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口刑部少輔看來,弘治二年的正月是充滿喜悅和希望的一個月。按例結束了新年之賀,他立刻返回了府邸,為未來的女婿次郎三郎佔了一卦。剛才義元的一句話令他有些不安,但卦象卻表明他是在杞人憂天。
義元在宴席上宣布了次郎三郎和阿鶴的婚期之後,招過親永道:「我認為應該和你說一下,元信名字中的元是我義元給他的,但那個信字是從何處得來?」
親永不知義元為何會如此問,不禁愣了。義元苦笑道:「大概是誤會。但我聽到一個出乎意料的傳言。」
「傳言?」
「說『信』字來自信長的『信』。聽說在熱田時,竹千代和信長就很熟……說得煞有介事。」
「那純屬胡扯!」親永立刻搖頭道,「什麼信長的『信』,怎會用到次郎三郎名字中去。這個『信』字來自甲斐的晴信。當世英雄,除了主公之外,我認為當屬甲斐的晴信大人,所以首字採用您的『元』字,次則採用了甲斐大人的『信』字。」
「是嗎?那就好。我也是那麼想的……」
義元立刻岔開了話題,但親永卻知道有人在惡語中傷次郎三郎,內心很是不安。然而占卜的卦象顯示,次郎三郎乃尊貴祥和之人,好像沒有必要去擔心。他微笑著整理好卦木。「讓小姐到這裡來。」下人剛要走,又被他叫了回來,「次郎三郎大概已回住處了吧。你說我有事,將他請過來。」
阿鶴自三四年前便不再陪侍新年的酒席,原因之一是夥伴阿龜已嫁到飯尾,二人無法同時出席,但更重要的是三四年前,阿鶴就已十分成熟嫵媚,不再是孩子了,因此不再適合出席賀年宴席。
阿鶴先到了父親的卧房。她在親永進城之前早已向父親致過新年的問候。在父親的招呼下,她順從地來到他身邊。親永眯縫著眼,看到阿鶴已上過濃妝,說道:「婚期已經定下來,是正月初五。到那天,主公可能不會出席,聽說由少主代表主公前來祝賀。」
「啊,少主……」阿鶴仍然十分痛恨氏真。不,還不僅僅是憎恨,對於熟知二人關係的次郎三郎,氏真無疑是個容易勾起他不快回憶的人。「我想拒絕少主出席婚禮。」
「什麼?拒絕……你瘋了嗎?」親永突然臉色大變,嚴厲地看著阿鶴。
義元根本不可能親自出城造訪次郎三郎的住處,能夠派氏真前來參加婚禮已算是破例,只有親戚才能享受此種待遇。親永正襟危坐,盯著阿鶴。「我決不能允許你那樣任性。且不論將來,你出嫁后就變成了松平氏的夫人,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但阿鶴仍然執拗地搖著頭:「我不願意讓少主來……」
她確實不願讓已經快要忘卻的傷痛,在婚禮那天被再次喚醒。不,如果僅僅關係到她阿鶴一個人,還能忍耐。但現在正值她要和元信一起忘記過去,和睦相處之時,突然要喚醒過去的痛苦回憶,真比刀割還難受。「如果父親不便拒絕,阿鶴親自去辭謝。」
「阿鶴,若人們知道少主參加了婚禮,那將給松平氏帶來無比的榮耀。你好好思慮一下。為何說出這種荒唐的話?」
「少主……」她狠狠心想說出來,但喉嚨哽住了,「他太愛取笑人了。」
「哈哈哈。我也覺得大概是那個原因。好了好了,我去勸他不要開玩笑。」
次郎三郎來了。
「元信,我正與阿鶴談論少主五日代表主公前來祝賀之事,阿鶴竟要拒絕。我正斥責她不應如此。」
阿鶴吃驚地後退了一步。她想象著次郎三郎那因蒙受污辱而抽搐的臉。
「我剛對她講過,少主是否出席婚禮,將對松平氏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大有影響。當然,你也意識到這個了吧?」
次郎三郎半晌沒有回話。雖然他叮囑自己不要去想,但眼前仍然浮現出阿鶴和氏真之間的親密之態。
「你認為如何?」親永催問道。
「的確如此。」次郎三郎冷冰冰地點頭道,「多謝。」
「不錯,這是因為親戚關係才得到的殊遇和好意。我還要轉達主公的意思,阿鶴嫁給你,不要稱關口夫人,要稱駿河夫人。阿鶴是他寵愛的外甥女。」
「多謝。」
阿鶴從旁暗暗觀察著次郎三郎表情的變化。雖然現在後悔無濟於事,但她仍很害怕和氏真之間的情事,將給她的一生蒙上陰影。
「此外,還有幾件事需注意,是主公叮囑你們出門時應該注意的小節。他甚至還過問了當天出席婚宴的武將名單。這種恩情,你們決不要忘記啊。」
次郎三郎又靜靜地低下了頭,如同霜打了一般。看到這一切,阿鶴心中不禁十分苦澀,她爬到次郎三郎膝邊,「請原諒,元信……我一定會成為好妻子。」
