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军事 > 德川家康 > 第185章

德川家康 第185章

簡繁轉換
作者:山岡莊八 分类:军事 更新时间:2024-08-26 20:58:35 来源:搜书1

此處為羽柴秀吉建在大坂城的山裡茶亭。今晨,此處將舉辦一個盛大的茶會。

天氣晴好,院子里落了一地的白霜,在東面紅彤彤的天空的映襯下,院子顯得莊嚴肅穆。前來參加茶會的人嘴裡吐出陣陣白氣,臉上洋溢著微笑。

山裡茶亭大廳有三疊大小,千宗易一直出到柑子門,恭敬地把茶客們引領進茶廳。今日的秀吉與平時在陣中簡直判若兩人,他與津田宗及、納屋蕉庵、萬代屋宗安、住吉屋宗無等茶人坐在廳里,態度異常謙恭。

若此時有人以為秀吉只是一味沉迷於茶道,可就大錯特錯了。他正在排演著一場好戲,要在這間茶室里讓天下大名大吃一驚。

秀吉首先要讓人看看這天下無雙的九層城郭,向人充分顯示威儀,而後再把他們帶到這間雅緻無比的茶亭。秀吉一本正經地敬完茶,大多數武將估計已墮入五里霧中了。還有一事不能忘記,那便是在另外一間黃金茶室里,向人們炫耀一下金制的茶釜。其實,這種內心的炫耀和表面的謙恭本質上毫無二致,無非是些想鎮住眾人的手段。

當然,參加茶會的堺港人深知秀吉的用意,甚至可以說,他們完全摸透了秀吉的習性,或許也暗地裡把他看成堺港的領袖了。

茶會器具都是超凡脫俗的珍品。曾呂利的花瓶、紹鷗的茶釜、白茶碗、數台、荷足茶壺、合子水器……說句賣話,即使這些全是贗品,秀吉也辨認不出。卻也不可因此推斷,秀吉乃是一個缺乏品位的低俗之人。他一生馳騁疆場,哪有時間來消受這些?但在他看來,眼前的堺港人和茶人則都是不可多得的卧底,是斂財的機器。

心態截然不同的兩種人親密地聚集在一起,先是吟詩作賦,然後欣賞千宗易的茶藝,品嘗香茗。此間,秀吉就像一個被請到陌生之處的、心懷鬼胎的農夫,他東張西望,手足無措。在這莊重肅穆之處,他總給人不協之感,看上去孤獨落寞、獃頭獃腦、百無聊賴——他在等待著住吉屋宗無喝完最後一碗茶。

「茶道的精髓,我大致已弄明白了,」秀吉道,「茶道中曾有一條規矩,說茶人不許在茶室議論天下大事。然對於秀吉來說,另當別論,這可是一個我與各位傾心相談的好地方啊。」

「哈哈哈。」蕉庵第一個笑了。「宗易先生並未說不可談論天下大事哪。其實,我們正有話想說呢。」

蕉庵毫無顧忌地笑了起來。而千宗易無動於衷,似與茶會了無干係,單是心平氣和地擦拭著茶碗。可是,當秀吉喊出「宗易」二字之時,他亦是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在」。

