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我起床後走到樓下,父親已經做好飯了,正在看電視,聽到聲響朝我揮了揮手。
往年我們都是這樣過年,幸而父親不是那種沉默寡言之人,不然父子兩人無華可談,可想而知這樣的教育下會出現個什麼樣的孩子。
「韓曉……韓曉,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不舒服。」父親本是含笑的看向我的,只是在看到我的神色時靜雅的容顏立刻掛了抹擔憂。
「沒事。」我坐在他對面把身子縮在沙發中扶著額頭輕輕道:「昨晚沒睡好罷了。」
「……心裡有事?和爸爸說說。」父親給我倒了杯水道:「說出來,看看我能不能幫忙。」聽到父親這句話我把手拿下,看向他。
自從我重生以來,似乎都沒有和他好好的聊過,想到這裡我心頭微微一頓,而後笑了笑實話實說道:「爸,我只是有些擔心許傑。」
父親看著我微微揚了揚眉:「怎麼會有這種擔心?」
「他這兩天手機關機,我怕他出事。」我斟酌了下小心開口道:「他的事肯定在村裡也傳開了,他父母不像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們會因那事牽連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父親聽了英氣的眉峰皺在一起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哪個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大眾不一樣,受指點啊,而且鄉下的風氣也是如此。」說道這些父親搖了搖頭,一臉感歎,
「爸,我想去看看他。」我趁機開口道。
「看他?」父親愣了愣下看著我小聲的問了句:「韓曉你打算去找許傑?」
我點了點頭,從兜裡拿了根煙吸了口才道:「我有點擔心。」
「……韓曉,不管許傑他發生了什麼,你若是現在過去了,就是給人把柄,你知道嗎?別人會怎麼議論你們兩個?」父親沉默了下道:「何況說的再多,他是終究是別人的孩子。」
「爸……」我看著他沉靜的樣子閉了閉眼低聲道:「爸,許傑他是這個世上除了你之外對我最好的一個人,不然當時我也不會拉他一把,現在我不能因為他是別人家的孩子就不管他。而且,而且……而且我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一個人,爸。」其實我本想說的是而且他和我是戀人,但想到父親剛才的話不由的把話嚥下了。
他現在若是知道我和許傑一起不知道會不會反對,出櫃這事眼下不著急,讓人著急的是許傑他到底怎麼樣了。
父親聽了我話道:「韓曉,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原因和準則,只是許傑和許可的事,倒是讓我稀里糊塗的,到底怎麼回事?」
父親的問話讓我一陣沉默,要我如何告訴他,我死過一次,告訴他許可的背叛,告訴他許傑對他的照顧,這些都是無法開口說的,所以我只有沉默。
父親看著我最後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現在不想說,爸爸就不聽了,至於許傑的事,想去管就去吧,那孩子我也喜歡著呢,要是真的出事了,我心裡也過意不去,你心裡這麼想著,爸爸就支持,流言總不能把人逼死。」
聽到這話,我猛然站起身把頭埋在他懷裡,像兒時那般每當聽到別人說我是沒有母親的人,我就和別人打架,回家後就會十分委屈的抱著父親的脖子。
而此刻抱著他,不是委屈時是心中無法說出的感動,他的確是個偉大的父親。
父親身子一僵,隨後拍了拍我的後背哈哈大道:「好久沒抱過你了,現在一抱才知道長得都比我高了,還真有些不習慣。」我聽了臉色一熱忙從他懷中站直身體。
父親朝我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愛做什麼就去做吧,許傑要真是在他家受了委屈,不能呆了,咱家留著,收養個兒子也成。」
