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军事 > 德川家康 > 第123章

德川家康 第123章

簡繁轉換
作者:山岡莊八 分类:军事 更新时间:2024-08-26 20:58:35 来源:搜书1

自從大賀彌四郎被處決以來,岡崎城內一直瀰漫著靜謐的空氣。就連築山夫人也把自己關在家中,一步也不踏入本城府內,德姬和菖蒲也終日不出聲。

這一日,天空陰沉,似乎要下綿綿細雨的樣子,雲縫裡偶爾透出一縷陽光,溫暖濕潤的南風不時吹拂。天氣炎熱,但這種炎熱不是烈日炎炎,而是把人的汗從身體里一點一點擠出來的悶熱。德姬一點兒胃口也沒有,早飯絲毫未動。她在和喜奈談論女人的憂愁:「彌四郎的妻子和女兒也不來索命,還說若不一起死,彌四郎會寂寞。」

「大賀大人已經死了,他的妻子是心地善良之人,大家至今還在哀痛中。」

「喜奈。」

「在。」

「天下哪個女子不溫柔?可是,為何唯獨築山夫人會如此殘酷?」

「這個……」喜奈低下頭,不敢出聲。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

「因為濱松的公公對她不好。」

「哦。」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婆婆,仔細想來,說不定何時我也會落得跟她一樣,想起來真是可怕。」

「哪裡會有那樣的事,小姐出身名門……」

「不。當女人不能和自己相愛的人相知時,就會變成厲鬼。與其變成婆婆那樣,還不如做彌四郎的妻子、女兒。」

「您瞎說些什麼呀?」

「不是瞎說。這次少主就是回來,也不會像往常那樣了,所以我打算回岐阜。人世無情,趁著還沒落到婆婆那樣的地步……」

實際上,德姬正在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當然,並不僅僅是因為信康的心在菖蒲那裡。在她和信康之間插進來一個菖蒲后,德姬終於明白了築山的心。在德姬看來,這次的大賀彌四郎之事幾乎全由婆婆對公公的憎恨而起,只是受罰的僅僅是彌四郎一人而已。彌四郎罪有應得,卻連累了他毫不知情的妻子女兒。而築山夫人依然百般為難德姬。德姬又氣又怕。「想回岐阜出家,好像聽到小侍從在叫我。」

外間傳來說話聲,兩人趕緊打住。

「報。」傳來一個男子粗莽的聲音,震得空氣嗡嗡作響。

德姬一下子呆住了。她說了不該說的話。這種感覺並不是自責,而是覺得待在這座城裡越久,就越有一種落入虎口的恐懼。喜奈向德姬使了個眼色,走了出去。

「奧平美作即將出使岐阜,前來向少夫人請安。」聲音清清楚楚。德姬還沒有反應過來,喜奈聽著稟告,卻似已明白。

「進來吧……」德姬的臉上絲毫沒有見面的驚喜。

美作一進來,就昂起他那端端正正、頭髮花白的腦袋,兩眼滴溜溜地盯著德姬,扇子呼哧呼哧地拍著胸口。「敵人已經包圍了長筱城,可是,不要擔心,只要我兒子在城內,就萬無一失。只是大熱天的,我兒受苦了。」

「真是有勞您了。」

「甲州那幫東西,到底還是兵分好幾路。攻打長筱的同時,往吉田和岡崎也派了人馬,還在二連木和牛久保沿路放了一把火,企圖阻止主公、少主靠近長筱城。」

「哦?」

「雖說敵人打著如意算盤,可是沒有得手。今天的來報說,少主討伐山中的法藏寺時,敵軍將領戶田左門一西、大津土左衛門時隆正要截斷岡崎與外界的通路,被少主手舞銀槍,殺了個落荒而逃。」

「那少主……」

「報告的人說,少主身先士卒,威猛無比。」

「哦……他的身體,他自己……」德姬已決定不再為信康的事情傷心,可是,她心裡依然難受。信康不愛惜自己,她十分恨他。可不知怎麼,她又突然著急起來。

「少夫人。」

「哦……聽著呢。」

「按少主的個性,不會輕舉妄動,您就別胡思亂想了。」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這一仗如果不勝,德川氏就完了,就去見閻王了。所以,不僅少主,就連我和我兒子九八郎,也都把命豁出去了。龜姬也一樣。這一仗可不是小打小鬧。」