次郎三郎沉默無語,靜靜地將手放在阿鶴肩上。自己竟要娶被氏真那種渾蛋玩弄過的女人為妻,還必須時刻控制情緒,將這門婚姻當作榮耀。但悲慘不能變為魯莽的怒火,而應該深深地埋藏在內心。「次郎三郎,不能發怒!」好像有一個聲音迴響在他的耳邊,「肩上的負擔越沉重越好。你是一個可以承受重負的男人……」這個聲音好像是雪齋禪師發出的,又好像是岡崎的家臣們的話。他想象著這些聲音,慢慢又想到,阿鶴也是一個悲慘的弱者。
關口刑部少輔驚訝地看著阿鶴,不明白女兒為什麼突然伏地哭泣。是因為羞恥嗎?若說是喜悅的表現,又太過突然了。「阿鶴,你怎麼了?」他嚴厲地斥責道。
這時,年幼的未來女婿開口了:「不要訓斥她,阿鶴不過是向元信發誓而已。」
「是嗎?」親永點點頭。婚期逼近,人就會變得亢奮。發誓之時流淚,難道是恥於自己年長的阿鶴,終於放下心來的緣故……然而,哭倒在膝邊的阿鶴和冷靜地安慰她的次郎三郎,不正是一對和美的夫婦嗎!親永不禁欣慰不已,這個女婿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好了,擦去眼淚。」次郎三郎再次輕輕拍了拍阿鶴的肩膀,便將話題轉到婚禮當天的事務上去了。
次郎三郎說,義元的好意不妨暫且心領了,至於婚禮儀式,應盡量避免豪華奢侈。過於樸素,雖易被別人譏為刻薄吝嗇,但對於將來卻大有好處。說著這話,次郎三郎好幾次差點掉下淚來。為了建造他和阿鶴的新房而需要的諸多費用,已經讓他捉襟見肘,奢侈的婚禮所需的花費勢必讓故國家臣們的生活更加困苦。
親永對此好像十分不滿。一個是他相中的前途無量的女婿,一個是主公的外甥女,他想將婚禮辦得華美而隆重。但次郎三郎巧妙地說服了他。氏真是否出席暫且不論,要儘可能少招待府中諸將。次郎三郎說,如不那樣,就會遇到猜忌和指責。
「好,就照你說的辦,你看事情比我長遠。」因為是非常中意的女婿,親永不假思索地讓步了。
這期間,阿鶴一直沉默著,時而看著父親,時而看著次郎三郎。她並沒有聽他們之間的談話,心裡只想著一件事——必須讓承受著屈辱,並且原諒了她的次郎三郎,看到一顆忠誠的女人之心。
到了三日,離婚期還有兩天。阿鶴一早就讓侍女幫她梳理好頭髮,仔細上了妝。這一天天氣晴朗,庭院里不斷傳來小鳥的鳴聲。天空湛藍:打開窗戶,可以望見高聳的富士山。但阿鶴的臉色卻很差。大概是因為昨天夜裡想了一個晚上,睡眠不足的緣故。眼看婚期逼近,她不禁又回想起過去那些輕浮的行為,內心非常懊悔。
開始時,阿鶴並未將竹千代放在眼中,認為他不過是個可惱的頑童。但如今次郎三郎就要成為她的丈夫,她不得不為以前的放縱吞下苦果。在次郎三郎看來,她曾經是多麼放浪、多麼隨意的女子呀!因為覺得他是個孩子,所以才毫無顧忌地抱他、親吻他的臉頰,還戲謔地問他究竟喜歡自己還是喜歡阿龜。當她愛慕上三浦公子時,她甚至還無心地挑逗這少年的好奇心。連最不該暴露的她和氏真約會的情形,也被他看見了。而且,為了保守她和氏真之間的秘密,她竟然委身於竹千代,使事情更為荒唐,無法彌補。
但是,次郎三郎從去年夏天突然開始追求她。因為源應尼的死,次郎三郎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他開始思考問題,在人情世故方面顯得更加老成,簡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再過兩天,她就要成為次郎三郎的妻子了。因為父親和義元的關係,他竭力關愛她,這使她更感不幸。阿鶴閉上眼睛,次郎三郎逐漸變成了一個可愛的人,讓她有愧。
化完妝,她的母親走了進來。她對於阿鶴臉上的濃妝驚訝不已。「你要出去嗎?」
阿鶴不答,只點了點頭,將手伸進侍女遞過來的素凈的加賀染和服的袖子。
「要去哪裡?」
「大人府里。」
「什麼,大人在內庭呢。」
「去……去致謝。」母親終於點了點頭。義元那麼喜愛阿鶴,如果他見阿鶴前來致謝,定會十分高興。想到這裡,母親放心地微笑了。但阿鶴根本沒有拜訪義元的打算,她是想去拜訪氏真,悄悄地和他商量,讓他不要在婚禮當日出席。氏真本就嗜好踢蹴鞠、男色、喝酒和歌舞,而且經常傷風。如果他在婚禮當天稱病缺席,也在情理之中。她覺得只是為了丈夫,也不應該讓氏真參加婚禮。
