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貫的左氏風格,關盺卻錯覺地覺得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刻意地隨口說著:“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對一個陌生人這麽上心呢,可不像平日裡什麽都事不關己的樣子。”說完,左城不語,關盺似乎又想到什麽,補了一句,“是陌生人嗎?”
應該是吧……這樣的答案,潛意識地先入為主,關盺還來不及思忖。
似乎有什麽隱晦的東西一閃而逝,關盺看不清是什麽,也抓不住。
到底是什麽?左城……江夏初……
似乎有什麽道不清的東西牽扯著關盺的思緒,她停不下來,直到左城沉沉冷冷的聲音入侵:“是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放在心口十一年的陌生人,得之他幸不得之他命的陌生人……到底哪一個修飾才足以道清,又或者任何一個都不夠。
是陌生人啊……只是陌生人,關盺笑,那牽扯不清的莫名其妙煙消雨散了。
如果,不是陌生人是什麽人?彼之此?
如果,莫名其妙變成雲開霧朗,關盺會怎樣?
如果,不能提及的情感是江夏初,會怎樣?
如果……
沒有誰去假設這樣的如果。
沒有如果,他說是陌生人,只是陌生人,到底是誰在自欺欺人?
四十五樓的菱江電台正萬事俱備,隻待冬風。
忙碌的腳步,繁雜的工序,正預示著這次獨家專訪的重要性。台長親臨指導,踱著步子心急如焚。
總算這,冬風是盼來了。台長大人盼過了星星,盼過了月亮,一雙細長的單眼因為熬夜而暗淡,在見到門口的左城時,又一次眼冒金星了,好不錚亮。
台長大人立馬眉開眼笑,上前迎客,積極堪比迎賓:“左總裁,久仰久仰啊。”
正在準備‘萬事’的工作人員,也都齊刷刷地看向‘冬風’。
驚為天人啊,用台長大人咬文嚼字的功底這叫:玉樹臨風,貌若潘安,衣冠楚楚……只是太冰山了,所到之處冰封一片。
再看看台長大人,那叫一個鮮明對比。平日裡的河東獅,立馬加菲貓了,甚是溫順,眾人一陣鄙夷。
菱江電台的台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大名李大海,有些俗氣,而且台長大人似乎並不太滿意他的名諱,台裡上上下下,管他叫大人。長得有些對不起觀眾,所以倒是適合幕後。肚子像商人,好幾個月了。臉像資本家,易讓人產生剝削感。頭髮像學者,亮光亮光的,缺了一大片。偏生是個中文博士,講話喜歡咬文嚼字,很是仿古,沒事就蹦出個一兩句之乎者也,久仰鄙人雲雲的。
台長大人點頭哈腰地伸出手,左城只是微微握了一下,便松開了手,拉開些距離,不溫不火地說:“不好意思遲到了。”
這左城可是菱江的衣食父母啊,台長大人恨不得將他當菩薩供起來呢,就算是台面上的一句‘不好意思’,台長大人也承受不起,這不折煞他了,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們也才剛剛準備好,來得很是時候。左總裁能接受我們菱江的采訪真讓我受寵若驚啊,這還多虧了關盺的功勞呢。回頭——”
“可以開始嗎?”左城言簡意賅截斷了台長大人的話。
額……台長大人其實還想說:回頭好好嘉獎一番,頒個獎,發個證書什麽的。畢竟家屬嘛,好好捧捧……
只是台長大人思維跳躍性再強,也快不過左城一句話啊。他的長篇大論被左城一句話胎死腹中了。
在場工作人員忍俊不禁,均撇開頭,嘴角抽搐。迫於台長大人的淫威,攝於總裁大人的氣場,均是生生忍住了。
台長大人怔愣了好幾秒,晃過神來,第一反應,朝眾人瞟了一記白眼,第二反應,對左城唯唯諾諾:“可以可以。左總裁可以到裡面稍作休息,儀器很快準備就位。”低眉順眼完,衝著演播廳扯開嗓子:“快開始,一號機,二號機,主播廳就位。”
眾人搖頭,欺善怕惡啊……手上不敢馬虎,免得被扣工資。
自始至終關盺倒像個局外人插不上話,對於台長大人她只能拂額。
天氣很陰沉,忙碌的腳步局促,唯獨左城從頭到尾的事關緊要,坐在演播廳的沙發上,涼眸望著窗外,倒影了一片烏雲。
關盺怔然,看著左城微揚的側臉,真像這陰沉的天啊。
到底?何事,何人能讓左城雲破日出?
手裡的咖啡微微冷卻,她的手指卻全數燙紅。她不知。
久久,她走近,他全然不知。
“咖啡,台長大人親自囑咐的,說不能怠慢了貴客呢。”
關盺放下杯子,玻璃質的桌子發出聲響,左城沒有回頭。其實關盺是刻意的,正如她刻意強調‘貴客’。
是啊,左城是菱江的貴客,也是她關盺的貴客。
台長大人說:多虧了你的面子,家屬福利就是好啊。
她笑著,說:哪裡。
台長大人還說:關盺啊,你去給你男朋友送杯咖啡,好好話話家常,別忽視了人家。
她依舊笑著說:好啊。
她笑著,可誰知道,她在笑她自己,因為很可笑。
男朋友,家屬……她連裝的機會都沒有呢,真可笑,難道沒有人看出來嗎?
“六月了。”左城依舊沒有轉過頭來,看著窗外的天。
六月呢,江夏初最討厭的月份,左城也很討厭。
只是左城不知道,江夏初之所以討厭是因為,六月是罌粟花的花期,是左城的季節,如果知道,左城會不會連同自己一起討厭呢?
她也望著天,這樣陰沉的天氣,她不喜歡,像左城的臉色,總是沒有喜怒,沒有溫度的。她輕聲附和:“是啊,六月了,這天氣陰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沉了幾天,下了也好。”
滴答滴答……
雨下得毫無征兆,在關盺的話音落後,便磅礴了。玻璃窗上點點晶瑩墜落,砸出紛亂的聲響,越發讓人覺得煩躁。
春雨來得快,來得猛,在這初夏之際,瞬間便落了一地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