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军事 > 德川家康 > 第186章

德川家康 第186章

簡繁轉換
作者:山岡莊八 分类:军事 更新时间:2024-08-26 20:58:35 来源:搜书1

第185章 德川質子

天正十二年臘月初二,羽柴秀吉所派使者富田左近和津田隼人抵達濱松。

兩人中途先去了岡崎,和石川數正商談之後,才到濱松。他們到了此地,先拜訪本多作左衛門,數正則隨後趕到。德川家康在見使者之前,必須先與數正商議。此次秀吉收於義丸為養子,似均由數正策劃。此事早已在眾人中引起了震動。

「你聽說於義丸公子做人質的事了嗎?」

「嗬!很多人反對送他去做人質,這次才來談讓他做養子。」

「不,不,使者先去岡崎和石川大人詳細討論過了。」

「我也聽說了,石川大人不僅是德川大人的家臣,也是羽柴氏的家臣呢。」

「按說談論這些不好,不過可以肯定,羽柴筑前守甚是信任他。主公會怎麼說呢?」

「只會拒絕。信康少主去世后,於義丸公子就排行老大,雖然嗣子之事未定,但他當然是第一人選!讓他去做養子,主公怎會輕易答應?」

「我說的不是這事。若主公任人擺布,我們是沉默,還是表態呢?」

「我堅決反對!」

「我也反對!以前就出了少主切腹自殺之事。」

「唉!那時派到信長公處的使者,乃是大久保忠世和酒井左衛門尉,主公到現在對他似還心存芥蒂。」

「那麼,大家一起去石川大人那裡,要他說出真相吧!」

「可是,石川大人會原原本本告訴我們嗎?」

數正本來對秀吉的提議乜有不滿,不知為何,他竟得到了秀吉的信賴,秀吉將最後諸事都讓他來主持了。集於本城的重臣,都因此對數正產生了懷疑。

數正本人對這些風評心知肚明,但是,他從岡崎冒雨趕來,換過衣服后,沒有在重臣面前露面,就直接去了家康房中。

家康正為了未時四刻接見使者之事,和本多正信、作左衛門激烈地商論著。數正一進門,談話戛然而止。本多和作左站起來迎他。數正便感到氣氛不對。

「匆匆趕來,大汗淋漓,還好在見使者前趕到了。」數正先道。

此時已將近午時四刻了。數正對家康施過一禮,本多正信開口道:「我們大致知道使者的意思,先商量了一下,方才作出了決定。」

數正沒有立即作答,單是拿出手巾,擦拭著身上的汗水。「外面那麼冷,我卻流了這些汗。」他不看作左衛門,也不看家康,只是自言自語,過了一會兒,才問道:「是怎樣決定的?」

家康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那兩個人繞到岡崎去了,是嗎?」

「是,在下才急急趕來。若在下聽到的和實際有所不符,可就嚴重了。」

家康似有同感,重重地點了點頭,「正信,把已決定之事告訴數正。」

「遵命。反正已近新年,暫且不要急於答覆他們,待來年春天再回復亦不遲,我們今日在酒宴上已送了他們禮物,可以讓其回去了。」

數正聽了,猛搖著頭,「這樣不妥!」

「你是否聽到什麼了?」

「沒有,不過是有些擔心。」數正不再理睬正信,轉向家康,尖銳地道:「主公很了解筑前的脾氣吧?」

家康穩穩靠向扶幾:「我知道……不過,不直接答覆他們,也沒什麼不妥。」

「不是直接答覆與否的問題。他們早就要我們送去公子,我們卻已拖延至今……」

「哦,那你說當如何?」

「在下以為,馬上答覆,讓他們正月在大坂城迎接為宜。」

家康「哦」了一聲,沉默下來,不置可否。

「數正,」作左衛門挺起上身,「這裡只有我們幾人:沒有必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主公很在乎於義丸公子。」

「很在乎?」

「對!主公覺得過去對於義丸公子和他母親沒有盡到父親和丈夫的責任,內心有些不安。若於義丸公子到了大坂,受到秀吉由衷的疼愛,他會發現父親的冷淡,恐會生出怨恨……因此,正月一過,主公就想把於義丸公子接來身邊,好生待他,在他離開之前,讓他多受些父愛。這也是做父親的苦心啊!」說著,作左衛門聳聳肩,有些得意地笑了。