不知何時,德姬也把兩隻拳頭放在胸口,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麼……」美作臉上帶笑,「我現在就起身前往岐阜報信,去報什麼信我不能講。如果我的信送不到岐阜,我就切腹自盡,決不再踏入三河半步。」

德姬仍然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的話說完了,您有什麼口信,需要我帶給您父母?」說完,美作又啪嗒啪嗒地搖著扇子,笑了起來。

德姬控制著感情的波瀾,坐著發獃。信康一馬當先、高聲呼喝的身影突然又在眼前閃現,他身處險境,可有危險?美作出使岐阜,是去向信長求救兵,這一點誰都明白。

「少夫人,請問需要我給您父母帶信嗎?」看到德姬若有所思,美作停下扇子,「這次戰事不僅關係德川氏的沉浮,一旦三河決口,怒濤就會湧向美濃、尾張。」

德姬輕輕點點頭。這次不單是應付美作,也包含著她作為妻子,要再次把真心傾注給信康的決心。「書信比口信鄭重一些,您請稍候。」

「是,還是您想得周到。」

德姬走到窗邊的書桌前,坐了下來。一想到美作在背後看著,她就心慌意亂。可她還是把心一橫,提起筆來。德姬寫了很多,她寫自己想要平平安安地生活,寫信康毅然出陣,為德川、織田兩家奮勇殺敵,寫父親經過岡崎的時候,她要講好多故事……而大家都在等待父親派援軍之事,她卻隻字不提。

信長發兵救援是早就定好的事,只要意思明白就行了。德姬寫完后拿給美作看。美作喜上眉梢:「到底是少夫人,這份心意實在難得。」帶著那封信,他早早地出了門。

那一日,美作的身影從岡崎消失了。當然,這次不是正式的出使,也就沒帶眾多的隨從,因此,路上會遇到多大危險,誰也不知。

第三日,美作在岐阜的千疊台正殿見到了信長。

是日,信長穿得非常正式,一副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樣子。原來他剛剛接見了京城來的基督教徒,所以,正殿兩側站滿了文武重臣。美作被傳到了裡面。信長環視兩側,大聲喝道:「大家退下。」

「這樣說話不方便,還請大人屏退左右。」

信長有點不高興,看了一眼手捧大刀伺候在身後的森蘭丸,說:「他無妨,不必退下。」森蘭丸是信長的貼身侍衛,平常片刻不離。

「是。」森蘭丸凜然應了一聲,看了美作一眼,那目光令人想起猛禽的眼睛。

「好了,都退下了。」空蕩蕩的大殿里,信長聲如洪鐘,語氣裡帶著點斥責的味道,「你讓我支走眾人,倒有點首領的派頭。到底有何事,美作?看你的樣子,像鬼一樣。難道你想用這張臉嚇唬我信長?」

美作一笑,道:「您也是鬼臉呀。」

「什麼?」

「我美作即使是鬼,也是良善的小鬼,大人您卻是大鬼。」

「哼。你要說什麼,直說罷。」

「是。」美作應聲答道,「您不要忘了,作戰可要抓住戰機呀。」

「哦?」

「我們主公一直認為您會在敵人攻打長筱之前派兵支援,所以,父子二人一直迎到吉田城下,可是,卻不見援兵蹤影。現在,敵人已經開始攻打長筱城了。」

信長一言不發,雙目圓睜,盯著美作。

「大人也知道,犬子在長筱城據城死守,如果稍有閃失,就會斷送性命。」

「……」

「因此,這次我才被派為重要使節。不知大人——」

「夠了!」信長大喝一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家主公說如果長筱陷落,敵人就會像衝破堤壩的洪流一樣勢不可擋。」

