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早上卯時不到,信長仍按慣例騎著愛馬巡視了城下開設的集市。這種早晨騎馬的習慣,自從父親信秀死後,便成了信長的日課,特別是最近一段時期,他更加喜歡這項活動。由於各地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尾張,尾張的集市一天比一天紅火。如果說泉州的坍港是從海上謀求財富的大集市,那麼這裡堪稱內陸的財富聚集之地。雖然北條氏所佔據的小田原也是極為發達的商業集市,但據說最近已被尾張趕超了。
尾張城如此開放而自由,他國的探子紛紛潛了進來,但都被信長巧妙地利用了。他能夠拿到比其他諸藩更多的火槍,能夠製造出許多裝束靈便的胴丸鎧,也是因為尾張的高度的自由與開放。此外,他還可以讓四處走動的商人們代他傳言,把想出來的事情讓商人們擴散出去。有關松平竹千代已經舉行元服儀式,並改名為次郎三郎元信的消息,就是在這個集市上聽到的。他還在這裡聽到一種傳言,說元信的「信」字是因為暗中仰慕他信長而取;並且輕易地得知次郎三郎迎娶了今川義元的外甥女,人稱駿河夫人。
這天早上,信長在集市盡頭一家魚店門前下了馬。他將韁繩遞給侍馬的下人藤井又右衛門,一個人悠然晃人熱鬧的集市中。
已到了初夏時分,雖然魚店中還沒有鰹魚上市,但在港灣中捕來的鮮魚已經透露出夏天的氣息。信長一改平素怪異的行為舉止,顯得十分鎮靜、樸素;而且他在巡視集市的時候,有意裝扮得毫不顯眼。
「今年的青菜收成如何?」
「青菜還得再等一段時間,剛剛撒下種子。」
「種子已經撒下去了?但今年的雨水好像不太多呀。」
「會多起來的。尾張這個地方,上天總是賜予特別的恩惠。」
「哦,特別的恩惠。」
魚店隔壁便是青菜市場,接著是賣各種武器的店鋪,賣弓、大刀等,還有賣陶器的鋪子。貨物應有盡有,人群川流不息。信長慢慢踱到一家鏡店旁,工匠正彎著腰起勁地磨著鏡子,信長突然停下腳步。
鏡店旁邊,一個賣鐵針的年輕人正緊緊盯著信長,那人的長相迥異於常人。
「哦!」信長不禁叫出聲來,「賣針的,你是猴年出生的嗎?」
信長主動打了招呼,但那個長相怪異的年輕人並沒有笑。「在下正是猴年出生,那麼你是馬年人了?」
信長撲哧笑了。倒不是因為對方猜對了他的出生年份,而是想到對方在譏諷他臉長。年輕人長著與年紀不相稱的皺紋,乍看上去確像是只猴子。但仔細一看,他越發覺得此人不同凡響。「我是馬年人,你猜對了。但你也不是一般的猴子呀。你的臉說明你是猴年猴月猴日出生。」
「的確如此。」年輕人高傲地點點頭,「你能夠看透這一切,說明你也不是一般人。請恕在下直言,今日你身邊定會有怪事發生。」
「哦?我身邊會有怪事發生……哈哈哈。你這隻猴子如何知道?」
「在你看來,在下雖然是個周遊列國的賣針人,但我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世上之事無所不知。對了,那件怪事,」他鬼鬼祟祟地壓低了聲音,「如處理得當,也許不會給你造成不幸……」
不知為何,信長心中像是吹進了一股冷風,苦笑著從年輕人面前走過。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他從那誇張的語言里忽然感覺到一種不安。
信長利落地巡視了一圈集市,從等著他的又右衛門手中接過了韁繩。「我先回去了。」他猛地揚起鞭子,在綠樹下縱馬急馳,直奔城中。
