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峻宇對待哥們兒很仗義,第二天就讓人把雪茄煙送到了樹青體校。來送煙的是他的助理,簡潔幹練的一個女性。凌峻宇雖然私生活有點精彩,倒也從來不在工作中亂搞男女關系,他的助理都是女強人那種,可以用來當漢子使。
南風拿到煙,轉頭就給了衛校長。
衛校長正在憂傷。關於樹青體校該不該取締這個問題,教育局已經開了幾次會,現在基本已經確定了,正式通知也就在這幾天。
不是沒想過辦法,只是破鼓萬人捶,牆倒眾人推,他再怎麽想辦法,也無濟於事。
衛校長難得這麽近距離地觀察雪茄煙,他拿了一根放在鼻端聞了聞。那氣味有些奇特,濃鬱醇香,混雜著松木和泥土的香氣,不太好形容。衛校長想了半天措辭,最後說道,“還挺香。”
南風沒有說話。
衛校長捏雪茄煙,問道,“這東西挺貴的吧?”
“還行,能買你二百多包紅塔山。”
“這一盒嗎?”
“一根。”
“……”這TM是用金子做的嗎?
衛校長的動作突然變得鄭重其事又小心翼翼,生怕雪茄掉在地上。他把煙仔細地放回到煙盒裡,蓋好,然後問南風,“你這、這是給我的?”
南風的眼睛望著窗外。冬天的北方大地總是灰撲撲的,空曠又荒涼。他答道,“我聽你說過,教育局有位領導喜歡雪茄。”
“是有那麽回事,”衛校長眼睛一亮,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地中海腦殼,“你的意思是……”
南風把咖啡色的原木煙盒推到衛校長面前,“煙已經給你了,你可以決定怎樣處理它。留著自己抽,或者送人。”
衛校長吞一下口水,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想賣了它。”
衛校長到底沒有順從內心的渴望。他把雪茄煙送給了局領導,回來時哼著小曲,心情不錯的樣子。
南風正看著陸笙和徐知遙做體能訓練。見衛校長春風滿面地回來,就差在身後翹根尾巴了,南風問道:“順利?”
“還行,”衛校長笑呵呵的,“南風,這次多謝你。”
南風的視線落在運動場上的兩人身上。他的目光有些柔和,輕輕地搖了一下頭,“不客氣。我用樹青體校的名義給他們倆報了比賽,也不想學校太快倒掉。”
衛校長支楞起耳朵:“什麽比賽?有獎金嗎?”
“‘未來之星’杯全國青少年網球比賽。”
至於獎金這個問題,南風沒有關注,不過,應該是有的吧。莫名的,南風想起上次陸笙把比賽獎金全部交給他,他又忍不住莞爾。
衛校長看著南風微微牽起的嘴角,心想,看來這次獎金很多啊。
實際上,“未來之星”杯青少年網球比賽的獎金並不算高,不過,單打冠軍可以得到去國外某網球學校深造一年的資金幫助。
這個網球比賽是國內一個著名企業出資主辦的,與官方體育部門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也就是說,打這個比賽,既無官方履歷加成,也對球員的國際排名沒什麽影響,哪怕是廝殺到最後獲得冠軍,最大的收獲也不過是一個出國學網球的機會。
所以那些真正打出點名氣的小球員們未必會來,因此它只能是“未來之星”杯,而非“今日之星”杯。
自然,由於是全國性的比賽,且獎勵不錯,它的檔次還是遠高於T市市運會的青少年網球比賽的。
而且,這比賽裡也偶爾出那麽一兩匹黑馬,本身天分不錯,但是沒遇到好學校好教練,這個時候去國外深造的機會對他們就顯得很重要了。
陸笙一看到比賽裡有“全國”這兩個字,她就有點犯怵,問南風,“全國比賽裡高手挺多的吧?你說我能打到第幾呢?”
南風答道,“陸笙,賽前不要給自己設限,你打到第幾都有可能。可能是BJ站就被淘汰掉,也可能是全國站總冠軍。”
“總冠軍”三個字讓陸笙精神一震。
徐知遙問道,“教練,這次比賽沒有雙打嗎?”
