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魚沉不下氣,趨步上前:“少夫人,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響起一聲寒涼的話,極淡薄:“讓人重做,直到她肯看一眼為止。”
是,左城,他回來了,江夏初轉身,便看著他,他臉色有些白,眸中倦怠,這是四天來第一次看到他。
她原本安靜某個地方突然便喧囂躁動了,只是突然,她張張唇,卻說不出話來,喉間酸澀成災。
那人背著燈光,俊容微暗,一點一點靠近,先是聲音傳過來:“我以為即便你不愛我,也做好了和我過一輩子的準備。”
他冷笑:“我以為我們已經是夫妻,可你卻不要我的婚禮。”
他嘲諷:“我以為你開始舍不得我了,卻不知道你對我還是如此心狠。”
他一句一句砸在她心底,然後那個最柔軟的地方冰天雪地了,張張唇,十分哽塞:“左城,我——”
左城卻不等她的話,狠狠截斷:“江夏初,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心這麽硬。”
左城總是想,他捧在手心裡的是一顆冰冷的石頭,原來不是,石頭至少可以捂熱,但是江夏初,他沒有信心了,第一次沒有一點接著走遠的勇氣。
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多刀槍不入。
而她呢?夜夜失眠想好了無數個反駁他的質問,只是對上左城的眼睛時,卻說不出一個。
“左城。”除此二字,她腦中空白得乾淨。
左城冷徹的眸光因著兩個字,柔和下來了,撫著她的肩,沉沉問道:“夏初,到底你還要我怎麽樣?”
“我——”她忽然啞口,怔怔無措了半響,才低喃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只是突然發現,欠了一個人很多很多。
而那個人是他們的傷疤,誰也不願揭開。
左城冷笑著,松手。
江夏初心裡似乎有什麽崩塌了,然後空落落的,她慌了,伸手去抓他的手,卻什麽也沒有抓到。
他轉身,她忽然開口:“給我時間。”
“我一直都在給,只是你從未珍惜過。”轉眸,隻傳來一句薄涼的話,“將這些都扔了。”
“我想解釋的。”江夏初頓了頓,笑得苦澀,“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也許你不信,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麽。”
那是一種潛意思,潛意識裡排斥,潛意思裡慌亂,潛意識裡惶恐錯愕,似乎丟了什麽,發生了什麽,明白了什麽,卻不知道丟了什麽,發生了什麽,明白了什麽,然後這種潛意識便出現了。
她不知道怎麽將這些荒唐的言論解釋給他聽,然後,怔怔看著他轉身了,隻留了一句話:“你贏了,婚禮取消。”
然後,不見了左城的身影,她重重跌坐在沙發上,突然便明白了那種荒唐的潛意識。
原來,她是丟了一顆心啊,所以,不知所措了。
“呵。”江夏初忽然一聲輕笑,“原來這麽害怕——”
突然,聲音湮滅,只剩冷笑。
原來,這麽害怕愛上他……
江夏初坐著,抬頭看著那些婚紗,一件一件,美得不真實,像——像偷來的夢。
江夏初坐了很久,看了很久。
“少夫人——”左魚欲言又止,“這些婚紗,先生花了很多心思。”
江夏初沒說話,也看不出喜怒,左魚歎歎氣,苦笑著去收那些掛起的婚紗,手才剛剛觸到,江夏初開口了,說了兩個字。
“留下。”
“少夫人,你——”
“你出去吧。”
左魚不懂,卻也不敢多問,“是。”
不是說旁觀者清嗎?左魚她從來就沒清過,困惑著出了房間。
待到房間門合上,江夏初起身,走到那婚紗前,忽然笑了:“真漂亮。”
莫名其妙地一句,然後轉身了。
夜半裡,輾轉反側,又吃了一片安眠藥,不頂用,之後許久未發作的偏頭痛犯了,她歎歎氣,還是坐起來,掀開被褥下了床,走到衣帽間,將婚紗取下來,一件一件,然後抱著這些婚紗去了三樓。
住進左家半年,她第一次走上三樓。
熟門熟路地推開門,裡面的布置和六年前一模一樣,姐姐的照片,姐姐的櫥櫃,姐姐的化妝鏡……都亦如從前,唯一變的,就是走進來的她。
她抱著幾件婚紗,走到化妝鏡,對著江深夏的照片:“姐姐,好看嗎?”似乎苦惱,她蹙蹙眉,“該選哪一件呢?”
沒有人回答,夜深人靜,只有她自己的回聲,滲人的地來回蕩著。
她一手抱著婚紗,一手拂著已經泛黃了的老照片:“我記得姐姐對我說過,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挽著那個人的手步入教堂。”
她苦笑一聲,有些無奈:“剛才左城轉身的時候,我好像也開始遺憾了。”
“姐姐,可不可以——”她頓了頓,說得堅定,“可不可以不那麽歉疚,可不可以讓我縱容一次,就這麽一次——”
忽然,她撲倒了照片,眸中再沒有江深夏的模樣。
繼續剛才的話,字字決絕:“忘了姐姐的遺憾。”
無人回答,她想,這算是默認吧,算吧。
她笑了笑:“我比較喜歡這一件,保守。”又笑了笑,“左城比較喜歡這樣保守的款式。”
江夏初抱起那件保守的婚紗,將其余剩下的婚紗留在了房間裡,轉身,走了。
我的姐姐,請原諒我的自私,就這一次。
人去,樓空,空蕩蕩的三樓裡,皺起的風吹動了窗簾,縷縷涼風吹進,刮過那書桌上的筆記本,一頁一頁,歷歷在目。
暗沉的月光下,唱起了一幕一幕江深夏的過往……
2005年四月七號晴。
那一天,漫天香樟花落,他緩緩朝我走來,然後所有花開雲舒成了那一個人的背景。
我遇上了這樣一個男人,然後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僅僅一秒鍾的事情,我甚至可以預料,這一秒要花去我一生的時間去珍藏。
2005年四月十五號陰。
我遇上了這樣一個男人,他總是站在高處,總是一個人,總是沒有喜怒,他們都說,他是天生的王者,我隻說,他是天生的孤獨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