「美作!」

「在。」

「你兒子就那麼沒出息嗎?」

「如果說犬子沒有出息,大人至今還沒出城,這又是為何?」

「這個混賬王八蛋!什麼狗屁洪流,不但從甲斐流出來了,就連伊勢一帶也危險了。河內、攝津也不能大意。」

「哈哈哈。」美作突然笑了起來,「我不是來聽您講這些的。三河、尾張大壩決口跟伊勢、河內、攝津的小堤決口可不一樣。現在三河既沒有人質,也沒有使者,是大洪水。這些大人不可能不知,可為何還那樣斥責別人?如果只是想試試我的膽量,那就太無聊了。」

「好厲害的一張嘴,那麼,你來到底想說什麼?」

「請大人速發援兵。」

「立即發兵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的答覆。」

「那麼,何時發兵?」

「我若回答不知,你會如何?」

「哈哈!」美作又一次笑了,笑得很古怪,「我做了使者,可並非怕死鬼。我早就作好準備了。如果不懂得這點,我半步也不會踏入這裡。」他聲音響亮,如同驚雷,信長身後的森蘭丸都不禁探出身來。

「你在這裡,一步也不許動。」這次是信長大笑起來。

「一步也不許動?就這樣對待我這個糟老頭子嗎?」

「說的是。」

奧平美作頭髮有些亂,可他全然不顧:「岐阜的千疊台,對於我貞能來說,是最好的死地。」

不知信長在思考什麼,他凝神望著天空,聲音突然低了下來:「美作。作戰固然有戰機,可也應相時而動。」

「您這麼說,是不是有什麼錦囊妙計?」

「我一旦發兵,如果耗費時間過長,原本不是敵人的人,也會變成敵人。你說,是不是這樣?」

「這個,美作也明白。」

「因此,一旦決定出發,就必須要勝。講到具體安排,不到萬不得已,三河那邊不用考慮。」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信長的語氣由剛開始時的強硬轉為舒緩。美作對信長的脾氣了如指掌,一旦對方發起火來,他是一步也不會讓的。一旦讓步,信長的火氣就更大。如果寸步不讓,他就會緩和下來。

「美作,你認為我到底帶多少兵合適?」

「這個……我不敢講。」美作也換了口氣。

「七八千怎麼樣?」

「七八千?那麼,多少火槍?」

「我想得五六百吧。」

「五六百?哈哈哈……」這次是信長奇怪地笑了:「那麼,你認為五六百夠嗎?」

「怎麼,大人取笑我?」

「我想起碼得三千五百支槍。而且,現在大和的筒井、細川等也正在派人搜集火槍。」

「三千五百……」

「這些火槍如能阻擋武田的騎兵,我們就勝利了。美作,信長是不會眼看著三河的親家有難而坐視不管的。」

奧平美作不禁低聲哭起來:「剛才言語不周,多有冒犯,懇請大人原諒。」

「我明白你的心情,到底是家康,真是煞費苦心,把你這個小鬼派了來。」

美作抬起花白的頭,仰天痛哭。他也不知為何流淚,只覺得兒子正在長筱苦苦抵擋敵人大舉進攻,其身影若隱若現。信長看到美作流淚,不禁轉過臉去,罵道:「美作,你哭的樣子太難看了。」

別人怒他則笑,別人哭他則怒,這是信長的秉性。儘管知道這點,可美作還是止不住眼淚。這場戰役,信長比家康還重視。他甚至把火槍借給筒井、細川兩家,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據。

「大人見笑了,我是高興得流淚。」

「沒出息。眼淚留到擊潰敵人之時再去淌吧。」

「是,是,美作銘記在心。」

「好了,這下該放心了吧。森蘭丸,把大家都叫回來,與美作痛飲三杯。」

「是。」

家臣們第二次被叫進殿的時候,信長也不再陰沉著臉,大口大口地狂飲,還不斷給美作敬酒,打仗的話隻字不提。

第二日是五月初十,又有使者從三河來,是家康的隨從小栗大六重常。

小栗和美作正好相反,他極盡殷勤,求信長發兵。「剛開始時,我們主公以為光憑自己殿後的部隊就足夠了,可沒有想到竟然從甲州來了那麼多人,主公覺得不妥,於是請大人發援兵,兩軍合一,支援長筱。十萬火急,越快越好!」使者絮絮叨叨地說著,也不知信長是在真聽還是假聽。

