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鱗 第二百五十章 魔鬼的野望

面對一頭魔鬼伯爵的當面質疑，大維術爾顯得從容不迫，“難道我沒有付帳?”他用下巴點了點桌子上擺著的麻布袋子，“能用靈魂棱柱購買的，可從來不可能是友誼。”

庫尼尼——這位魔鬼伯爵只是稍微哂笑了下，旋即就做好了自我表情管理，“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出於對面前這個強大凡人施法者的忌憚，“當然，您在折扣方面有特殊待遇。”

“馬上離開，”大維術爾下了逐客令，話音未落，整間屋子的空氣中，瞬間彌漫起細小的白銀粉塵，淡紫色的虹光在其眼中一閃而過，“或者永遠留在這裡。”

一道帶有硫黃氣息的濃煙升起，庫尼尼未作其它言語，直接發動高等傳送術，從此地離去。

這位魔鬼伯爵很清楚，也很欣賞大維術爾的智慧與理智——他不想，也不能與自己締結任何文字或者口頭的契約。

因為歷代阿蘭都相當於舒瑞克的轉世，他們真正的靈魂，實際上都還囿於那座北塔裡。或者說，他們的靈魂都好受到那座縛魂之塔的保護，即便強如魔鬼伯爵也依舊奈何不得。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

只要他還需要巴托九獄的特殊資源，只要他還對於出現在灰燼世界的惡魔教團抱有更深的敵意，那麽他就必須要和自己這個魔鬼伯爵相互利用，求同存異。

梳理好自己的思路，這位以慎思聞名的強大魔鬼臉上再次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他剛才其實也不想再在大維術爾的博物館裡耗下去——今日還有別的會晤需要安排，大維術爾的下達“逐客令”反倒順遂了他的心意。

“可這沒必要告訴他，”庫尼尼暗自心想道:“哪怕再強大，他也僅僅是一名凡人。”他接下來要去拜訪的，卻不是一名凡人。而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對方和他還處於同一陣營。

只是立場不同，關系也不大融洽罷了。

夜晚的拜特城仍舊熱鬧，只是沒了白天那股近乎喧囂的勁頭。一些上了年紀，或者歲數太小的城市民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隻留下喜愛奧帕特節狂歡氛圍的年輕人，依依不舍地留在街頭。

“首先要找準自己的定位，”庫尼尼一邊在黑暗的小巷中穿行，一邊冷靜地思考著，運用從那個聞名巴托的學院之中學到的分析技巧，他努力地尋找自己的優勢所在，“然後，投其所好……”

夜梟發出滿意地啼叫，它剛剛交了好運，捕獲了一隻趁著奧帕特節吃漲了肚皮的城中碩鼠，可是卻沒想到正在其“志得意滿”時，叫聲影響到了別人。

幾聲“嗶啵”地輕響過後，倒霉的鳥兒連帶其爪中的碩鼠，便一齊化作滿天的飛灰。

“絕對不能有再有任何自滿，”只是一個眼神便收割了凡物的性命，魔鬼伯爵用其它生靈的不幸提醒著自己，“否則，灰飛煙滅就是既定的結局。”

近乎於詠歎調的口吻，令這庫尼尼顯得有些過於感性——這當然是他的偽裝——以及用來緩解巴特祖種族特有的極度理性思維帶來的、揮之不去的種種焦慮。

他是一名魔鬼伯爵，更是一名獨一魔鬼，可是在巴托九獄卻處於一個比較尷尬的地位。

就如同在曾經就讀學院畢業時，他獨立創作的《論階級的重要性》所述:“位階之於巴特祖，就如同食物、空氣、水之於凡物……而就像FǔBài的食物、有毒的空氣、不潔淨的水會損害凡人的健康一樣，錯誤的位階也會給魔鬼帶來各種各樣的風險……”

由於其父母都是獨一魔鬼，庫尼尼生來也是一名獨一魔鬼。這在地獄之中算作是一項殊榮，相比那些由劣魔一路晉升上來的同類，他的出身無疑要“高貴”許多。

所謂的“獨一魔鬼”，即“獨有形態、具有唯一性的魔鬼”之意。

他們大多都是由想要往上更進一步的深獄煉魔進化而來，並且用自己的力量服務於九獄的各位領主，並且因為能力和力量被領主們封為“魔鬼公爵”。

庫尼尼的誕生，便是源於兩位“魔鬼公爵”的深度結盟。而作為“第二代”的獨一魔鬼，雖然會繼承雙親各自的一些優點，但是仍舊在實力上無法與其相媲美。

因此，像庫尼尼這樣的“魔二代”，最多也只能成為一名魔鬼伯爵。在位階方面，他們有著天然的“天花板”，除非其雙親有一方死亡，而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四舍五入約等於沒有。