家康則神情痛苦。正像本多作左衛門所說,他對於義丸和阿萬夫人曾甚是冷淡。

長子信康還常想消除父子間的隔閡。可家康讓作左衛門把於義丸從中村接回之後,便把他寄養在池鯉鮒的神官那裡,也沒有像對阿愛夫人所生的孩子那般親熱。因此,便有了奇怪的流言,說家康懷疑阿萬不貞。

事實並非如此。只是家康有些擔心:孩子不在父親身邊長大,將來恐會和信康一樣。撫養誠重於生育。不在父親身邊成長的於義丸,諸多方面和自己迥異,他會不會如信康那樣,招來意想不到的災禍?現在卻非要把於義丸送到秀吉身邊不可……家康不禁深深自責,覺得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作左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揶揄地笑了。「數正,主公的心啊……要是一到正月就讓於義丸公子離開這裡,公子恐會變得很是任性。」

數正靜靜地轉向作左衛門,「那麼,你是和我一樣,主張儘快把於義丸公子送到大坂去了?」

「唉,不是那麼回事!」作左衛門搖搖頭,「我對此事很是生氣。我們怎麼能同意讓人質作為養子呢?我以為,應馬上把使者逐去,準備開戰。」他又微微笑了起來,接著道:「我一再申述我的主張,主公卻怎麼也不同意,說是要讓於義丸公子去當養子,與秀吉和好,才是正途。」

「我懂了!」數正打斷了作左衛門,「總之,你必想罵我膽小如鼠。」

「對,作左但有一口氣在,就沒打算向秀吉低頭!」

「主公!」數正對家康道,「數正再次請求您,對方既已讓步,要把於義丸公子收為養子,我們就當馬上決斷。」

「過了年,就不好了?」

「是,但這是您的損失。」

「有什麼損失?」家康問道。

數正胸有成竹道:「難道您不覺得,一旦過了年,德川氏的仇恨情緒就會減半嗎?」

「仇恨?」家康吃驚道。

「是!」數正向前進一步,靠近家康道,「現在送公子到大坂的最大作用,是要讓德川人內心充滿仇恨。」

「哦。」

「請將這種仇恨視為促進德川氏上下同心的根基。現在,若能照對方無理的要求去做,眾人不同仇敵愾,連作左也要笑了。」

「數正!」作左衛門一聽,慌忙道,「說到要害處,莫要提到我。」

「說出來也無妨!」數正駁道,「秀吉不僅要求馬上把公子送去,還一定會以護送公子為名,要主公前去大坂城。他是想讓主公在大坂城內,在天下大名面前,向他俯首稱臣。因此,這次來的使者語氣才那麼強硬。」

「數正,」家康故作平靜道,「你是說,如不馬上答應此事,不讓於義丸儘快趕赴大坂,秀吉便會勃然大怒?」

「正是!」數正雙眼閃閃發光,點頭,「說我們沒有異議,將把公子送去。雖然您很想見公子,可是家臣們都認為既已送去了人質,為何還要主公親往大坂?必會強烈反對。因此,您不得不暫時壓抑想見公子之情,等待適當的時機。如這麼回復,秀吉斷不會勉強您與公子同行。這是年內把公子送去的第二個緣由。」

「唉!」作左衛門插嘴道,「你真是個了不起的謀士!但你以為如此巧辯,就能說服秀吉?」

「說服秀吉?」

「你莫要生氣,有謠傳說,你既是德川氏的家臣,又已成羽柴氏的家臣了呢!」

「唉!」數正長嘆。他曾和作左衛門互表忠心,發誓要堅持各自的立場,誓死效忠家康。作左或許不會讓家康知道他們的誓言。

「主公,」數正再次面向家康,「請您作決斷,時間已經不多了。」

家康緊緊抓住火箸,閉上了眼睛。

「我有個要緊的問題:秀吉知道於義丸的長相嗎?」本多正信再也忍不住了,低聲問道。

「公子的長相?」作左衛門責備正信,「若他不認識,你打算怎的,你想要……」

「若不認識,可以用替身,或者……」正信有些得意。

「閉嘴!」作左衛門不以為然地斥責道,「你還是小心些,不可耍這種花招。這不是你應有之念。真是荒唐!」言罷,他又探出身去:「主公,現在必須作出決斷。是照作左所說,斬釘截鐵地拒絕,然後準備決戰呢,還是按數正所說,馬上答應,在年內把公子送過去?」