可是,從第二日起,軍隊就開始陸續向城內集中,而且,如同大家商量好了一樣,每人手裡都拿著一根柵木和一條繩子。看著這些軍隊,美作和大六都陷入了疑惑。

此前的戰鬥都是一對一的單打獨鬥,大家身輕如燕,高聲通報姓名,然後展開格鬥,勝負自見分曉。因此,全軍的勝利是由一個個勇士的勝利積累而成,這是多年來的基本戰術。照這般常識,挑著木材,提著繩子,這樣的軍隊,總讓人覺得心裡打鼓。這到底是何用意呢?

但是,火槍隊的威武軍容卻讓人有種說不出的畏懼。在此之前,日本的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從沒有過如此眾多的火槍手。由八十人到一百人編成一隊,陸續開進岐阜,果然如同信長放言的那樣,最後達到三千多人。

五月十三日,信長的援軍帶著大量柵木和火槍,浩浩蕩蕩從岐阜出發。

此時的孤城長筱,已經陷入了苦戰。

十一日拂曉,當「大鬼」美作得知信長即將發兵而鬆了口氣時,他的兒子——長筱的「小鬼」九八郎貞昌聽到甲州的兵馬又一次向野牛門逼來的報告,心情沉重地登上城門觀看。他手搭涼棚,看了一下霧靄沉沉的懸崖下面,長嘆一聲。本以為敵人在此前的戰鬥中吃了苦頭,不會再在這裡冒險了,可萬萬沒想到,敵軍又調來竹筏,第二次前來挑戰絕壁。而且,這一次士兵用竹盾擋在了身前。

把竹子綁成束做盾牌,恐是抵禦火槍的唯一辦法。竹子表面又硬又滑,又是弧形的,子彈打上以後就崩飛了。所以,最初的幾發子彈沒有炸斷繩索。

「白搭,不要打了。」看到打不中,九八郎讓火槍隊撤了下去,「關緊城門,等敵人上來。」

「敵人一旦靠近城門就不好辦了,大人。」貼身侍衛說道。九八郎卻彷彿沒有聽到一樣。

敵人一旦發現沒有了炮火的干擾,就會順著繩子往上爬。眨眼間,先上來的一隊人馬已經用竹盾牌圍住了突破口。「現在還不能打嗎?」

「不行!」九八郎制止了性急的士兵。

「已經從二十增加到四十了。一會兒又會漲到八十的。」

九八郎在數著不斷增加的敵人,就在人數快要從八十漲到一百六十的時候,他喊道:「尖刀隊,三十人,上!」

城門一下子大開,殺聲震天,回聲擴散到谷底,落到敵人頭頂的聲音放大了四五倍,響遍山谷,嚇得敵人屁滾尿流;再加上原本一直緊閉的城門在登崖作戰的敵人身後突然洞開,更嚇得他們魂不附體。

「哪裡逃!殺!」一隊人馬眼都不眨,沖向涌人城門的敵軍,奮力搏殺起來。

「再上三十人!」九八郎這次派出了長槍隊。長槍隊沒有沖入擠在城門處的甲州軍,而是不斷地奪取敵人的竹盾,施火焚燒。乳白的晨霧中,竹子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音和著火紅的火焰,使敵人產生了錯覺,以為對方殺了出來。

「好!火槍準備!」九八郎這次只讓四五支槍對著失去盾牌的敵人猛射。

雖然火槍好像沒有擊中,可是,由於此前的失利,敵人的軍心已被攪亂。看到繩索上有幾個人逃到河灘,剩下的也無心戀戰了,所有繩索上的人都退了下去。

「怎麼樣,不錯吧!不一會兒肯定也有人往這邊退。」這時,從守衛在城北的松平彌九郎那裡來的報信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報,大通寺糧倉處,有敵人壓過來。」九八郎不禁皺起眉頭。畏筱城的糧倉位於城北瓢苑的後面,正好和甲州軍大通寺山的陣營相望。糧倉對於這座山間小城來說,其意義自不待言。