下馬後,他匆匆向濃姬的住所走去。「阿濃!還沒人從美濃過來嗎?」他大聲叫道。但沒有聽到濃姬的回話聲,一個老侍女匆匆忙忙跑出來。「夫人剛才去了佛堂。」信長狠狠地瞅了老嬤嬤一眼,發現她眼睛哭得通紅,只得匆匆忙忙向佛堂走去。
佛堂里,濃姬也已哭紅了眼。佛堂正中間已擺放好四個新牌位,她正在供奉香燭和花。旁邊坐著一個行旅打扮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靜靜地低著頭,應該是她帶來的牌位。
信長的預感成了事實……更準確地說,是那長得像猴子的賣針人熟知這些事情,給了他一個古怪的預言。信長靜靜地站在濃姬身後,仔細讀著牌位上的文字。第一個牌位上寫著「齋藤山城守秀龍人道三公尊靈」,接下來的牌位上寫著「道三公夫人明智氏尊靈」,另外兩個牌位上分別寫著「喜平次龍元」和「孫四郎龍之」,是濃姬在稻葉山城的父母兄弟之名。
「啊。」信長猛地吸了一口氣,用刀把輕輕碰了碰那女人的肩膀。女人吃驚地抬起頭,隨後「啊……」的一聲,跪伏在地。信長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她是信秀的愛妾岩室夫人的侍女阿勝。在末森城時,這個女人就因貌美而惹出許多事端。聽說最初對這個女人想人非非的是信長的弟弟勘十郎信行。但之前此女已和信行的下人互通款曲,信行卻允許二人來往。還有一個男人戀慕著這個女人。那就是信行的家老佐久間右衛門之弟七郎左衛門。他惱於信行允許下人和這個女人來往,殺了下人,逃走了。這不過是故事的開始,之後不久,她就得到了美濃鷺山城主、濃姬同父異母的哥哥義龍的寵愛,接著又成了道三人道的寵妾。
世上皆傳言道三和義龍父子為了這個女人爭鬥不休,以致鷺山城和稻葉山城的上空籠罩著險惡的氣氛。而如今,這個紅顏禍水竟然將道三等四個人的牌位送了過來。
信長仍然手扶著刀柄。他狠狠地盯著那個女人。事情終於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道三丟了性命,肯定是遭到了兒子義龍的進攻。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竟惡劣至此。
齋藤道三還是賣油的庄五郎時,就開始侍奉土岐家,然而不久就取而代之,為美濃一國之主,而義龍的親生母親也隨之從土岐家遷入了齋藤道三的內庭。如此一來,對齋藤道三心懷不滿的土岐舊臣們,紛紛傳出各種流言蜚語。他們對其母遷入內庭后不久所生的義龍說:「少主是土岐家的後代呀。」時常如此挑撥,終於使義龍有所觸動。
賣油郎出身的道三十分討厭長子義龍,經常會派人去訓斥他。每每這種時候,舊臣們便巧妙地挑撥離間:「因為不是他親生的兒子,心裡恨著你呢。」道三自己的看法也使得誤會越發加深。「這個世界是憑實力說話的。」依靠實力奪取了美濃國權力的道三,在兒子面前經常這樣放言:「誰有實力,隨時可以從我手上奪去權力。」當信長從濃姬那裡聽到這一切時,不禁暗暗替道三叫苦,如今,他的擔心終成事實。
「岳父大人當時究竟在哪裡?是在山城嗎?」信長問道。
但這個叫阿勝的女人輕輕搖了搖頭。信長這才發現,她臉上塗滿了煤灰,畫上了皺紋,眼淚已經浸濕了衣服,大概是一個人拚命逃出來的。
「在千疊台。」女人的聲音低低的。
「你陪著他嗎?」
「是。」
「太大意了,不像是岳父的作風。」信長將刀猛地放在地板上。如果岳父待在稻葉山城裡,絕不會被輕易擊敗。因為那座城池是要衝,布置嚴密,易守難攻。「如此說來,城中有內應了?是誰?」
「是。是武井肥后守。」
「那麼,明智夫人和龍元、龍之是在城內被害的。岳父是在千疊台被殺死的?」
「是……是。」