「我想問問家康的事,後來你有他的什麼消息?」

「一個姓阿部的人來購買過火槍,是吧,宗無?」

「我也聽說了,據說是為甲州購買的,要兩百多支槍。」

「哦?那定是故意做給我看的,一副要與我決戰的姿態。哼!堺港人有沒有受家康影響?」

「當然。」

「那麼,對於我方提出的遞交人質的要求,他究竟什麼反應?」

「筑前大人。」蕉庵笑道,「既然筑前大人自己都壞了茶室規矩,在下便也不在乎了。在下以為,這只是些小事,還有比這重要的大事。」

「更重要的?」

「對。現在的大勢已定。故,我們希望筑前大人的目光更長遠一些,著眼大局。」

「大局……天下大局?」

「正是。」蕉庵不停地在膝蓋上搓著手,「這個天下,可不只是指日本國這彈九之地。從朝鮮到大明國、天竺,從南方諸島到西洋,都是天下。」

「是啊,這才叫天下。」

「那種認為同在一個太陽底下,也就是僅僅指日本六十州的想法,早已過時了。現在,那麼多西洋船隻都涌到堺港來,不就是最有力的證據嗎?」

「說得好!」秀吉道,「我也並非沒有這樣的想法。當初信長公許諾要把四國和中國送給秀吉,你們猜我是如何回答的?」

「哦?筑前大人是如何回答的?」

「四國、中國我不要,我要的是——大明國四百州。」說到這裡,秀吉似想起了什麼,大聲笑了,聲震屋宇。

「唉,筑前大人,您有些失態啊。」宗易苦笑。

「見笑,見笑。」經宗易一提醒,秀吉尷尬地撓撓頭,又縮了縮脖子,「天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當然。趁著大明國以海防紛亂為由,拒絕與日本貿易,除了班國(西班牙)、葡國(葡萄牙)什麼英吉利、尼德蘭等新興國家紛紛從天竺奔大明國而去。若我們坐視不管,無論是四百餘州還是朝鮮,恐怕就要被他們瓜分殆盡了。故,筑前大人不應只以德川之流為敵,在巴掌大的地盤上爭來斗去。」

蕉庵這麼一說,秀吉皺起眉頭,又撓了撓頭。「蕉庵,你如此挑唆我,是不是為家康說話?」他不懷好意地問道。

蕉庵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正是。」

「嗯?」

「在下以為,這絕非僅僅為了家康一人,更是為了堺港人,為了天下子民,也是為了大人您……」

「對啊,是這麼回事。」

「現在當是區分出大人與已故右府之差異的時候了。在右府大人之時,統一日本是頭等大事。可時代已變,若大人還滿足於只統一日本,不知後人會如何嘲諷您呢。他們會說:『秀吉無非只是模仿信長公而已。』」

「蕉庵,我看你不僅是個智者,還是個敢作敢當之人啊。」

「不敢當。在下只是覺得大人還不至於為這樣的話發怒,就有些……無所顧忌了。」

「蕉庵,你休要再煽動我了。」秀吉故意綳著臉責備道。可是,不大工夫,他又眯縫起眼睛,似有些揚揚自得,或許,他的心中並非完全沒有此念。「蕉庵說得有理。若我真的只盯住海道六十州,後人定會認為我只是個繼承右府遺志、模仿右府舉手投足之人。若我只研究些茶道,倒真的有些像右府了……越來越像,是吧,宗易?」

宗易並不回答,依然仔細地擦拭著茶釜,聲音悅耳。

「大人,已不能再只盯著日本這狹窄的土地上的稻米,讓百姓受苦了口」蕉庵又道。

「是啊,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些。」

「說起財富來,頭腦里只有稻米的那些武將,那些為了一寸土地就不要命的武將,現在幾已全被大人征服了。」

「你還要煽動我?」

「煽動與大志完全是兩碼事。並非只有從土地里長出來的稻米才是財富,大家都當弄清這個問題。關於此,堺港人和諸豪商的想法就要高明得多。」

「哦?」

「九州唐津的神屋從山中挖掘出無窮財富,運到天川,還讓兒子學習採礦冶金之法。另,豐田中津的大賀某購進大量的西洋鐵,打造刀劍,銷售海外,贏得了豐厚的利潤。故,為今之計,應嚴厲打擊亂事海盜,放眼海外,方能前途無量。」蕉庵充滿熱情地說道。

秀吉則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哦,哦。那怎麼處理家康才是,蕉庵?」

一下被秀吉抓到要害,蕉庵卻毫不畏懼。「大人您太心急了。」他微微一笑,「好不容易說到關鍵處,家康的事情,放在後面再說不遲。」

「話雖如此,我可老覺得是有人托你來講這些。」

「大人猜得不假……」

「那好,你只把托你的人告訴我就是。那樣,我便可以和你們高談闊論,放眼天下了。」

「當然。既然筑前大人如此關心,那我就說了——是一個叫茶屋四郎次郎的人。」

「茶屋?」

「是。此人很有些見地,日後恐也是一個放眼看天下之人,蕉庵、宗及、宗易都甚是看重此人。」

「哦?他是怎麼說的?讓我不可欺家康太甚?」

「他說,莫要把石川數正折騰得太過了。」

「哦,石川伯耆……」

「大人!」

「又有何事?」

「請大人明確海外大計。」

「你怎又說起大話來了!」

「此非大話。若再拖一年,天下的土地恐會被西洋人掠奪殆盡。從天竺、暹羅到安南、呂宋、大明,他們不斷擴充地盤,處處打擊外出賺錢的日本人。即使只是為我海外子民撐撐腰,也比右府志向高遠啊。」