原來,在大通寺山安營紮寨的武田左馬助信豐在那裡等候戰機,早已多時了。這裡既沒有河,也沒有懸崖,根本沒有障礙。因此,如果城裡的五百精兵大多被分到別處,佔領糧倉簡直是易如反掌。對此,甲州方面無疑早就瞅准,並制定好了策略。

當奧平九八郎得知南面的敵人不甘最初的失敗,又一次乘竹筏捲土重來時,他已敏感地察覺到大事不妙。可沒想到敵人從南北兩面同時發起進攻。

九八郎命令奧平次左衛門堅守野牛門,自己則帶著火槍隊火速趕往瓢苑。畢竟軍心重要,軍心一旦動搖,後果不堪設想。就是吃紅土也要戰鬥到底,那是嘴硬,世上再也沒有比餓著肚子堅守城池更凄苦的事了。別說織田的人馬,就連濱松的主力部隊此時也沒趕到。一旦此時糧草失守,後果就不僅是全軍覆沒了,連後人都會恥笑奧平貞昌不懂戰事。

趕到那裡一看,只見松平彌九郎景忠和其子彌三郎伊昌正守候在此,看到敵人逼近城門,拔出大刀就要衝出去拚命。「休要驚慌!敵人的數目是多少?」

九八郎喝道,他知道,一旦驚惶失措,就會帶來嚴重後果,才這樣笑嘻嘻地問。

「兩千。」

「不,頂多也就七百。」九八郎又笑了,「這塊陣地的主將,是左馬助信豐和馬場美濃守信房,再加上小山田備中守昌行,三員大將共統兩千兵力。今天左馬助信豐出來打頭陣,頂多七百人,所以不必驚慌,要沉著應戰。先放幾槍,讓敵人聽聽槍聲,再從城門殺出去。」

說完,他讓跟來的火槍隊裝上彈藥,從敵人逼近的城門向西邊的城牆進發。他確認城門前確實擁擠了很多人,於是下令:「把牆推倒!」

難以翻越的城牆被繩子拉向城內側,轟的一聲,驚天動地。敵人一下子慌了神。緊接著,藏在裡面的全部槍支對著城門,多槍齊發,炸得敵軍人仰馬翻,哭爹喊娘。同時,急不可耐的彌九郎父子率領一百五十人,從城門殺了出去。眨眼之間,勝負已經決出。

第二日,兩軍在土堆中短兵相接,更是打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惡戰。

奧平九八郎膽大心細,開戰僅七天,兢使甲州軍陷入了惱怒和焦慮之中。所有的一切,九八郎都布置得天衣無縫,無論是野牛門的戰鬥,還是第一次糧草保衛戰,都沉重地打擊了甲州軍的士氣。他雖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毛頭小子,打起來也是蠻攻,卻的確狠狠地耍了一把武田軍。

在這喜悅的氣氛中,松平三郎次郎親俊前來報告,說本城西面的地下傳來奇怪的聲響。眾所周知,甲斐礦山眾多,採礦業發達。聽到這個消息,九八郎當著眾人捧腹大笑:「哦?挖金人來了。」

原來,在城西安營的是內藤修理亮昌豐和小幡上總介信貞兩員大將,這裡大約安排了兩千多人馬。

「兩千多人馬居然想玩老鼠鑽洞,真是騙小孩子的把戲。」九八郎表情誇張地說道,然後耳朵貼地,聽了聽地下挖洞的聲音,命令士兵也開始挖洞。

由於敵人不熟悉地形,而且民工都是遠方征來的,一旦進入挖掘階段,就不得不屢次返工。而長筱城的士兵卻非常熟悉地形,什麼地方有什麼樣的石頭都了如指掌,所以,兩者的挖掘速度當然有天壤之別。

從大門南老臣的府邸挖到彈正苑的時候,長筱的人馬和甲州的人馬撞了個正著。

「啊,土中有人!」一個挖洞的甲州兵被嚇破了膽,大呼大叫。這時,五六支火槍已經被安放在突破口,又不費吹灰之力粉碎了敵人的企圖。

次日清晨,又有一隊人馬發起進攻。這次是西北的一條右衛門太夫信龍。他在距離正門較近的地方修築了箭樓,試圖向城內放箭。這一回九八郎沒有笑,他命人用五十支槍的火藥做了一個像大炮一樣的大筒子。只見屹立在晨暉中的敵方箭樓連一支箭也沒來得及放,眨眼間就被大炮筒炸到了九霄雲外。