信長突然目光銳利地望著濃姬。「不要哭了!」他呵斥道。在信長詢問阿勝時,濃姬哭得更厲害了。
「是和你同床共枕之時被襲擊的嗎?」信長說到這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緊緊地盯著屋頂,他的聲音很低。「首級大概是被義龍拿去了,但是遺體怎麼樣了?」
「被扔到長良川中了。」
「岳母呢?」
「被燒了,屍骨無存。」
「阿濃!」
「在……在。」
「你明白嗎,你還有我信長。」這種時候,他找不到其他可以安慰妻子的話。
濃姬聽到丈夫的話后,更加激動地痛哭起來。父親齋藤道三是那麼自信的一個人。他告訴濃姬,既然嫁到了尾張,就要死在尾張;接著說,將濃姬嫁到尾張,並不意味著自己將來攻打尾張時會猶豫不決。父親建起了氣派的城池關隘,得到了百姓的擁護。武將們稱他為豪傑,眾人也對他刮目相看。而就是那樣一個父親,如今竟然被割去了首級,屍體至今仍漂浮在冰冷的河水中……還不止如此,她的母親從土岐氏嫁過來之後,由於龍元、龍之兩兄弟不夠聰穎,不得不時時小心謹慎。連她也在這場紛爭中被……
「阿濃,」信長又開口道,「你供上香后,就讓這個女人去休息吧。然後,」他向佛堂外走去,「到我的卧房來,我有話對你說。」
「是……是。」濃姬不禁對著信長的後背雙手合十。如果信長是世間普通的丈夫,她會拜託他和自己一起為悲慘死去的父母燒上一炷香,但是對方是個連父親的牌位都敢不敬的怪人。但是除了信長,濃姬再也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了。
濃姬對著牌位肅穆地站著。這時候,阿勝顫抖著哭了起來。窗外傳來了杜鵑的叫聲。
半晌,阿勝才慢慢地將昨天夜裡千疊台被偷襲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大概是黎明時分。山霧籠罩著館舍,四周傳來杜鵑鳥的叫聲。就在阿勝睜開眼睛的時候,齋藤道三忽然叫了一聲,猛地踢開被褥,站了起來,然後立刻打開窗戶。下面傳來如潮水一般的嚷嚷聲。「完了。」齋藤道三立刻抓起長槍,到了庭院中。
他本來認為——既然敵人從下面湧上來,那麼就立刻回城去,但是這時,後面的山上已經燃起了大火,將天都映紅了。城內的武井肥后守先城下的義龍一步,放火燒了道三人道的城池。
「阿勝!你快去尾張……告訴我女婿!」這是道三留給阿勝的最後一句話,隨後,六十三歲的齋藤道三挺槍衝進洶湧而來的亂軍之中。
「大概,大人是希望織田大人能夠替他報仇吧。」濃姬點點頭,給阿勝端來洗臉水。阿勝一邊慢慢地回憶,一邊洗去了臉上的煤灰,梳理好頭髮。當濃姬勸她下去休息時,她根本沒有從牌位旁邊走開的意思。「我想在佛堂里再待一會兒……」
濃姬留下阿勝一個人,自己出了佛堂,踉踉蹌蹌向信長的卧房走去。信長肯定不會就這麼饒恕義龍。她真想在牌位前聽到信長說出替她父親報仇的誓言。
「阿濃!」信長躺在地板上,眼睛盯著院中的綠葉,「我想和你分開一段時間。」
「分開?」濃姬對於信長意外的話很是吃驚,立刻在枕邊坐下,「我不明白您說的話,請您說詳細些。」
「我說了,你不吃驚嗎?」他仍然盯著外面,「駿府里的竹千代……」
「元信……」
「聽他生了個孩子。」
「那您……」
「你是個不能懷孕的女人,我想娶個側室。」
濃姬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沉沉的。雖然她已經習慣了說話總是出人意料的信長,但說她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她還是感到刀割般地難受。