數正聽了,不由得心中暗喜。作左表面上裝作反對他,其實在暗中助他。

「唔。」家康低吟一聲,煩躁地撥弄了幾下火爐里的炭火,「作左,若我採納數正的意見,你可讓阿仙隨行嗎?」

「當然!在下怎會不讓?只要主公需要,雖然不情願,作左還是要把他送去。在下還會好生囑咐阿仙。」

「哦?囑咐什麼?」

「在下會告訴他,秀吉原本就是德川氏的死敵,若有機會,就把秀吉的腦袋砍下來!」作左微笑地看看數正和家康,「主公,此際不論您是採納作左的意見,還是採納數正的,家裡人都會不滿。若採納數正的,強硬之人就會咬牙切齒;若採納在下的,看法和數正相同的人,又會認為這是無益的戰爭,不免反感。仔細考慮后再決斷,這是主公的責任,若不是經常碰到這種棘手之事,也成不了大智大勇之人。」

「好吧。」家康這才放下了火箸,慎重道,「採納數正的意見!待使者回去后,馬上把於義丸送去大坂。我本來想送他去,可是……最近,脖子上長了個疙瘩,整個脖子都腫了起來。若是惡瘤,就不便遠行了。因此只能派數正代我前去。同時,由作左之子仙千代和數正次子勝千代為於義丸隨身侍從。此事不可耽誤!」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回頭看著本多正信,「就這麼定了。若準備好了,就馬上讓使者進來。」

數正不由得垂下頭,悄然遮掩住滿眼的淚水。他本便料到主公定會採納他的意見,但並未想到竟讓他去送於義丸。

對家康而言,作這樣的決定,心裡一定很不平靜。戰爭雖然取勝,可是仍然存在實力的差距,口頭上說是「為了天下」,其實是「秀吉想要代我統率天下」。這種不快,自是無法消除。

還有「本想親自把於義丸送去」云云,乃是比數正更加用心良苦之言。不僅如此,數正本打算派長子康長陪於義丸,秀吉本意也是如此,可是家康卻指示次子勝千代去。

事情的變化,越來越使人難觸其中深意。長子被派去,數正以後在秀吉面前就更難以應對了。家康看似無所用心的決策,卻隱藏著這樣一層深意。

「多謝主公。」數正抑制著激動,深施一禮。

這時,作左站起身道:「數正,這一回照你的意見辦了,可我還是堅持原見。你軟弱,別忘了,德川氏的強硬派正對你摩拳擦掌呢。」言罷,揚長而去。這讓數正既痛苦又感激:作左假裝強硬,不過想以此平息眾人的激憤罷了。

使者富田左近與津田隼人被引進大廳,在二人傳達秀吉的口信並遞交書函時,四周籠罩在凝重的氣氛之中。接受書函和口信的,是本多作左衛門重次和酒井左衛門尉忠次,石川伯耆守數正以陪客的身份列席。

接下來便是盛大的宴會,家康在酒宴上把回函交給使者,請他們捎上口信。他沉著地侃侃而談,使者面有驚色。

家康聽到使者將「人質」稱作「養子」馬上回道:「為了答謝你們大人的好意,我將在年內親自送於義丸去拜見,請轉告羽柴大人。」他乾脆堵住了使者的嘴,使他們無話可說。

是夜,客人喝了很多酒,宴會直到戌時四刻才罷。使者於翌日清晨,在多日未曾出現的晴朗天空下,愉快地離開了濱松。

石川數正為了商量於義丸出發之事,走訪了本多作左衛門,把於義丸也叫了來。本多作左衛門一見數正,就道:「現在正要與於義丸公子談去大坂的事,你竟來了。」

數正隨作左衛門來到書院。作左讓於義丸和仙千代並排而坐,自己則綳著臉,措辭嚴厲地說教。再過兩個多月,於義丸就十二歲了。不過他身材高大,全然已如成人。他長得越來越像生母阿萬夫人,臉比家康及去世的長兄信康長一些,兩眼炯炯有神,發出栗色光芒,令人聯想到鷹。他的脾氣似相當急躁,但可能是由於從小被嚴格要求,他很有些畏懼作左。