我聽了咧嘴一笑,父親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本想開車去的,但父親不放心,一來我沒有駕駛證,二來,城區離許傑家鄉有點遠,地面又結了冰,若是出了事划不來,最後只好坐著公車去。
臨走我從家裡拿了幾瓶上好的酒,父親也說大過年的,去人家就是拜年,空手總不好。
坐上公交車的時候我心裡微微鬆了口氣,無關其他,只因我能看到許傑了,無論發生什麼,至少自己能陪著他。
做公車一個小時我在小鎮上下車,從鎮上沒有直接到達許村的車。我問清了路,只好拎著酒一路走過去。
幸而許村離鎮上只有三四里路,一條筆直的路直入他們的村頭,一路上是大片大片被冰雪覆蓋的麥田,偶然露出一抹青蔥,倒也好看。
這麼看著走著大概走了半個小時,才到他們村頭。
一群人正在麥田周邊烤火,還有人在打牌,看上去十分悠閒。
農村過年一向是很熱鬧的,不像是市區那麼冷清,我正想著前去問問路,突然人群中有個女孩子站起身指著我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韓曉?」
我微微皺眉看著她,許久才看出這人是許可,此刻她的穿著挺樸實的,頭髮束起來,很普通,若不是她喊我一聲我幾乎認不出她了,也許是心境不同所以認不出了吧。
「韓曉,你怎麼來了?」她走到我面前有些緊張的問了句。有幾個小孩子在一旁起哄,有幾個老人也朝我們含笑的看來。
我看向她淡淡一笑道:「我來看許傑……」
許傑兩個字一出,許多人不說話了,震驚萬分的看著我,許可臉色一愣,笑容僵硬在臉上。
「許傑家在哪裡?」我淡漠的問了句,許可聽了這話一把把我拉走,走到很遠處空曠處才開口低聲問道:「韓曉,你來就是為了找許傑嗎?」
不找許傑難不成找你嗎?我輕聲笑了下淡淡道:「他有東西拉下了,我來給他送來,順便給他父母來拜個年。」
「韓曉,你知不知道許傑他在村裡的名聲是什麼,大家面上不說,背地裡誰不說他是個兔子,你現在突然來找他,你讓別人怎麼看你,肯定會說你和他有什麼不乾淨的關係的。」許可朝我吼了聲,眼圈突然紅了,我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她看了我許久抿了抿嘴道:「韓曉,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事我再給你電話好不好?」
「不用了,你不告訴我,我問別人就是了,我和許傑行的端坐得正,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我們的關係也沒什麼不乾淨的。」聽了她的話我冷冷道,心中泛起一陣酸水,這就是我上輩子賠上生命的女子,是我曾經真真切切愛過的女子……現在我一眼都不想在看到她。
轉身準備離開時,許可抓著我的胳膊,她朝我吼道:「韓曉,你到底什麼意思?當初追我的是你,最後突然對我冷冷淡淡的也是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以為你是因為我太冷淡所以想試探我,可是在大學你還是那麼冷淡,我接近謝明你都不在乎的,你對許傑都要比我好,是不是真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是他插入你我之間橫刀奪愛的……」
「許可,你說的這些話真的讓我很噁心。」我回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怪不得人常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她和劉娟果然是同一類人。
許可震驚的看著我,唇慢慢蒼白,臉色渾然,手慢慢鬆開了。
「今日我就把話給你說清楚。」我看著她忍下心中的反胃道:「我不管你喜歡的誰,也不想知道你接近謝明的原因。你和我已經是過去了,別把別人牽扯進來。許傑,他不是你可以污蔑的,在我眼裡你連他一根頭髮比不上。」說完我轉身離開,也許剛重生時我是因前世的事對她是帶了偏見的,可是此刻她卻讓我覺得噁心,真的噁心。
「……韓曉,你會後悔的。」許可在我身後吼道道:「韓曉,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我聽了頓了頓,閉了閉眼睛,舉步離開,後悔,兩世加起來還有比認識你更讓人後悔的事嗎?
