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城沉吟片刻,啟唇吐出冷冰冰的幾個字:“精於揣測,心細多疑,擅偽裝。”
十一個字,將關盺剖析地透徹,像被撕破了所有外衣,關盺有種無處遁尋的感覺。
關盺失笑:“很精準。”在左城面前否認與隱瞞都是一種愚蠢。
這樣一個男人,危險卻深邃,要動心,輕而易舉。左城一言不發地斜靠在座椅,側臉俊美不若現實,關盺不禁歎氣:“左城,你的世界,我真的望塵莫艾,不管怎麽樣努力。”
左城真是道神秘的謎題,她瘋了一般地想解開謎底,殊不知一次一次雲裡霧裡地繞進去,然後找不到方向,然後迷失全部的自我。
卻不知,左城那道謎,無解……
“雨停了,走吧。”關盺收回落於男人癡纏迷戀的眸光。
左城只是置若罔聞,只是看著車窗外的後視鏡,唇角一抹笑,絕美。
張傲天果然生性多疑,做了幾手準備。
車緩緩啟動,不遠不近的後面,一直尾隨著一輛車。
車外,雨停了,六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管你出於什麽初衷送我回來,都謝了。”才抬步走了幾步,又轉身,補了一句,“再見。”嘴邊淺笑嫣然。
女人總是善變的,上一刻烏雲密布,這一刻晴空萬裡,沒準下一刻就電閃雷鳴了呢。
主駕駛座上的男人不發一言,直接打上車窗。
關盺的笑瞬間僵在了臉上,那句‘再見’多余得可笑。
電閃雷鳴來得太快了些,果然女人都是情緒動物,而且女人的所有情緒都是男人。
關昕冷笑轉身,待到身後駛遠了,才緩緩轉身,眉眼淒寒,苦笑自嘲:真是迫不及待。
這個男人啊,狠的不止是手段,還有心。
可是她卻對那狠心著了迷。
車速極快,應了關昕口中迫不及待四個字。左城眉間暮靄沉沉,電話屏幕的光也沒有照亮他陰鷙的眸:“她回去了沒有?”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左城眸子忽然凝皺,暈開大片大片光影難抒的墨色。
“金隅世貿,張傲天起疑了,一定會去查,你安排一下。還有夏初,不要讓張傲天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大概沒有誰比這個男人更善心計,未雨綢繆,機關算盡,那是他擅長的非暴力美學。
下的是死命令,掛了電話,左城的車飛馳遠去,去找那個副駕駛座上非她不可的女人。
毫無目的,車兜兜轉轉,雨下下停停,華燈開始初上,有個男人心急如焚,他看著車窗外璀璨的霓虹,眸中卻隻映出了黑白分明,他對著車窗外又開始淅淅瀝瀝的雨呢喃:“夏初,你在哪裡?為何總是讓我找不到你?”
這種毫無目標的尋覓總是讓人揪心不安的,他總是在擔心,是否對了時間錯了地點,是否對了地點又錯了時間。
往來的人群那麽多,有多少人能有那種暮然回首的緣分。
左城與江夏初總是緣分太少,情感太多。
“為什麽不回來?”車泊在路邊,往來的人那麽多,沒有一個是他牽念的人,唇邊是蒼涼的薄諷,“即便明明已經無家可歸了,還是不願意——”
男人一眼亮光,勝過了車窗外璀璨流光的霓虹。
車啟動,劃出長長的車轍。
這樣的夜,尋覓的男人,還有流浪的女人……
路燈下,朦朦的小雨像滿世界飛舞的霧,模糊這天,模糊這地,還有女人紙白的容顏。
風掠起女人凌亂的發,雨水浸濕了單薄的黑襯衫,蹲在路燈下,她蜷縮地抱著自己,垂著的長睫掛了這伴水汽的燈光。
“讓我歇會,就一會兒。”合上倦怠的眸子,對著空氣,對著燈光,空蕩街道,只有江夏初的聲音回蕩。
累了,因為找不到落腳點,一直走,一直走,雨停了,雨又下了,然後天黑了,霓虹亮了,她都不曾停下,卻恍然發現,她是一個人。
朦朧的雨裡,路燈下,一個瑟縮的身影,然後,變成了兩個。
“夏初。”
江夏初瑟縮的身子忽然凝固,被雨打濕的睫翼緩緩掀開,映進眸裡的是左城精致的臉,隔著一層雨霧,迷離夢幻得驚心動魄。
左城總是這麽出現,毫無預兆,在江夏初最狼狽害怕的時候。
“左城,你來了。”聲音很澀,暗啞,眸子冰冰涼涼的,看著半蹲在她面前的男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上,她是一個人,左城也是一個人,他們一起是兩個人。
突然發現,這個男人的擔心牽掛會讓人心疼,心疼他,還有自己。
突然發現,左城好美,美得像一場非現實的夢。
“左城。”她似睡非睡的朦朧,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只是喊著這兩個字。
左城沒有應,脫下外套將她裹緊,抱起她,聲音很輕,像這雨落的聲音:“我一直在找你。”
綿密的細雨不喧囂,下得安靜,落在左城的睫上,臉上。
她偎著左城,有種天旋地轉的眩暈,晃了晃沉得好像鉛塊的頭,這皺起的風吹來,人也清醒了不少:“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怕你會來,怕你來的太快。”
攬著江夏初的手微微一滯,他眸光好似一張密密的網,籠著她荒涼的眸:“夏初,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在世貿的時候放開了你的手。”他抱緊了些。
雨點漸大,打在臉上,生疼,她似乎如夢驚醒,眼前這個美得讓人恍惚的男人不是別人,是左城啊。
那麽美的男人卻是一場噩夢啊。
江夏初支起沉重的身子,離得左城遠了點,再遠了點。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搖搖頭,眸子微閃,睫上墜下的雨水,像晶瑩的淚,只是她的眸,比這雨還寒涼,說:“不需要,我還要謝謝你。”
這個女人,倔強固執得揪人心酸。
左城抬起的手空落落的,接了一手冰涼的雨,眸中不知是不是那雨水,暈開幾乎透明的紋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