但是,畢竟是五百人對一萬五千人的戰役。從四個方向來攻的嘗試都失敗后,武田軍終於發起了總攻。他們悟到,急攻只會損失更多人馬,於是一致同意進攻對方的糧倉。他們用柵欄把城包圍起來,在河上拉了好幾層繩子,在繩子上繫上鈴鐺。包圍圈形成以後,再次發起了慘烈的糧草爭奪戰。

五月十四日,九八郎不得不捨棄糧倉所在地瓢苑,撤回了大營。當夜,他眼看著落入敵人手裡的糧草燃起熊熊大火,沉默不語。當然,武田方面為這座小城耗費了如此多的時間,也非常惱火。

毋庸置疑,糧倉所在地瓢苑被占,對長筱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運到本城來的糧草已經堅持不了四天了。九八郎看著糧草被燒盡,然後來到箭倉,走到聚集在本城的眾將面前,讓人搬來床幾,對侍衛命令道:「多點一些燈。」空蕩蕩的大堂里只有兩三支燭台,大家死一般地沉默。長此以往,不如痛痛快快地戰死。有人已經堅持不住了。

近一段時間,就連十分了解九八郎之心、平時裝得若無其事的龜姬也紮上了頭巾,挎著長刀,緊張地跟隨丈夫左右。添了幾盞燈后,大堂里亮了起來,大家的表情清晰可見。九八郎笑道:「糧倉被敵人佔去了。」

語氣就像被搶走玩偶的孩子一樣。松平親俊哈哈大笑:「差不多三天後……就得吃泥土了,希望大家作好思想準備。或許是五天吧。」

「不到五天了。」伊昌道,「織田大人還沒有發出援兵嗎?」

九八郎裝出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他尋找著奧平次左衛門勝吉。「次左衛門,你出城到主公那裡去一趟。」

「去做什麼?」

「請派援軍已經來不及了,你就說再過四五天,長筱就要破城了。」

「恕在下不能從命。」

「你說什麼?你是覺得不長翅膀就出不了城嗎?你可以從城東北的後門潛水過去。雖說敵人在河面上拉了繩子,還拴了鈴鐺,不能渡河,但你可以像河童那樣潛過去。你不是游泳能手嗎?」

「這個,在下難以從命。」

「怎麼回事?」

「我是說,請恕我難以從命。」

「嗯?你是忘記了自己的實力,還是讓敵人嚇破膽了?」

次左衛門像孩子一樣地搖搖頭:「大人想到哪裡去了。正是因為我不怕敵人,才拒絕從命。不到五天,城池就要破了,您和其他官兵就要戰死疆場,而我一個人卻身在城外,豈不被人笑話。人們會說,看,快看呀,那位就是天正三年長筱之戰的時候,眼看城池陷落,他卻獨自一人逃命的怕死鬼。」

大堂上的氣氛一時十分緊張,大家不知九八郎會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次左衛門的一席話,乍一聽似豪言壯語,卻使大家十分泄氣。

「哼,是嗎?」九八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環視了一下大家,「鳥居強右衛門何在?」也沒有事先打個招呼,他就徑直喊了另一個人。

靠近拉門的一個黑暗角落裡傳出聲音:「末將在此。」

隨著粗聲大氣的回答,燭台旁邊現出一個五短身材的肥胖男子。

「強右衛門,你去!」

「遵命。可是,不知大人派我去哪裡?」

大家哄堂大笑。這個人剛才一定在黑暗的角落裡打盹兒了。

「去哪裡?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講話嗎?」

「是,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

「好!妙極了。既然在這樣的氣氛下你都能睡得著,那麼,就是你了。今晚從東北的後門渡河過去。」

「遵命。」

「河面已經拉了網,所以,你要潛水而過。」

「是。可是,去哪裡……」

「混賬,只有潛水才能到達對岸,到了對岸后再走陸路。」

這時,強右衛門才開始醒悟:「這樣,這樣才能衝出重圍……啊呀,是要去搬救兵啊?」

「嗬!」九八郎二目圓睜,非常驚奇,「這一點想必你也明白。只是,不用說求援,吉田、濱松或者是岡崎,主公肯定在某個地方。見到大人,你就說再過四五天……你就說,九八郎說了,只剩四五天了。」