「為什麼偏偏今天說這種事……」
「因為必須說。你有異議嗎?」
濃姬盯著信長,一動不動。
「我從今日開始,自己去尋找側室。因此暫且和你分開一段時間。」
「大人,你怎麼又提起這事……阿濃非常清楚自身的不足。」
「所以,我說你應該不會有異議。」
「我既沒有異議,也沒有嫉妒之心。但是在我聽到父母悲慘死去,感到痛苦萬分的時候,您為什麼不說去討伐義龍呢?」
信長默然不語。他覺得這個女人完全繼承了父親齋藤道三的智謀和才氣,但……
「今川義元,」半晌,信長終於開口道,「今川義元為了進京,好像已作好了摧毀我織田信長的各種準備。」
「那和側室有什麼關係呢?」
信長又沉默了一會兒。「雖然不能說有關係,但也不能說沒有關係。」
「您再說得詳細一點兒。您是不是在哪裡有了中意的女子?」
「嗯。」信長點點頭,「也不是沒有。」
濃姬屏住呼吸,盯著信長。也不是沒有,好像並不意味著有。難道信長已經有了什麼想法?她終於明白了信長的心思。今川義元已經作好進京的準備。本答應屆時助信長一臂之力的齋藤道三被殺死,美濃的權力轉移到義龍手中,顯然將成為信長的敵人。濃姬忽然感到一陣慌亂。信長莫非是要通過和自己分開,以緩和尾張和美濃之間緊張對峙的氣氛?至少這樣做能夠讓義龍放鬆警惕。不然,義龍有可能趁勢主動向尾張挑戰。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出來了。因為父親的死而變得無依無靠的她,還要面臨著被丈夫疏離的命運。竹千代的親生母親於大的遭遇,也終於降臨到濃姬的身上了!
「我明白了。」濃姬跪伏在丈夫面前,「阿濃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大人已經到了必須有孩子的時候了。」
信長看了看抬起頭來的濃姬。他覺得有點兒欣慰,但是現在不能用語言來表達。
「阿濃決不會責怪大人。請大人選擇您中意的女子做側室。」
「你明白了嗎?」
「是。非常明白……」
「阿濃!總有一天,我要把義龍那個渾蛋……你要忍耐!」
濃姬跪伏在地板上,顫抖著身子嚶嚶地哭泣。信長走了出去,留下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哭泣。
這已經不是以前的古渡城。斯波義統已去世,織田氏的宗家彥五郎也滅亡了,信長移住清洲城,依靠自己的實力完成了尾張的統一。濃姬一直在背後支持著信長完成霸業。較之卓越的軍事頭腦,濃姬覺得信長的治國之才更加非同尋常,她曾情不白禁地陶醉在幸福之中。
每年雨季,木曾川河水暴漲,信長便會精心修築堤防,此外,他還要致力於吸引各地商人前來尾張貿易,平息弟兄們對他的不滿情緒……所有這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他不斷推出出人意料的奇策,逐漸得到了家臣的信任,也使領民漸漸富裕起來。美濃有父親,尾張有丈夫……就在濃姬暗自欣慰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意想不到的父親的死訊。父親的暴亡不僅打碎了她的美夢,而且將從根本上影響信長的人生,可能將他捲入又一場鬥爭旋渦中……
正因為內心十分信任並依賴父親,濃姬現今所受的打擊才更大。父親的一生如同一場夢,美濃的經營和母親的努力也都成了一場空。濃姬不僅僅被奪走了雙親,她的所有希望和力量也都消逝了。雖然理智告訴她,信長接下來的謀略和行動將會更加勇猛和完美,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些努力不久又會變成一場夢幻……
