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城上前抱她,滿足地蹭著她的發:“我的夏初。”
她張張嘴,聲音很啞:“我求你。”眸子半開半閉,無神又空洞,“我若死了,不要來找我。”
左城說過,黃泉碧落,他亦不放手,她有點怕了,手便更緊地抱著肚子。耳邊是左城同樣嘶啞的聲音:“即便我死,也不會讓你死的。”
她張張嘴,沒有力氣,閉上眼睛又沉沉睡去了。
恍然若夢,好像左城一直抱著他,日升日落,她不知道過了多少日,隱隱約約感覺手腕刺疼,然後麻木了。
第六天,江夏初緩緩醒了,左城不在,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似乎恢復了力氣,她能抬起手,夠得到床前的點滴吊瓶,伸出手,夠了許久,還是收回來了,抱著肚子無聲冷笑,睡夢中,一張孩子的臉一直揮之不散,像極了左城的模樣。
之後,江夏初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可以下床了,也可以吃飯了,竟沒有吐出來,左城卻越來越少地出現了,只有每天深夜,他才會過來守著她,她那個時候便醒著,卻一直閉著眼睡著。
這天夜裡,左城回來的晚,江夏初喝了很多酒,誰也攔不住,或者說,不敢攔。
左城進門的時候,便看見抱著酒瓶子的女人,垂眸坐在樓梯上。
左城上前,將她抱起來,她動了一下,掙扎,左城哄著她:“地上涼,乖,起來。”
她側頭,驟然淺笑:“你來了。”
鼻尖全是酒香,江夏初一雙眸子水光瀲灩,含了霧氣,分外柔和,嘴角笑容洋溢,像江南水鄉裡的水墨畫。
她醉了,是別樣風情,不像往日冷漠。
滴酒未佔的左城醉了,醺了:“喝了酒嗎?”
左城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唇,酒味香濃,想是喝了不少。
江夏初嘻嘻笑著,像個孩子般,伸手小手指:“一點點。”
左城垂眸,看見一地的酒瓶子,她是喝了多少,一向千杯不醉的人醉成這般模樣,無奈至極,左城抱著她往樓上走。
他懷裡,人兒一直不安分,還抱著酒瓶子,癡癡笑著,說:“還是你教會我喝酒的呢,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還以為我忘了呢。”
左城吻她的唇,哄她:“夏初,乖,別說話。”
她搖搖頭,沒有再笑了,眸子忽然氤氳了,咕噥問了一句:“左城,你愛我嗎?”
這女人一定是醉得狠了,這樣的話,清醒是她是絕不會問出口的。
左城卻極喜歡她迷蒙混沌的樣子,柔軟聽話。
左城點頭,十分篤定地回了一個字:“愛。”
她眸子更加氤氳了,分不清是酒醉還是悲傷:“為什麽愛我呢?”
“因為你是江夏初。”
她搖頭,眼淚都落下來,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咬著唇嘟囔:“你騙我,我是江深夏的時候,你也愛我,你就知道騙我。”
酒這個東西果然是個好東西,能叫人癡迷,叫人糊塗,叫人清醒,叫人神魂顛倒,偏生,沒醉的人也跟著七暈八素。
清醒的左城手足無措了,伸手給她擦眼淚,擦著擦著,又吻了吻,聲音軟得一塌糊塗:“不哭了,不哭了,我再也不騙你了,我什麽都依你。”
醉眼朦朧的眸子似乎一瞬間散去了迷蒙水汽,忽然清泠得好似明鏡,看著左城,她說:“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愛我?”
左城攬著她的手僵了,腳步頓在樓梯上,離樓上還有兩個階梯。
低頭,左城看江夏初的眸子,酒香依舊濃烈,她哭著,笑著,似醉非醉。
一雙柔若無骨的收手抓著左城心口的衣服,她聲音哽塞得不像話:“若是你不愛我,謙成不會死的,以琛也不會死的。”模糊視線,全是淚眼,劃過臉頰,落在了左城手背,她抽了抽鼻子,“左城,可不可以不要愛我,我這裡,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一隻手,揪著自己的心口,使了勁地拍打,左城擮住她的手,聲音驟冷,灼灼如鐵:“不可以。”
“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她冷笑,笑著笑著,眼淚流得一塌糊塗,醉眼混沌,“本來我想就這麽死了的,可是——”眸光渙散開來,“他怎麽辦?”
這是醉了,還是未醉?興許,她從未清醒,左城抱緊她,走在最後一台階梯之上。
江夏初低頭,抱住自己的肚子,哭哭笑笑,“寶寶,你怎麽辦?”
左城腳步一頓,眸子驚亂成無數灼亮的碎片:“夏初,你在說什麽?”
江夏初卻不說話,傻傻笑著,盯著自己的肚子,又哭了。
左城額上滲出密密的汗,他緊緊擒著她的肩:“什麽寶寶,你給我說話,說話!”
左城的聲音很大,江夏初仿若夢醒,怔怔抬頭,眸子驟然一緊,猛地後退:“別碰我,別碰我。”
她發瘋了一般,雙眼通紅,一雙小手,大力推向左城。
左城猝不及防後退,手上一滑。
一個須臾,一個錯手,他丟了她,還有他的理智與生命。
靜,很靜,只有一個沉悶的聲音,一下,一下,接著一下,響在那高高的大理石台階上。
“少夫人!”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死寂裡劃破了一道口子。
沉寂了一秒,漫長到讓人窒息的一秒,然後這個世界醒過來,然後呼天搶地地聲音一波一波地翻湧。
“少夫人。”
“救人!立刻!”
“快,快聯系醫院。”
“讓左右過來。”
“……”
亂了,亂了,吵鬧地似要翻天覆地。唯獨他,左城他聽不到一點聲音,沿著她滾下的那一階一階的大理石,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沉甸甸的步子,停在那個毫無聲息的人兒面前。
“別動她。”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聲音,好像來自亙古的修羅場,不帶絲毫血腥的森然,那樣沉寂,那樣壓抑。
幾乎出於本能,所有動作都定格在那個畫面裡,是靜止的,本能地服從,本能地將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恐懼藏在最深,然後看著那個男人,那個周身不帶一絲戾氣卻生生能要人命的男人。他俯身,跪在天青色的大理石上,顫抖地伸出手,拂過女人毫無血色的臉頰:“夏初,疼不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