「所謂人,」作左待數正坐下后,繼續道,「有的人雖然表面強硬,其實內心軟弱。要記住這一點。」

「世上有這樣的人嗎?」

「有,秀吉和他的家臣就是這種膽小、喜猜忌之人。看到家臣,就懷疑他會叛變,連睡覺都會做噩夢,出一身冷汗,但他表面上無所畏懼,裝模作樣,好像覺得世上只有他最強!世人也很容易被這一假象迷惑。公子現在就害怕得要流眼淚啦!」

數正呆了呆,仔細看了看於義丸和仙千代。仙千代比於義丸大兩歲,比父親瘦小,又很敏感,體格倒與於義丸差不多。他與於義丸都相當認真,帶著堅定的表情,洗耳恭聽作左不尋常的訓話。

作左接著道:「因此,要從這些方面開始學習。首先,遇事害怕的,不只是我們自己,很多人都會害怕。尤其不能一看到秀吉和他的家臣就害怕,連睡覺都做噩夢,那可不行!總之,要早些克服膽小的弱點,知道吧……這裡有方法。」

作左衛門的身子逐漸往前傾,眼睛閃閃發光。「例如,初次見到秀吉時,不能說:『我是於義丸,請多多指教。』要老老實實說:『我奉父親之命,不得不前來。』同時要說:『我現在還不認大人為父。直到有一天改變了,才會好好孝順於您。若始終不改,可能還會砍下您的腦袋!』只管客套,和說出真實想法,結果肯定不同。早些克服膽小的秘訣就在此,不怕被人憎恨,即使被人憎恨,也要裝得若無其事。這就是勝過常人的方法。」

「喂!」數正忍不住插嘴,「公子年紀還小,這些話說得太過分了吧,作左!」

數正還要說下去,作左衛門忙眯起眼睛,示意他閉嘴。「不過,以公子的個性,必能勝過千萬人。公子知道嗎,你感到害怕時,對方同樣害怕。只是善於控制自己的人不會讓對方看出而已。對方看不出,就會反過來佩服你,認為你是比他大膽的非同尋常之人。還要善於忍耐。只有忍耐力強的人,才會膽大心細、立於不敗之地。明白了吧?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讓秀吉的家臣看出你膽怯,因而受辱!」

這實是極特殊的教導,不過,作左的話,似在於義丸身上起作用了。

「會受辱嗎?」於義丸昂然問,「為慎重起見,我想問問,父親和秀吉,哪一位更膽大些?」

「哦,你父親和秀吉……」作左臉上帶著輕蔑,咧嘴道,「能相比嗎?主公乃是總大將,秀吉不過是個小卒頭目罷了!」

「喂,作左……」

「噓!數正你休多言,我再告訴他們一個事實。秀吉乃是投靠信長公而成事,自是不可與主公相比。因此,才一定要把公子叫到他身邊,萬一有什麼事,就把公子當作人質。而主公卻仍把公子送去大坂。膽識高下,一目了然。明白嗎?」

「哦。」於義丸點點頭,似有些明白了,「秀吉和於義丸相比,又怎樣呢?」

「哈哈。」作左衛門鬼臉上縱橫的皺紋更深了,「若是大意了,公子可能會輸。」

「這麼說,我也是小卒頭目了?」

「哈哈,因此,我告訴你,不可輸給他。不必把秀吉的家臣都當成眼中釘、肉中刺,要隨時隨地與秀吉對峙,讓他害怕。你一開始就膽怯,那便輸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輸,我是父親的兒子!」

「對!因此,第一次見面很重要——仙千代!」

「在!」

「你也聽到了吧?你是公子的貼身侍從,也是聞名天下的本多鬼作左的兒子。大坂城內若有人對你無禮,不管他是誰,馬上還擊!」

「是!」

數正臉上這時才浮現出笑容,他已看出作左的心思了:作左是想讓於義丸和仙千代把眾人的激憤帶到大坂城去。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深思起來:不論這樣做效果如何,也要這麼激勵我的兒子勝千代。但作左教於義丸不可受辱,卻沒有教他如何讓自己被人喜愛,這是作左之短嗎?但僅有此一點,秀吉便恐很難對付於義丸公子!兒子勝千代即使不受人指點,也會逐漸被於義丸和仙千代影響。那就等於給秀吉扔去了三個麻煩的火藥桶。數正覺得有些可笑,心頭又生起一絲莫名的痛苦。