「夫人。」老嬤嬤悄悄走了進來,小聲叫道。濃姬憂傷地抬起涕淚縱橫的臉,勉強笑了笑。任何時候都不讓外人看見自己軟弱一面的濃姬,看到老嬤嬤那驚惶失措的眼神時,不禁全身冰涼。
「佛堂里,」老嬤嬤氣喘吁吁道,「阿勝夫人,自殺了。」
「自殺?」濃姬頓時閉上雙眼。又一個人在這裡終結了悲慘的人生。因為生得美貌,不得不從一個男人手中轉到另一個男人手中,成為爭鬥的根源……這個命運悲慘的女人!濃姬覺得,無論再發生什麼事情,她也不會再感到驚訝了。
天空逐漸陰沉下來。如果下雨的話,將是五月的及時雨吧。但是濃姬希望,天空能夠晴朗起來,哪怕是一會兒也好。
「您看——」老嬤嬤雙手合十,聲音低沉地說。
濃姬看了看撲倒在榻榻米上的阿勝。她還沒有完全斷氣,插在胸脯的短劍仍然在搖動。但是,那張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倒更像終於找到了歸宿后平靜下來的樣子。
「阿勝……」濃姬哀哀地嘟囔著。
阿勝的臉很美,濃姬不忍輕易去碰或者去撫慰她。當她臉上塗著煤灰到達這裡,濃姬覺得她大概三十歲了,但現在她顯得比濃姬更加年輕,皮膚滋潤光潔。她至多二十五六歲,先是被勘十郎信行看上,但又與信行的下人交往,然而七郎左殺掉了與她交往的下人;後來她得到了義龍的寵愛,最終又成為道三的侍妾,如今又在道三遇刺后自殺,就是這個女人的一生。難道說這個女人的命運遭到了詛咒?無論躺在哪個男人的懷抱中,她所感受到的大概都不是喜悅和安心,是悲傷和不安。她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
「哦……哦……夫人。」阿勝忽然輕輕地動了動嘴唇。她好像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那雙怔怔的眼睛如同一個剛剛出生的女嬰的眼睛,純潔無瑕。
「阿勝……阿勝……阿勝我是罪孽深重的女人……請原諒。」濃姬忽然感到無比憤怒,她把手放在阿勝啟上。「罪孽深重的不是你!你有什麼罪?」
但是阿勝已經聽不到濃姬的話了。阿勝的靈魂究竟在凝視著什麼,究竟碰到了什麼?她又一次低低地說道:「請原諒……」然後便合上了嘴唇。
濃姬看著這個信長之父最後一個愛妾——岩室夫人的侍女,轉過臉去催促老嬤嬤。「叫岩室夫人來。」
老嬤嬤匆匆忙忙地走出佛堂,將岩室夫人叫了過來,岩室夫人如今正在城中撫育著兒子又十郎。
「聽說阿勝來了。」岩室夫人一邊說一邊邁進了佛堂,當看到阿勝和牌位的時候,她站住了。
「她已經死了。請您……」濃姬催促著。
「阿勝!」岩室夫人將手放在阿勝的肩上,靜靜地盯著她的臉,但並沒有哭;過了一會兒,她茫然地回過頭來看著濃姬。濃姬又哽咽起來。
阿勝、岩室夫人和濃姬年齡相仿。而這三個人中,一個已經歸天,一個削髮為尼,只剩自己……濃姬忽然有一種衝動,她想對著這難以捉摸的世道大聲呼喊,想詛咒這個世道。
老嬤嬤已經在阿勝的枕邊點著了香燭。阿勝的魂魄好像正乘著那淡青色的香霧,緩緩地向空中飄去。濃姬想念佛為她超度,但是放棄了。這個靈魂……如何超度?
就在濃姬哽咽無語的時候,岩室夫人突然說道:「啊,杜鵑鳥……天空的陰霾。」她的聲音清澈得如同少女。寂靜得沒有一絲風的庭院上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烏雲密布,地面跳動著明晃晃的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