「在下難以從命。」

「怎麼,剛才不是你說要……」

「我強右衛門也知道城池危在旦夕……」

「住口!」九八郎火了,「你是在耍我?」

「不是,不是。」

「住嘴!我說糧食只剩四五天,可是,我說城要陷落了嗎?誰說城要陷落了?我九八郎決不會丟掉城池。只要天不塌,只要主公不下令停止抵抗,我就戰鬥到底!」

強右衛門的四方臉上,一雙眼睛傻呵呵地望著九八郎。

「不僅是強右衛門一人,不管是誰,只要說放棄城池,那就是對我九八郎的侮辱,我決不允許!」

這時,次左衛門慌忙向前一步:「明白了,大人。次左衛門願意前往!」

「不!」強右衛門大喊道,「強右衛門願意前往!」

九八郎看了一眼二人,笑了:「強右衛門,你馬上去作準備。無論發生什麼,不要中途倒下。到達之後,不要急著回來,一直在那裡歇息,到勝利的那一天。在完成這次使命之前,天塌下來,有我九八郎一人頂著。」

「遵命!」強右衛門毅然答道。

大家商定,強右衛門安全突破敵人的警戒線后,一定要在雁峰山上點燃煙火報信。然後,他就離開了大營。

十四日晚上,皓月當空,地上的人影格外清晰。

「要是沒有月亮就好了。」強右衛門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趕路。他穿過野牛護城,在大野川一棵樹的樹蔭下站住。

眼前的激流閃爍著一片銀光,對岸守兵的篝火一堆接著一堆,望不到頭。這裡距離守兵的位置約四五十間,篝火周圍晃動的士兵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左後方起依次是姥懷、鳶巢山、中山、久間山,敵營已經嚴密地封鎖了去路。敵軍白天剛剛拿下瓢苑,士氣高漲,還沒有歇息,所有陣地旌旗林立,映著銀白的月光,十分壯觀。

「真夠戧。怎麼辦?」強右衛門在懸崖邊站了一會兒,思考著對策。九八郎貞昌叮囑過他,在趕到目的地之前,須保住性命。言外之意他不是不明白,一旦被抓住殺掉,後果不堪設想。「南無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他虔誠地念道,「八幡大菩薩呀,我求您了!河童呀、惡鬼呀、狐狸呀、邪神呀,把我渡過河去吧!完事之後,就是把我粉身碎骨來孝敬你們也行啊。」然後,他摘下隨身攜帶的箭筒,在手巾上寫了一首詩:

〖我主水深火熱中,玉墜陪我搬救兵。

此去路上多艱險,一腔熱血為盡忠。〗

他在月光底下寫完后,不禁得意地笑了。九八郎說,如果在援軍到達之前死去,他將永世承擔罪名,這雖是無心之言,自己此番出發,也沒有打算活著回去。想到這裡,他伸手把手巾掛在樹枝上,找了個陰暗之處盤腿坐下,等著敵人去睡覺或是月亮鑽進雲彩。總之,現在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河流湍急,水聲震天,就是發出點聲音,敵人也聽不見。」強右衛門盯著河對岸念叨的時候,不知不覺呼嚕呼嚕地睡著了。他是疲勞過度,當然,這種膽量既是奧平家的風氣,也是他粗獷性格的體現。

不知睡了多久。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對面的篝火已經熄滅,月亮已鑽進了雲彩。強右衛門站起來,急急忙忙她把長刀和短刀包到衣服里,把所有東西都背在肩上。他轉念一想,又把長短刀扔到地上,只帶了衣服和匕首。

「大人,我去去就來。」強石衛門朝本城的方向拜了一拜,消失在夜色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