「好,好,這樣一來,得最大好處的還是堺港人。你們是不是想讓我做你等頭領?那好,若是可行,我當好好琢磨琢磨。」

「大人英明。如此一來,國內的軍費就不在話下了。大人要放眼天下,舉右府所不能之大業……如此,眼光也自會發生變化。」

「眼光也會變化?」

「是。如只為了狹窄的土地爭鬥,那些跟大人作對的人只能除掉。而一旦放眼天下,那就大可不必將這些人除去,而是為我所用。對於已故右府大人的所短,世人也有不少非議,說右府大人殺人太多了……」

「唉!」秀吉低嘆了一聲,眼中卻一亮,「蕉庵,你們,是讓我要放眼海外,為了實現大志,先不必去判斷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正是,大人英明。」

「哦,這樣一來,家康就是我難得的幫手了,是這個意思?」說到這裡,秀吉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同時卻心生慍怒:這幫堺港商家,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

說起來,最近總有一抹陰影在秀吉心底揮之不去,他總是欲向世人證明自己乃是完全超越了信長的領袖,否則,人們就會說他只是個繼承右府遺志、為信長公報仇、完成其未竟功業的平庸之輩,甚至是個欺世盜名之徒……無論是人才的錄用、敏捷的戰法,還是對於堺港的關注、大坂城的修築,他無一不是在模仿信長公。連日來他一直苦苦恩索的問題,卻被這些敏感的堺港商家道破了天機。今日蕉庵的這番話,似全都是為家康著想。

「哈哈。」秀吉又若無其事地笑了,「言之有理。家康的確善於玩弄手腕,把你們這些人全部籠絡起來,共對秀吉啊。」

與其說秀吉足在挖苦眾人,不如說是秀吉洞察了他們的心思,這是他慣用的先發制人之策。一聽這話,納屋蕉庵的臉一下子綳了起來。「大人!」

「怎麼,讓我說中了?心虛了?」

「何虛之有!難道大人真的認為,我等乃是受了家康之託來跟大人作對的小人?」

「那還能怎麼解釋?」

「我等從來都沒有想過讓大人和家康對立。我們想的是日本國的未來,唯此而已。」

「哦,又說大話了,蕉庵……」

「正是。若總拘於小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若不信,大人可在平定日本之後,立刻清查國內財富,答案將不言自明。設若……」

說到這裡,不知是否意識到了言辭有些過激,蕉庵飛快地掃了宗易和宗及一眼。兩個人只是眨巴著眼睛,平靜地坐在那裡,但那種眼神似是有所暗示——最好更激烈一些。

「設若……大人把海道六十餘州全部平定,那麼,大人以為只有六十個家臣希望每人分封一地?恐怕不止,我看起碼不下三四百人。這樣一來,大人如何論功行賞?南北朝時的建武中興失敗,便是相同的原因。故,大人當把眼光投向海外,從天下集中財富,而非一味謀取土地……大人當是做此種大事之人!唯如此,才最可能平穩地解決國內諸亂。家康只是此中的小小一環……若大人不想用他,而是花上若干年去打垮他……大人是不是依然有此想法?」

秀吉又笑,慌忙擦了擦鼻尖,阻攔道:「別說了,秀吉明白。」

蕉庵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想到好好的一個茶會竟成這樣,實在抱歉。」

「不必道歉。你若一道歉,不知還會講出什麼來呢。秀吉已經怕了你,是吧,宗易?」

宗易並不回答。坐在一旁的宗無似乎察覺到了滿座的異常氣氛,深有感觸地插嘴道:「在下對蕉庵方才所言甚是吃驚。」

「為何?」

「在大人面前慷概陳詞,出盡風頭,說什麼心中只有日本國,好像有這種巨大志向的,只有蕉庵先生一人。」

「哈哈。那麼,這些全是為了堺港人。這麼說你當滿意了,宗無?但,若沒有日本國的發展,就沒有堺市的繁榮,也沒有我秀吉的發達啊。南洋諸國,從國王到僧侶、船夫,無一不是齊心協力到海外謀求利益,只有日本還是一盤散沙,人心不齊。若國內不能統一,即使到了海外,也是些無家可歸的流民。人都成為流民,談何繁榮?」

