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五月三號晴。
他從不喝咖啡,獨愛酒,那種烈到心肺的酒,他不愛說話,喜歡一個人點著一根煙,然後任其燃滅,他喜歡尤其鍾愛黑色,那種與他骨子裡相溶的顏色,仿若與生俱來,卻讓人心疼。
2005年七月七號晴。
我們相遇了三個月,只是從未相識,那一天,他從那將謝的香樟樹裡走來,他身後洋灑的微光全成了背景,他說:你是否願意嫁給我?不問原因。
那一天來得毫無預兆,我一下子便跌進了一個萬丈深淵,像張愛玲說的:有那樣一個人,他生來便是為你渡劫的。他就是我的劫。
然後,我鬼斧神差便點頭,不問原因。
2005年八月九號晴。
我成了他的妻,左城的妻,我的名字寫在了他的戶口本上,沒有喜宴,沒有婚禮,沒有燭光,甚至沒有戒指,但是我願意。
2005年十月二十二雨。
他不愛我,從很早我便知道了,我甚至慶幸,他即便不愛我,也沒有愛別人。我給自己編織了這樣一個夢境。
2006年一月九號雪。
我的夢醒了,在夏初來的第一天,他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或者任何女人,隻那樣看夏初,那樣恨不得揉進骨髓的灼熱。
我終於知道,她娶我,始終不願碰我,都是因為夏初。我不怨夏初,這樣一個男人本就不是我要的起的。
2006年二月一號雨。
知道嗎?那個男人,自相識,一年以來,他隻與我說過一句話:你是否願意嫁給我?不問原因。
這十二個字,禁錮了我短暫的一生。終其一生,我也不會忘了那日的香樟下,那個男人,還有那一地的七月微光。
2006年三月三號晴。
他教著夏初腳踏車,嘴裡一聲聲說著真笨,手上卻不停地為她拭汗。
原來這個男人也可以溫柔的。
2006年三月五號晴。
那天,他喝了許多的酒,醉了,嘴裡喃著一個名字:夏初——
我想,我沒有我想的那麽大度,我開始怨她了,我的妹妹。
2006年四月十八號晴。
原來我活不久了,難怪老天憐我,將他送到我身邊了。
2006年四月二十七號晴。
夏初調皮,偷喝了酒,睡得迷糊,他抱了她一夜,而我看了他一夜。
我忽然怕了,我怕我要去的世界裡沒有他。
2006年六月四號晴。
我已經漸漸看不清東西了,忽然慶幸,還好,他不愛我,所以我若離去,他也不會傷心,甚至慶幸,還好有夏初,她可以替我陪著他。
2006年七月十二號雨。
我想,我大概該放棄了,但是我卻貪心了,想著,我反正活不了多久了,能不能貪心一次,活著我不能以他的女人活著,那可不可以以他女人的名義死去。
2006年八月二十五號晴。
我知道,我沒多少日子裡,我幾次想和夏初說,如果我不再了,就請代我好好愛這個其實有些可憐的男人,他都孤單了那麽那麽多年了……只是,我終究是個貪心的女人,話到嘴邊,卻如何都說不出口……
2006年十月一號晴。
今天我才知道我有多自私,我說與夏初聽,遺憾沒能擁有我與他的婚禮。
2006年十一月二十號晴。
終於,他挽著我走進了禮堂,婚紗很美,像夢。
只是夢醒得如此早,為何沒有在堅持一會兒,就一會兒留了我一生的遺憾。
2006年十一月二十五號雨。
我沒有幾天時日了,這輩子真短,遇上他,嫁給他,我無怨無悔,隻恨相遇太晚,下輩子我一定要遇上他,比夏初早。
2006年十一月三十號雨。
等我死了,夏初,一定要夢見我,那時候,也許我就有勇氣告訴你,夏初,那個男人,姐姐不能愛的男人,請替姐姐好好待他,愛他,一輩子陪著他。
所有故事終止在這一天,2006年十一月三十號,是江深夏的忌日,興許,有些東西來不及記載。
一個女人,短暫的一生,只寫了一個男人,到底是幸與不幸?也許如人飲水。
江深夏曾說,無怨無悔,隻恨相遇太晚,所以,他們無緣,也無份。
六年了,左城從未踏進一步,那筆記本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遺忘在無人問津的角落。
一輩子,被遺留下來。
江深夏沒有給江夏初托夢,所幸,她會愛他,只是不是替了某個她。
江夏初下樓後沒有回房間,在一樓的客廳轉了半圈,不見左城身影。
“他呢?”
左魚看著江夏初手裡的婚紗愣了幾秒才回答:“先生出去了。”
“去哪了?”江夏初蹙眉,抓著婚紗的手緊了緊。
“沒有留話。”
到底怎麽了?左魚越看越糊塗了。
江夏初眸色有些失落:“算了,明日再說吧。”
說完,抱著婚紗回了房間。
“到底怎麽回事啊?”左魚自言自語了一句,跟著過去了。
江夏初回房間,窩在被子裡,腦中反反覆複都是左城的臉,怎麽都甩不掉,她乾脆起身,對著台燈發呆。
“江夏初啊。”她苦笑著喃了一句,卻沒有後話了。
江夏初一直坐到了夜半,未合眼。
詩人說得對,相思的豆總在夜裡發芽。
天氣似乎越發冷了,輾轉反側到了後半夜,江夏初迷迷糊糊,亮著燈將睡未睡,忽然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少夫人。”光聽聲音便知道進叔的慌張失措。
江夏初忽地睜開眼來,眸中毫無半點惺忪,還未待她開口,雜亂無章的敲門聲似乎在催促著:“少夫人睡了嗎?”
“什麽事?”似乎有種慌亂,在下意識裡自發。
左城……能讓進叔如此慌張失利的便只有左城了。
“少爺他——”
她慌了,亂了,還不等進叔的話便開了口:“他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