許可你也別跟我耍花樣,要不然我讓你生不如死。
找個了孩子問了問路,我去許傑家中去了,與其他人家不同,他家泛著一絲冷氣,大門敞開著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許芳正坐在院子的台階上,眼圈紅紅的,她身邊坐著個慈善的婦人,乾淨的院落中一個老漢蹲靠在石榴樹下皺著眉一口一口的抽著煙,他該就是許傑的父親了,只是不見許傑。我心頭微微一頓。
敲了敲門大門走了進去,幾人看向我。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許傑的同學,韓曉。」走進去後我朝那婦人微微一笑道。
她忙站起身看著我,手在衣袖上擦了擦。
「伯父伯母怎麼不見許傑?」我把酒放在地上不動聲色問了句。
許芳和那婦人臉上出現一抹驚慌,不由的朝那許傑他父親看去,許傑的父親看著我冷冷一笑道:「死了。」
許芳聽了眸子一閃,吸了口氣卻沒說話。
「伯父,許傑死沒死沒關係,但是他上學可是用了我家幾萬塊錢,如果你們不想替他還,也該讓我見他一面吧,畢竟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想了下我忍下心中的焦慮低低笑了聲道:「還是說你們要幫他還?」
我說完大家一陣沉默,這時房內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我隱隱聽到許傑的輕呼聲。
想也沒想我衝了進去,進去都不用找的,我便看到許傑了。
我愣愣的看著他,他穿的很單薄,整個人躺在地上身子蜷縮著,左腿的褲子上全都是血跡,,本是秀氣漂亮的容顏此刻卻是紅腫不堪,嘴角還流著血絲。
看到我時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還未笑出來,眼淚便掉了下來……
我走到他身邊蹲下,想去撫摸他的容顏,手卻不由得顫抖起來。
「韓……曉。」他低低喊了我一聲,我吸了口氣忍下心中的驚慌,把他抱起來放在床上,他的床上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被子上都是血跡。
我抱著他的時候,他抽了口氣,看來腿傷了。
把他放好,我轉頭看著跟我一同進來的許芳和他母親。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我冷冷的看著他們說,許芳吸了口氣,眼淚刷的掉了下來。
「你滾,他是我兒子,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爸這時突然衝了進來朝我吼道:「娘的,養了這麼大的兒子就是個給人玩的兔子,就是給我丟人的,就是讓人戳我的脊樑骨的,我上輩子欠你了。」
他說著說著臉色微微泛白,手操起身旁的鐵棍就想朝許傑招呼,許芳和許傑的母親攔著他。我則不敢相信他的動作,他真的不想讓許傑活了?
「韓曉是吧,你走吧,這不關你的事。」許芳朝我說了句:「你別氣我爸爸了,他病又要發了。」
我抿了抿嘴看著他們轉身把許傑抱在懷裡離開。
他爸推開許芳走到我面前道:「你想做什麼。」
「我帶他離開。你們不要,我要。」我淡淡的說,克制住心中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可是我兒子,你想帶他到哪裡。」他朝我冷笑道:「他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家裡,休想給我在外面丟人。」
我看著他瞇了瞇眼睛,他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帶了一抹害怕。
「把他給我,過兩天我讓人給你們送十萬塊錢,」我朝他冷笑著道。
他眸子張了張,許傑的母親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意思了他下,然後他說了一句讓我想給他一耳光的話,他說:「我怎麼相信你?」我原以為他會猶豫,會……原來在他們心中許傑什麼都不是。
「信不信由你。」我看著他冷漠道:「不然你也可以選擇在警察局過年。」
我這話說完,他頓了頓,一眼都不再看許傑冷聲道:「你要帶走他,就帶他滾,一輩子別回來了,我們老許家養不起這麼丟人現眼的兒子。」
我平息了下情緒,抱著許傑離開時,臨走我看著他父母和他姐姐一字一句道:「他是你們的兒子和弟弟,這世上誰都可以打他罵他不要他,只有你們不可以,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嫌棄他,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只有你們不可以……」許傑在我懷中不停的顫抖,我吸了吸口氣道:「這些話你們也可以當做沒聽到,從此他跟你們沒關係了,你放心,他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讓你們打讓你們罵了。」
說完我帶著許傑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鬼地方……走出許家的家,我小心的單手抱著他,給父親掛了個電話。
電話被接通時我低聲說:「爸爸,你來接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