巳時左右,阿鶴的轎子停在了二道城氏真的府邸門前。
氏真和自己的妻子——小田原家中迎娶過來的相模夫人一直感情不和,他總是待在卧房中和眾下人嬉戲玩耍。今日,剛剛起床的氏真正躺在被褥上,一隻手攬著看上去像個姑娘的迦納綾千代,兩隻腳則胡亂伸到菊丸身上。阿鶴進來之後,他仍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昨天踢蹴鞠太累了。」他醉眼朦朧道,「聽說你要出嫁了,對方就是岡崎的那個小雜碎,你真不幸。」
阿鶴看著氏真,「太可惜了。」
「確實太可惜了。你這麼漂亮的女子竟然嫁給他。」
「不,我是說……元信太可惜了,居然娶我這樣的女人。」聽到這意外的回答,氏真滿臉驚訝,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阿鶴。「你也認識到我父親的做法有多欠妥了?」
「大人欠妥?」
「你若是嫁到甲斐或者相模家,倒也罷了,卻偏偏送給岡崎的小雜碎。但他在我父親進京時能派上大用場,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你要理解,是嗎?」
阿鶴覺得頭腦一陣發熱。氏真肯定認為阿鶴對義元的政治聯姻之命感到不滿。他臉上露出**裸的傲慢。阿鶴坐正了,看著氏真。「少主,我覺得您有點兒誤會。」
「誤會……誤會什麼?」
「誤會了我阿鶴的心。阿鶴很樂意出嫁。」
「我明白,明白。」氏真微微點頭,笑了。他還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覺之中,覺得阿鶴還像過去那樣愛慕他。阿鶴氣得全身發抖,再次認識到自己的過去是多麼荒唐。
「少主。」
「什麼事?」
「請您讓其他人暫避。」綾千代和菊丸嫉妒地看著阿鶴,但阿鶴根本沒有注意到。
「讓我支開他們……」氏真淫笑著,他又聯想到那些淫亂之事,「好好,你們兩個暫且下去罷。」兩個侍童出去后,氏真還是隨便地躺在被褥上,「你說,什麼事?」
他突然伸出手,撫摩著阿鶴的腳。阿鶴下意識地縮著身子。「少主!」
「怎麼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您能不能起來。您這種姿態,我無法說。」
「哈哈哈。你比相模夫人的要求更高。我討厭那種虛假的禮節。我耳朵在聽,眼睛在看,你盡可以說你想說的事情。」
阿鶴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少主,阿鶴和元信會和睦而幸福地生活。」
「哦,是你的真心話嗎?」
「是。我覺得元信公子是阿鶴最好的丈夫。」
氏真又不懷好意地笑了。他彷彿在說,要強的女人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所以,我有一個請求。」
「你說吧,不要客氣。憑我和你的關係,一定盡量滿足你。」
「婚禮那天,你作為大人的代表……」
阿鶴說到這裡,氏真擺了擺手,「如果是那件事情,我知道怎麼做。我非常想看看你和竹千代站在一起的情景。不要客氣,我一定去。」
阿鶴如同受到侮辱般,趕緊搖搖頭,「不,不,我不希望您去。請您不要參加……我就是為這個請求而來。」
「什麼?你不讓我去……」
「是。元信君知道少主和阿鶴之間的事……」
「等等。」
「是。」
「這麼說,關於我和你之間的事情,竹千代有諸多怨言?若是那樣,我定會訓斥他一通。不知高低、難以理喻的傢伙!」氏真說到這裡,猛地站了起來,「他說了許多風涼話嗎?」
阿鶴頓時臉色蒼白。她根本沒有想到事情變成這樣。氏真覺得,次郎三郎應以能娶到自己沾染過的阿鶴為榮才是。「他說了什麼?如果他說的話不好聽,我決不饒恕他。你原原本本將竹千代那個渾蛋的話告訴我。」
「少主!」阿鶴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這樣下去,非但她特意前來的目的達不到,反而會引起禍端。如果氏真憎恨起次郎三郎來,對松平氏絕無好處。「少主不明白阿鶴的心。元信公子並沒有說任何風涼話,我請求……請您不要在婚禮當日出席。」
「那麼,是說你不願意看到我,對嗎?」
「是。至少在婚禮當天。」