「大人高見。」宗無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點頭,「現在,從日本駛向大明國、安南、呂宋等國,謀求向海外發展的日本船隻,已經超過百艘。這些船,我等以為,必須都懸挂上統一的日本旗幟……請大人允許。」

此時的秀吉已經不再看眾人,似要起身離座。「哦,我竟把重要的事情忘記了。今日就談到這裡吧。」

「是。」眾人道。

秀吉站了起來,大家也跟著站了起來。

外面,朝陽已經普照大地,地上的霜更加光彩奪目。走在陽光下的秀吉已經完全變了。他表情沉重地走了一會兒,駐足回望著引以為傲的天守閣。

連地下部分計算在內一共九層的天守閣,巍峨高聳於蒼穹之下,俯視著欣欣向榮的難波大道。在自己的威儀之下,此晨也同往日一樣,河道中成百上千的進港和出港的船隻描繪著此地的繁華。難道世人都預料到這裡將會繁華?商家和平民不斷從京城和堺港搬遷過來,這裡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京城……秀吉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天守閣,良久,道:「日本國的繁榮啊……」

驀地冒出這麼一句,秀吉似乎忘記了身後的人群,快步向本城的府邸走去。

「佐吉,速把富田左近和津田隼人叫來。」急匆匆地穿過長廊,吩咐完石田三成,秀吉早已把茶道和堺港人的事拋到了腦後。「看來必須得處理家康之事了。」

半個時辰過後,津田隼人和富田左近都來了。不待二人坐定,秀吉就探出身子,焦急道:「你們立刻到濱松走一趟。」

聞聽此話,二人不禁愕然。「那麼,石川伯耆那邊不答應我方要求,是去回復?」富田左近問道。

二人曾經到岡崎拜望過一次家康。那還是他們二人作為秀吉使者,向家康通報議和結果之時,正巧在路上邂逅了信雄的家老瀧川三郎兵衛雄利和土方勘兵衛雄久,他們同是去岡崎通報秀吉與信雄已議和的消息。石川數正上次來大坂,表面上是回禮,實則是前來交涉——最終,秀吉提出了人質的要求,數正只好悻悻而返。

「對,正是此事。趁數正還沒有回復,你們倆趕緊去一趟。」

「是去催要人質?」

秀吉呵呵笑了。「你們也這麼想?」

「這……」

「我向石川提出索要人質,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二人面面相覷,不明其意。無論秀吉有沒有向石川提出索要人質,反正,責令數正必須派送人質的,不是別人,正是秀吉自己。

「哦。」秀吉又一次煞有介事地點頭道,「既然連你們都這麼想,數正定是誤會我了。因此,在數正趕來之前,你們二人必須去一趟。」

「這麼說,大人的意思,是根本沒有索要人質?」

「是啊,我什麼時候提出過?」說著,秀吉把早已寫好的書函遞到二人面前,「或許是我沒有說清楚,故,我的意思都讓人在信中寫好了,你們切切為我澄清。」

「是。」

「我當時是這樣說的:要是在平常,我定要索取人質。除了家康的長子,還要添上兩名家老的兒子。可是,現在是為了天下黎民,不得不拋棄個人恩怨,儘快統一的時候。如是無名的小藩,不明這個道理倒還情有可原,可是像家康這樣的聰明人,就不會不明事理了。因此,我想把家康的兒子收為養子,與家康同心協力統一天下。另,為了給我的養子尋幾個知心夥伴,想把兩家老的兒子也一併帶來……或許是數正一時慌亂,把我的意思理解成索要人質了。其實,並不是要人質,而是很想把家康的兒子收為養子。你們二人再去重申一下,以免產生誤解。」

