔣時延一拳又狠又辣,落在對方早已高腫的臉上……
晚風輕輕吹,秋千輕輕搖。
蔣時延黑西服外套和盛紅酒的高腳杯在視野盡頭忽上忽下,後院藤蔓沙沙嘩嘩,好像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好像也是在這一刻,唐漾忽然意識到,那個突兀且雙方都不曾預料的吻不重要,這些天的情緒不重要,兩人的關系、相處、所有的所有都不重要了。
自己是唐漾,他是蔣時延,還是那個為自己打甘一鳴的蔣時延,那個舍不得讓自己受委屈的蔣時延,那個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的蔣時延……就足夠了。
真的,就足夠了。
唐漾站了五分鍾,蔣時延和甘一鳴都沒發現她。
唐漾就安安靜靜看著蔣時延打人,目光柔和。
蔣時延打了最後一拳,準備收手。
唐漾退進宴會廳,恰逢音樂起,她勾著酒杯,在舞場裡轉了一個輕巧而漂亮的圈,然後噙著不自知的笑意回到角落。
唐漾轉圈時翩躚的衣擺,剛好落進宴會廳二樓兩個人眼裡。
周自省是匯商分行行長,五十出頭,小平頭啤酒肚,笑起來像彌勒佛。匯商想搶在其他銀行之前和一休傳媒推聯名信用卡,方才和蔣時延走得最近的,就是他。
“明天上午我要去醫院吊水,你把唐漾和甘一鳴檔案送到我病房。”周自省把視線從唐漾身上收回來,對一旁的秘書道。
秘書多問一句:“蔣總不是說就一朋友嗎?”
周自省反問:“蔣時延剛剛怎麽說的一朋友?”
秘書回憶:“蔣總特助小聲說了句漾姐,蔣總朝那邊看一眼,您問什麽人,蔣總說一朋友。”
事實沒錯,周自省卻笑著搖頭。
秘書不解。
周自省道:“他助理說了之後,他立馬看過去,我問之後,他至少猶豫了三秒,而且語氣很不確定。”
秘書仿佛懂了:“所以……”
周自省沒幾年就要退居二線,秘書是他一手養出來的心腹,自然願意提點:“這種說個字都可能被拿去做閱讀分析的場合,一般回答熟人,就是普通朋友。一般回答朋友,還是在我們和一休有合作意向的前提下,猶猶豫豫回答朋友的……年輕男女,你想想看。”
秘書欽佩:“周行。”
周自省拍著他的肩:“銀行業,傳媒業,你看這‘業’字反過來,其實就是人和人的事兒,”周自省唇邊漫出一絲高深的笑意,“多學學。”
————
樓下宴會廳,服務員先前端銀耳湯時,把蓋子暫時放在了茶幾。
蓋子拿走後,茶幾的玻璃板上留下一片有輪廓的水霧。
唐漾坐下不到兩分鍾,常心怡電話就來了,讓唐小漾來酒吧。
之前,常心怡說要回來,唐漾就答應了陪她玩,聽常心怡說完時間地點,唐漾抬頭望一眼大廳:“行,我這邊馬上就要結束了,結束不了提前撤也沒事。”
常心怡軟聲應道:“亞男說她們一家最近也在碧水灣度假,你把蔣時延一起叫過來吧。”
唐漾又一聲:“行。”
常心怡揶揄:“喲喲喲,答應得這麽快。”
“你常小怡說話,我怎麽敢不聽。”唐漾不承認自己有一瞬的心虛,一邊在茶幾那團水霧上胡寫亂畫,一邊和老友插科打諢。
兩人再說幾句,唐漾掛斷電話,無比自然地去觀賞自己的作品。
她目光觸及歪歪扭扭的“蔣時延”,凝了凝,幾秒後,左顧右盼假裝隨意實則做賊心虛地擦掉。
擦完後,唐賊回過神來,慌什麽慌,別人又不知道是自己寫的。
再說,即便知道了,全世界又不止他一個蔣時延啊。
嗯,唐漾舔了舔唇,悄然把背挺直了些。
唐漾在裡面等蔣時延收尾時,蔣時延揍完人又在外面扒人衣服。
他把甘一鳴西裝外套、針織衫、襯衫全部扒了扔進泔水桶,這才回到那隻上身青紫的劣質白斬雞旁。
甘一鳴沒了眼鏡看不清東西,沒了衣服,冷得哆哆嗦嗦。
蔣時延彎腰撿起地上變形的眼鏡框,蹲到甘一鳴跟前,他慢條斯理地用眼鏡腿虛描著甘一鳴額角的腫包,壓著低緩的嗓音:“有的人是你動不得的,明白嗎?”
甘一鳴吞唾沫,大口大口出氣。
蔣時延細致又溫和地給他戴上眼鏡,接著道:“大庭廣眾的,甘處裸奔怕是不好,這樣。”
蔣時延寬容地給他留退路:“今晚你先回去,要有下次,我們再另行商榷,可以嗎?”
一牆之隔的裡面,宴會廳燈火繁盛,笑語盈堂。
外面,甘一鳴像躺在一堆昏色的倒刺上,痛得渾身發抖。
剛剛唐漾顧及大局喊不了人,有多困苦難受。
現在甘一鳴狼狽不堪還赤著上身,就有多困苦難受。
不對,蔣時延的睚眥必報,一向是百倍千倍。
這一通持續近半個小時的混沌下來,甘一鳴不敢還手,也沒辦法還手。
他想過是因為唐漾,可不就是朋友嗎,唐漾值得蔣時延這麽大動乾戈?
蔣時延說完了,在甘一鳴褲子上拭了一下手。
甘一鳴嚅著有血汙的唇:“蔣總,你是不是誤會……”
“滾!”蔣時延眼刀冽去。
一直等甘一鳴跌跌撞撞地跑上瑪莎拉蒂,蔣時延這才穿上外套,有條不紊地把紐扣一顆顆扣好,袖子放下去,袖扣也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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