作左又囑咐道:「如秀吉的家臣說些無禮的話,就警告他們:在德川氏中,還有我鬼作左這樣的人,像河邊的石子那樣躍躍欲動。叫他們對於義丸無禮試試,『滾動的石子』一旦發怒,無論他們藏身何處,都無處可躲。」

「是,孩兒會這麼說。」

「公子也清楚了嗎?」

「哦,明白了!我會試試看,秀吉最怕什麼。」

「哈哈。另外,覺得害怕時,要沉住氣,不然會吃拳頭。」

「知道了,忍耐最要緊。」

「對!和仙千代一起去吃飯吧!有在風越峰獵到的野豬肉,放開肚皮,看誰吃得多。」

二人離去,作左衛門若有所思地沉默。數正也突然覺得無話可說,只注視著庭院里掉光了葉子的楓樹。小鳥的叫聲不絕於耳,果實已經熟透。

「數正,決定何時出發?」

「十二日。」數正微笑著回答,「你會很寂寞吧?」

「為何?」

「你的獨子仙千代要跟隨於義丸離開了。而我有好幾個兒子,只去了一個勝千代。」

作左衛門滿不在乎地笑著,站起來。「我叫人把豬肉湯端過來,你也喝一些,便可以堅強些了。」

「堅強些?」

「是。你長於謀略,行動卻很軟弱。且等一等,我叫人備酒。」

數正獃獃地目送著他的背影,覺得作左瘦了很多。其實,為了此事,數正也很明顯瘦了很多。可這鬼作左可真有些刻薄,請人喝肉湯,還備上酒,卻不道聲「辛苦」。其實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會認為他軟弱。

「數正。」過一會兒,作左衛門親自端著酒器來了。

「拙荊馬上會把湯端來……你好像誤解了我的意思。」

「會錯你的意思?」

「如不是領會錯了,就不會說出剛才的話來。」

「我說你會覺得很寂寞,你是說這話?」

「哼!這是什麼話!」

「莫要逞強!」數正加重語氣,「你以為男子感到寂寞,是一種恥辱?」

「數正!來喝一杯……若你以為我會和你同必協力,送於義丸和犬子去大坂,那便大錯特錯了。」

「哦?那麼你把兒子送去,是何居心?」

「我是因你如此軟弱而生氣。可既然主公已決定了,我只好壓制住怒氣,違心地服從。我不像你,假裝忠臣,玩弄騙術。」

「此話從何說起?」數正喝一口酒,氣得全身發抖,「事實怎樣,便是怎樣!」他佯退一步,因為他知作左口頭說不寂寞,其實忍受不了。

作左衛門不屑一顧地笑道:「我和你的性子根本不同,你這種人,是不會明白我的。」

「你又瞎說,咱們的區別究竟在何處?」

「你方才說,孤身一人,便覺寂寞,難道不是?」

「對,過分逞強、壓抑委屈自己,和違心地低頭取悅別人,實是一樣。我們之間以誠相待,才是最好。」

「這便是你的領悟嗎,數正?」

「對,你太過於要強!」

「哼!」

「你還不服?」

「不!因為你的領悟太膚淺,因此,我很是反感。知道嗎?」

「反感?」數正變了臉色,抑制不住憤怒,正視著作左,「我以為你只是逞強,現在卻還指責我的悟性。」

「哈哈哈……你真怒了!」作左輕輕伸出腿,「數正!寂寞時就承認寂寞,想哭就哭,聽起來好像很冠冕堂皇,其實是想逃避現世的險惡,不能堂堂正正面對這個世界,這是弱者的哀鳴與絕望。」

「絕望?」

「你敢於直面現實,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啊!沒有這種勇氣的人,只能處處偽裝、阿諛奉承。數正,若你不明這一點,我就太失望了。鬼作左不敢心安理得地騙人,我是真有勇氣,膽大如天。來,喝一杯!」作左衛門洶洶說著,舉杯對氣沖沖的數正道,「現在還不是抑制男人的脾氣、做個隱者的時候。主公若有不切實際的想法,我作左也敢頂撞。」

真是豈有此理!數正顫抖著接過杯子,抑制住快要爆發的怒氣,質問道:「你……打算和秀吉斗到底了?」

「當然!」作左毫不猶豫地回答,「只要主公活著,我就只想著如何滅了秀吉。不滅了秀吉,就不能得天下。我們的力量要凌駕秀吉之上,否則就會馬上被滅掉,不能贏得太平。知道嗎,數正?」