「哼。你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的心轉移了,從少主身上轉移到元信身上了。」
「是說傾心於他嗎?」
「是。」
氏真臉上完全沒有了笑容。「很好,說得很好。在我面前這樣說!」他突然向阿鶴靠過去。阿鶴不禁連連後退。她看到氏真眼中流露出以前從未見過的嫉妒和憎恨,頓時不知所措。
「阿鶴!」
「是……是。」阿鶴一邊本能地後退著,一邊看著氏真和他背後的刀架。她在想,自己如果能拿到刀,說不定就能從這裡安全逃脫。
「你真過分。」
「如果惹怒了您,請原諒。」
「你覺得沒有惹怒我嗚?」
「是。因為少主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如果請求得當……」
氏真瘋狂地搖著頭。「不要說了!」阿鶴閉上嘴后,他忽然猙獰地笑了,滿腔怒火的他想到一個殘忍的方法,「我要破壞這個婚禮。」
「什麼?」
「竹千代百般欺負你……我就這樣對父親說,破壞你們的婚禮。」氏真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抓住阿鶴的肩膀。
「請原諒……」阿鶴迅速閃到一邊。她不明白氏真為何如此憤怒。氏真收起笑容,一雙蛇一樣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阿鶴髮抖的雙唇。「你是真心地……讓我破壞你們的婚禮嗎?」
「不,不要開玩笑。」
「這麼說,你想和竹千代結婚……為此,你就不惜傷害我嗎?」
阿鶴不禁驚恐地看了看氏真。她終於知道了氏真發火的原因,心底頓時感到一陣寒意。
「沒有女人敢像你這樣玩弄我。你不但說討厭我,還對父親的成命指手畫腳。你不覺得那會惹我生氣嗎?」
「是……是。阿鶴……阿鶴……阿鶴我受寵若驚,請原諒。」
「不行!」氏真突然抓住阿鶴的頭髮,把她強扯到自己身邊。阿鶴想叫,但是想到那樣做,可能會讓氏真更加氣急敗壞,她慌忙閉上嘴。氏真全身顫抖,呼吸急促。胸中翻滾的粗暴的情感,讓他尋找更殘忍的方式來發泄憤怒。「阿鶴!」
「在……在。」
「我答應你的要求,不出席婚禮。但是,我今日要盡情享受你的身體,盡情享受。」
「少主?」
「若非如此,我的怒氣就不會消,就會發泄到竹千代那個渾蛋身上。」
「啊,請原諒……」阿鶴想逃出去,她拚命掙脫了氏真那抓住自己頭髮的手。但氏真這時已用右手攬住了她的脖子,用力把她按在地板上……
好勝要強的女人和擁有權力的男人之間的爭鬥中,女人當然不可能勝出。也可以說,阿鶴竟然愚笨到沒能識透氏真蠢蠢欲動的嫉妒之心。當被氏真反扭著胳膊,強行推到隔壁房間時,阿鶴感覺心已經碎了。她從未像今天這樣失敗過。她已經沒有了淚水,也沒有了憤怒的力量,感到身體在空中飄蕩。
氏真事後不知羞恥、毫不客氣地拍手叫進下人:「拿盆來!」
阿鶴神情恍惚,但還是強打精神束好頭髮,正了正衣襟。
「啊呀,小姐還在這裡……」菊丸故意推開隔扇,像個女人一樣嫉妒,用諷刺的口吻說道。
「好了,我後天不去了。」氏真一邊在下人們端來的水盆里洗手,一邊冷笑道。阿鶴悄悄走出卧房,來到走廊下。
這是多麼卑劣的交換條件!雖然氏真不再出席婚禮了,她卻要終生生活在痛苦的記憶中,這樣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轎子已經出了二道城,消失在靄靄暮色之中。
如在婚禮之前自殺,阿鶴當然準備在遺書中詳細傾訴氏真對她的百般侮辱。如不那樣,她就無法擺脫心中的屈辱感。想著想著,阿鶴又猶豫起來了。次郎三郎大概還不了解她的痛苦。她寫的遺書真能大白於天下嗎?對方是氏真。父母考慮到義元的名聲,一定會盡量低調處理女兒之死。身後的傳言則會截然相反。人們無疑會傳說,阿鶴不願意和次郎三郎成婚,所以自殺了。
轎子已經到了家中的台階上,阿鶴仍茫然地坐在裡面。侍女跑過來掀開了轎簾,「小姐回來了。」
阿鶴悄悄出了轎子。雖然濃妝遮掩了臉色和嘴唇的蒼白,但是乾澀的眼角仍然讓她看起來失魂落魄。她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的卧房,猛地撲到榻榻米上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