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我不想再說一遍。”微微暗啞的嗓音一陣刺疼,她全然不顧,大聲嘶吼著。
她只聽見自己的聲音來回回蕩,刺透了自己的耳膜,牽扯動了每一根痛覺神經,然後便天旋地轉,恍恍惚惚地花了眼。
“是不是頭又疼了?”他走近,伸手去探她的額頭。忘記了思考,忘記了她的警戒線,他不受控制地踏進了她的防守線。
她大力地推開他的手,言辭激烈:“你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
“江夏初!”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終是,連佯裝的機會也不給他。
她置若罔聞,拔了右手上的針頭,眼神竟比那針頭還有尖銳幾分,就那樣直直刺向他的眼潭。
“滾!”臉色如紙蒼白,不知何來的力氣,她對著他歇斯底裡。
“如果我不呢?”再冷冽的嗓音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看著她的滲血的手背時,眸光有多柔軟與不舍。
左城便那樣直直地站著,離著江夏初一米的距離,固守著十幾年前便入了骨髓的倔強——對江夏初的倔強。
“不走嗎?”她忽而冷笑出聲,右手抬起,略微的紅色沾染在白色的床單上。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他不閃不躲,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她不停止,他也不阻止。
咣——
碎了,裂了,一地的碎片沾染了紅色,那是他左城的血啊。
是有多恨,才能那樣不遺余力,才能那樣撕出一道血淋漓的傷口。
額際,他黑色碎發染成了暗紅,順著眉間,沾染在了綿密的長睫上,他望見了自己的血,刺眼的紅色……
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他的血滴下,淌過透明的邊緣,像極了一朵妖豔的血色罌粟。
江夏初,世人都說我左城心狠,終是比不過你……
她冷眼看著,眼裡自始至終沒有半點波瀾,同樣滿眼的紅色,眸中映出的全是左城的血。
頭又疼了,鋪天蓋地地要將她湮滅,甚至她都忘了要得意忘形了。
頭疼嗎?有時候等疼痛無以複加了,便模糊了,分不清是哪裡疼了,江夏初,你的心疼不疼?不要問為什麽,隻說疼不疼?誰能這樣問一次,也許,江夏初就不再是江夏初了……
“疼嗎?”她冷冷斜睨著他,眸中是若無其事的冰寒。
“江夏初,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心真狠。”他就那樣直直地望著她,似乎想發現什麽痕跡。
可惜什麽也沒有,哦,不對,是除了冷漠什麽也沒有。
半闔著眼,江夏初蒼涼笑著:“我真傻,你怎麽會疼呢,麻木不仁的你不會疼啊。你說我心狠啊?我怎麽沒有發現,左城就你知道呢。不過,遇上這樣的我有沒有後悔?有沒有像我一樣恨不得從來不認識?”
世上唯江夏初如此心狠,左城遇上了;世上江夏初唯對左城心狠,左城愛上了。
後悔嗎?她那樣問,他隻覺得可笑,因為他是多麽感謝那樣平凡的一天遇上了江夏初。
總有什麽是沒有辦法計較的不公平。
他看著她,如裂帛般犀利乾脆的地回答:“你隻對我心狠。”嘴角緊緊抿著,不像從喉腔中發出的聲音,那樣澀,“我從來不懂後悔。”
不管結果多糟,或者沒有結果,他都像抱著這個女孩說:我不後悔,是那樣感謝那天你出現了……可是他不敢,害怕他會說:如果可以,我寧願死,也不願出現的……
左城不怨誰,愛情本來如此,誰愛了,誰萬劫不複,他已經做好準備了,只是還是會疼,不是傷口,是他唯一柔軟的深藏著的那個地方。
江夏初啊,她是審判者,不厭其煩地用最淡漠的語氣雪上加霜:“那都是你該得到,左城我覺得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後悔的,如果你偏要糾纏不休的話。”
江夏初總是這麽想著,只要她一直如此尖銳,如此惡毒,總有一天左城會厭倦的,總會等到那一天的。
只是那一天等不到怎麽辦?而且,她的尖銳惡毒都用完了怎麽辦?
左城大概永遠不會知道,江夏初的尖銳惡毒都是蓄謀,都是刻意,會用完的,只是左城不會知道,就連江夏初也不知道。其實江夏初很無知的,她總是以為尖銳惡毒便會遭到報應,所以胸口疼得撕心裂肺,但是真實如此嗎?
額上的傷口,沒有結痂,順著額際,紅了蒼白的頰,他望著她的眼,沾了血漬的睫毛未斂,似乎要望進她的心底:“江夏初,世上那麽多人,為什麽我偏偏愛上了你,這樣任你糟蹋。”
未等到答案,他便轉身,踩著一地的玻璃碎片,第一次留給江夏初背影,血順著他的腳步,留了一地。
為什麽偏偏愛上她?因為她是江夏初啊……隻此一個理由,左城就沒有退路了,給盡了所有,就算被糟蹋,也不留丁點,全數奉上。
這是江夏初第一次看著左城的背影,原來,左城真的會失落,會悲痛。她終於不懷疑了,這個男人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可是為什麽愛她呢?江夏初也如此問自己。
為什麽要愛她?如果不愛多好啊,恨一個人真的好累啊。
“頭好疼啊。”她喃喃,全然不知,她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江夏初,你可知,有許多為什麽沒有答案,甚至有許多為什麽你沒有發現。
為什麽要遇上呢?
為什麽會這麽恨?
為什麽會恨得這樣累?
為什麽是左城?
為什麽會疼?
你自己知道嗎?為什麽?誰也不知道,因為眼睛裡,蒙了太多東西。
好累啊,她躺下,迷迷糊糊地看不清東西,眸子裡一片刺目的紅色揮之不去,她便閉上眼,可是還是不止不休地一遍一遍出現,然後,累了,倦了,就不記得了。
她也不知道她恍恍惚惚了多久,睜不開眼,也聽不見聲音,唯獨消毒水的味道很濃。
光線暗了,又亮了,然後又暗了,不知道如此反覆了多久,她都記不清了,一時掙扎著想要醒過來,卻沒有力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