除了尷尬的地位，每位魔鬼伯爵自誕生伊始就會面對無休止的危險。

不僅魔鬼公爵、也即是他們的父母，會對其始終充滿忌憚，而且由無法獲得晉升，他們還會持續承受源自於下屬魔鬼的各種陰謀、詭計，乃至武力試探。

而那些魔鬼伯爵的下屬，十有仈Jiǔ都是一些野心勃勃兼實力強勁的深獄煉魔，時刻承受來自於他們的威脅，任誰也無法自信地認為自己一定不會被顛覆。

焦慮，是每一個魔鬼伯爵的常態。為了緩解這種焦慮，他們往往會沉迷各種物質享受，每日醉生夢死，用以麻痹自己緊張的神經。

不過，和一般的“魔二代”不同，庫尼尼從小就表現出了自己的遠見。他不僅冒險去完成了巴托第九層那所恐怖學院的所有學業，甚至還取得他們當屆第一名的好成績。

知識就是力量，但更重要的是，知識往往是解決疑難問題的鑰匙。

在學院浩如煙海且危機四伏的圖書館中，庫尼尼偶然找到了一條藏在某本書籍的書脊之中的信息——數萬年前，為了規范“巴托的饋贈”，九獄之主曾經羅列的一份“賞格條例”。

這份由阿斯蒂莫爾斯親自撰寫的條例，明確劃分了各種投效巴托九獄的行為所能獲得的不同賞格，其中就有一條令庫尼尼感到分外驚喜:

“茲宣告多元宇宙所有生靈，凡能夠將一整個位面拖入巴托(本著鼓勵之精神，使其成為巴托附屬亦可，但是賞格會相應減少一級)。非巴特祖種族將獲得包括但不局限於成為高階魔鬼、獲得巴托重塑機會、賞賜傳奇乃至神器等獎賞(最終解釋權歸巴托第九層奈瑟斯專門評議會所有)……巴特祖魔鬼若是完成此項任務，雖本是應有之義，但出於鼓勵之精神，仍舊破例給予獎賞，授予其‘奈瑟斯宮廷伯爵’頭銜……”

在巴托九獄的效忠體系之中，成為“奈瑟斯宮廷伯爵”，自然會脫離原本的晉升路線。換句話來講，如果庫尼尼能夠完成此項任務，他便可以徹底擺脫其父母的桎梏。

經過反覆地、小心地、逐字乃至盯著每個字符筆劃再三地檢查後，庫尼尼最終確認了這項“賞格條例”的有效性——至於說“真實性”，凡是在巴托九獄中提及阿斯蒂莫爾斯，無論是口頭還是文字，甚至是記憶中的影像，都會被那位大人所知曉——“賞格條例”能夠存在於書脊之中，本身就證明了它是真實的。

不過，生性謹慎的庫尼尼仍舊做了最後的確認。他花費近乎自己三分之一財富的靈魂棱柱，獲得了合法查詢奈瑟斯位面管理署公告攔的機會。

在花費了半天時間之後，他從其中查到了三萬年前發布關於“賞格條例”的初始信息，以及兩千年之前，關於因“賞格條例”而第一批獲封“奈瑟斯宮廷伯爵”的名單公示。

反覆翻閱儲存在法術屏幕之中的公告，確認了並沒有其它關於“賞格條例”增補、暫停之類的信息，庫尼尼激動得近乎淚流滿面。

苦心人天不負，蹉跎了近兩萬年之後，庫尼尼這位“魔二代”總算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晉升之路。

於是，從學院“順利”畢業之後，他就接連遭遇了一系列的“失敗”:

先是在某場血戰之中“呆板”地運用戰術，導致全軍覆沒，從而受到其效忠的魔鬼公爵的輕視;然後因為“貪圖口腹之欲”走私某種巴托烈酒，被發現之後遭到剝奪一半財產的罰沒懲處;最後則被其手下一位深獄煉魔檢舉，因為克扣領地內本應繳納給魔鬼公爵的靈魂棱柱，而遭到貶斥，帶著被鞭笞過後的軀體流放到某個鳥不拉屎的邊遠位面。

就在這位原本的“巴托驕子”，漸漸成為某些信奉“讀書無用論”巴特祖魔鬼父母教育子女的典型時，庫尼尼的內心卻越發地興奮。

要知道在學院求學時，他的“策略博弈”課程可是獲得過滿分。以戰術的失敗掩蓋戰略上的成功，已經成為這頭魔鬼的本能，融入其骨髓之中。

為了再度降低自己的受關注程度， 初到灰燼位面之後，庫尼尼再次自導自演了一出好戲。

他在灰燼位面建立了巴托前哨，而後便做出“故態複萌”的舉動——以違背大多數高層魔鬼“審美標準”的武力手段，企圖強行征服這個位面。

最後自然是再次以“失敗”告終，其自己也不得不選擇就地蟄伏。

當然，這場戲之中也有一些真實成分——由於遭到貶斥，他“被迫”以本體降臨這個位面，如果被殺死那就是真的死亡。

在面對上一任大維術爾的時候，他也的確是受到了重創，只能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凡人融入美帝奇的貴族體系之中，慢慢修養生息。

直到最近，這位魔鬼伯爵才逐漸痊愈，鼓搗出一個“黑曜石評議會”，卻不成想遭遇了未曾預料到的阻力，被某條強悍得不像話的少年藍龍屢次按在地面摩擦。

“唉，”深深吸了一口氣，庫尼尼走到了一座公寓的門前，“一切都是為了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