二人感到莫名其妙,面面相覷。秀吉越說越像那麼回事。

「怎麼,你們倆還沒有弄明白?唉,連你們都誤解了,石川數正怎能不誤會?」

「在下有一事不明。」富田左近實在忍耐不住,道,「大人與石川所說的派送人質云云,便不算了?」

「不算?!」

「當時在下也在場,大人確是那樣說的……在下至今記憶猶新。」

「左近!你的耳朵長到屁股上了?」

富田左近也憋了一肚子火,頂了一句:「想必大人也看到了,我的耳朵就長在腦袋邊上,比一般人的還要大些。」

「若那不只是為了好看,你就給我聽仔細了!我當時說:『我本想要你們派送人質,可是如此心胸狹窄之事,我怎做得出來?』我是這樣說的,不是索要人質,而是要收養子……你聽漏了我後面的話,石川數正或許也聽漏了。好了,休要啰嗦!總之,你就說,我想收家康的兒子為養子就是。」

左近似乎才明白了,朝津田隼人點了點頭。「在下還有一事想問大人。」

「莫要吞吞吐吐,有話只管講。」

「在下擔心德川氏堅信大人向他們提出了索要人質的要求,無論如何,石川的耳朵比我的要小一些啊。」

「哼!」

「若他們斷定就是那樣,正在氣頭上,即使現在我們尋求妥協,他們也不接受,怎生是好?若真如此,我們二人是不是一推三不知,把書函放下便回?」

「左近,若真是那樣,你就坐直了身子。」

「坐直身子?」

「讓石川數正來切你的腹,以證清白!哼!為了謹慎起見,我已在書函里說到,他們極有可能聽錯了。你當時在場,聽得真真切切的。若只有數正一人聽錯,無端在我和家康之間挑撥離間,你認為家康能答應嗎?」

「哦……」

「你記著,你的主君羽柴秀吉絕非心胸狹窄之人。若人認為這是我的妥協,你休要回來,告訴他們,要先取下石川的人頭再走。」

「在下還有一事……」

「還有什麼?」

富田左近老實地點點頭,又向津田隼人使了個眼色。「萬一我這樣一說,對方真的把石川殺了,我們真拎著石川的腦袋回來?」

「蠢貨!」

「大人,其實此事遠沒有那麼簡單。他們到底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在下不敢臆斷,可無論是人質,還是養子,實質都一樣。所以,他們一旦拒絕,我們當怎麼辦,這些也得考慮清楚才是。」

富田左近這麼一說,津田隼人也點頭贊成,因為二人甚是了解石川數正所處的困境。

秀吉突然大聲斥責道:「混賬!」

「這……」

「你們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儘管在你們看來,羽柴秀吉平易近人,可是在家康眼中,我乃此世上最可懼之人。你們就照我吩咐說便是。家康不敢不應。」

「這……這些我們自然心裡有數。可是,作為使者,一旦遇到意外,若沒有準備,可能有辱使命……我們擔心這些。」

「擔心個屁!」秀吉義大聲斥責,「萬一被拒絕,你們就放聲大笑,說秀吉一直把家康看作是可以傾談之人,沒想到大錯特錯。早知家康是那樣一個傻瓜,還談判什麼?收養子結親戚之類的打算,即使主公同意,你們還不答應呢!這樣說完,你們就踢翻酒席,抬腳走人。明白了吧?」

富田左近微微一笑,回頭看了看津田隼人。「你明白了吧,隼人,就這麼辦。」

「明白了。可是,隼人也有一個疑問,請大人……」

「嗯?好,你說吧。」

「我要問,若人滿口答應,那當如何?若家康當場答應,要我們把他兒子帶走,當如何計較?」

聽津田隼人這麼一說,秀吉臉一沉,扭向一邊。「你拒絕好了。」

「拒絕?」

「你就說,秀吉是要把家康的兒子迎到天下第一城大坂收為養子,而世上又有流言,故要充分準備一下,才能向世人公布。你們只問一下什麼日子送人,然後推說要作些準備,就可打道回府。」

「那麼,還有一事……」

「啰嗦!又是何事?」

「到時候,我們可否說,讓家康親自送到大坂來?」

秀吉聽了,心頭一沉:津田隼人這問題太陰,一下子就說到了他心坎上。這次他讓一步,把索要人質變為迎接養子,用意就是把家康叫到大坂城來。只要家康親自來大坂,即使以「送養子」為名,天下大名也會認為實質還是「交人質」,秀吉的權威絲毫不會受損。若儘管秀吉作了讓步,人質成了養子,而家康依然不來大坂,這就和拒絕送人質毫無二致,顏面盡失的就不是家康,而是秀吉了。