「……」

「因此,這回於義丸去做人質,並非去取悅秀吉,而是為了讓秀吉生氣,進而壓倒他,這是一步好棋。你要這樣想,這樣做,讓你的兒子也要記清楚!」作左衛門唇邊又浮現出輕蔑的笑容,「真誠相對,想哭就哭……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啊!」

石川數正覺得自己興奮的心,莫明其妙地冷靜了下來。作左遠比他想象中更憎恨秀吉。作左也認為,和秀吉相爭,家康不利,和數正的想法完全一致。德川氏眾人恐都如此想。

「作左,我敬你。」數正先喝乾了。他突然悟到:這恐是自己和作左最後一次親密地互相敬酒了。

數正和作左的想法表面上大相徑庭,但是,他們的認識並無多大差別。作左認為,秀吉並非真正的天下人,既然秀吉依靠武力覬覦天下,就應徹底地反對他,否則家康就無法取得天下。數正對秀吉的看法,和作左的分歧在於:他認為與力量強大的秀吉直接相爭,會自取滅亡;而作左則主張不遺餘力地與秀吉爭鬥,等待時機,取而代之。數正相信,家康也是這麼打算的。

數正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他一面往作左衛門的杯子里倒酒,一面道:「作左,我們是老朋友了吧?」

作左沒有回答,單是翻著白眼。

「嘿,你盡可以想發脾氣便發,一輩子如此亦無妨,我不再多言什麼寂寞云云。」

「哦?你是說,在天下真正平定之前,我不該輕易發脾氣?」

「不過,我不會對勝千代說你剛才那些話。」

「哼,你是說,讓他做主公和秀吉溝通的中間人?」

「對,這是我的生存之道。」

「真是膽小如鼠!」作左輕蔑道,「我們愈軟弱,秀吉就愈強硬。你這一生,就一直讓人凌駕你好了。」

「你過於用強,望你自知。我堅持我的信條。」

「哈哈。」

「有何可笑?」

「你說的話真有趣,所謂堅持軟弱的信條……」作左道。

此時,本多夫人送肉湯進來,數正噤了口。

「石川大人,這是仙千代獵獲的風越嶺的野豬,請慢慢享用。」本多夫人並未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爭論,鄭重地向數正施了一禮。

數正慌忙微笑道:「此次仙千代和犬子要以於義丸公子近侍身份去大坂,我與他們同行。」

「知道了此事,我們都很高興。何時出發?」

「十二日離開濱松,請準備一下。」數正說著,突然心思一轉,道,「我有事想請教夫人。本多大人和夫人對孩子的看法恐有些不一致。我想了解些仙千代的性情和脾氣。」

夫人先看了丈夫一眼。這個被嚴厲禁止隨便講話的女人,臉上露出畏懼與自卑。作左故意避開她的眼睛,轉過頭看往別處。

「是……說到性子,還是很像他父親,脾氣有些急躁。」

「哦,那可不太好。」

「不過,他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她再次用求助的目光看著丈夫,看到作左仍然避開她的視線,便鼓起勇氣道,「如果於義丸公子受到侮辱,他絕不會袖手旁觀。」

數正點點頭。這不是白問嗎?他心裡苦笑不已,夫人的回答和作左怎會有區別?

「石川大人。」她拿起酒壺,膝行而前,「我知道和仙千代一起去的是令郎勝千代,勝千代性情怎樣?」

「他很像我。」數正不想輸給對方,有些說笑般回答。夫人聽了,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

「夫人,怎麼啦?」

「沒……」

「勝千代和我一樣,你不放心?」

「不……我會好好叮囑仙千代。」

「叮囑他什麼?」

「唉……讓他莫要在意那些毫無緣由的傳聞,一切都要和勝千代好好商量,保護好公子。」

「毫無緣由的傳聞?」數正彷彿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不由得渾身顫抖。

「那麼,您慢慢用……我去取些酒來。」夫人害怕數正再問,慌忙站起身,離開了。

數正茫然地目送著夫人的背影,難道作左的夫人都已誤解了我?但從她的態度,可以斷定,將和勝千代一起去大坂的仙千代,似也相信了那個謠言。

我已經成了私通秀吉的人了?心事重重的數正痛苦地把酒杯放下。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