現在,若自己回答「正是」,隼人就會接著問:「對方若是說不送呢?」

「隼人……」秀吉一面應付,一面飛快地思量,「依你之見,家康會不會老老實實地親自送來?」他似乎並不自信。

「恐怕……」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可能明白。其實,家康一定覺得這乃難得的轉機,說不定還對我心存感激呢。不過其家臣定會覺得其中有詐,反對說:『萬一主公到了大坂,被秀吉扣住了怎麼辦?』因此,當人拒絕時,你就說:『家康公是否身體患病,不能前去。既然如此,也不可強求。若是病重,待痊癒之後再作計較。總之,我們希望迎送養子的儀式不可太草率。』」

「屬下明白。」

「那好,趕快準備動身。」說著,秀吉義像是記起什麼。「等一下,拿酒來。」

他回頭盯著旁邊的石田三成:「怎樣?此次之事,我夠寬容吧。」

秀吉看著兩個人,開心地笑了起來——又到了施展他最擅長的外交攻勢的時候了。二人到濱松傳達完口諭后,對方一定會設宴招待。因此,秀吉突然心血來潮,想把酒宴上閑談的材料也準備一下。「你們可以對家康的家臣們說,家康生來就非凡夫俗子。這是我的真心話。小牧之戰中,家康沒有出一絲紕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慌亂的跡象,這非常人生來就具備的。他眼光長遠,戰後沒有隻顧眼前利益,而是放眼天下。若是光秀或勝家諸輩,必會被四國的長曾我部或是相模的北條氏煽動起來,繼續進行無益的征戰。而家康心如磐石,未被小人所蠱,而是著眼天下。我把公子於義丸迎為養子,原因就在於此。於義丸繼承了家康的血脈,再加上我的精心調教,定會成為一代名將。這樣,兩家都不亦悅乎?」說到這裡,秀吉眯起眼睛,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在三成的吩咐下,侍從們拿來了酒壺。

「我啊……」秀吉一面為二人倒酒,一面繼續說起來,「在大坂城培養一個器量超群的孩子,是我最大的目的。明白嗎,二位?」

「這……培養孩子?」

「正是。你們不明白,如令天下已不再是先前的天下了。」

「大人的意思是……」

「此前天下只需要太平安定。」

「哦。」

「可是,經過我與右府的努力,統一大業再過一兩年就可完成。日後的日本應將目光投向更廣闊的天下。」

津田隼人和富田左近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便不可再用老辦法處理問題了。無論是人、物、想法,還是武士之道,都一樣。你們明白嗎?只有六十餘州的日本已經算不了什麼。人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從今日起,我必須培養一個能放眼天下的大器。」

「大人英明……」隼人義看一眼左近,「因此,大人才十分誠懇地想把於義丸公子收為養子?」

「哈哈哈……你好生與家康的家臣們講。不久之後,我就要和秀勝、於義丸一起,建造起小山一樣的大船,駛向大海。現在正在作準備。可是,我出去之時,需要很多人留守。因此,只要是賢德之士,都會重用,不管他以前是不是我的敵人。你們告訴家康,為了日本,請不斷為我推舉賢能。」

「遵命。」

「好,就喝到這裡,為了早日讓數正安心,你們速速動身吧。」

二人放下酒杯退了出去。由於已經出使過多次,他們二人對秀吉的心思有了更深的了解。秀吉則獃獃地出起神來。

「大人,您怎麼了?」三成一面讓侍從收拾杯盤,一面擔心地問道。

「佐吉,我痛恨家康!」秀吉突然道。

「這可不像大人之言啊……」

「即使我把他的親生兒子作為養子召來,他也可能不來大坂向我問安。」

「他若是不來,怎麼辦?」

「他若是不來……」秀吉頓時兩眼充滿殺氣,片刻之後,卻又恢復了笑容,「哈哈哈……不讓他來一趟我誓不罷休!一定要讓他來!可憎!」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