“有,在最後一頁。”
“哦哦,”他把宣傳單翻到最後一頁,飛快地看了一遍,撇撇嘴道,“怎麽混雙的獎金這麽低,夠買根兒雪糕嘛?唉,師妹呀,你說為什麽雙打的獎金總是比單打低?主辦方是不是看不得別人出雙入對啊……”
南風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涼涼的目光,把徐知遙看得有點心虛。繼而他鼓起勇氣想要瞪回去,南風的視線卻早已離開,落在陸笙的肩頭上。
丁小小正攬著陸笙的肩膀,笑嘻嘻道,“什麽出雙入對,遙遙你不要亂用成語!我和笙笙這樣才是出雙入對!”
南風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有點不耐煩,“說正事。”
丁小小點點頭,“說正事說正事……南風啊,你為什麽要給笙笙和遙遙報名這樣一個比賽?你想讓他們出國深造嗎?”
陸笙和徐知遙也一起齊刷刷地看向南風,兩人的表情卻是不大相同。徐知遙躍躍欲試,陸笙似乎有些擔憂。
南風沒有回答丁小小的問題。他看著陸笙,看著她清澈乾淨的眼睛,問道:“陸笙,你想不想——”
“我不想出國,”陸笙突然打斷他,面色有些急切,“我,我不想……”不想和你分開。
南風神情一頓,見她臉上分明寫著依依不舍。這種被依賴和眷戀的感覺,莫名竟讓他心口有些發熱。
他笑了一下,語氣溫柔,“傻了?如果我想讓你出國深造,需要通過打比賽嗎?”
“啊?”陸笙錯愕一下,繼而臉龐染上驚喜,不分開就好!
丁小小摸著下巴,奇怪道,“不是為了出國,那你報名這個比賽做什麽?有好多別的比賽可以報呢!”
南風搖搖頭,指尖輕輕拈著那彩色的宣傳頁,“別的比賽不是難度太大就是難度太小,這一個,剛剛好。”
“什麽意思?”
南風再次看向陸笙,說道,“剛才我是要問,陸笙,你想不想進省隊?”
陸笙被問得一愣。省隊嗎?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感覺省隊離自己很遙遠,像另一個神秘的組織。她在樹青體校待了四年多,每天過著簡單而重複的日子,待在這裡已經成了習慣,現在,突然問她要不要去另一個地方,她有點陌生和不安。
她抿了抿嘴,問南風,“南教練,你希望我進省隊嗎?”
“嗯?別問我,問你自己的內心。你想不想進。”
丁小小輕輕拍了一下陸笙的肩膀,“笙笙,省隊值得考慮啊!你可以認識更多的隊友,可以打很多比賽,每個月還有津貼。表現好的話能進國家隊哦,代表中國去和外國人打。你們南教練以前就是國家隊的。”
這話讓陸笙心中一動。當運動員,沒有點進取心那是不可能的。陸笙何嘗不想變得更厲害、打世界級比賽?她仰頭看著南風,問道,“是這樣嗎?”
“嗯,基本屬實。”
“那……”
這時,徐知遙插嘴道,“南教練,你隻問陸笙想不想進省隊,可省隊哪裡是那麽好進的?”
南風的目光終於轉過來,對,還有徐知遙,他又把他忽略了。
徐知遙表示:我已經習慣了……
南風問徐知遙,“你想不想進省隊?”
徐知遙想也不想答道:“師妹進我就進……可是我聽說省隊不好進啊!尤其是,咱們省網球隊是全國強隊,好多外省的球員都來T市備案,競爭很激烈的。”
由於網球的職業化很高,球員們是可以在不同地方流竄的。並不是說BJ籍貫的人只能進BJ網球隊,也可以進別的省隊,只要登記一下就行。
陸笙聽到徐知遙這麽說,也問道,“是哦,教練,就算我們想進省隊,可我們怎樣才能進呢?”
南風沉吟道,“這次網球比賽,如果你們能打進全國站四強,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們進省隊。”
陸笙追問道,“那你呢?你怎麽進去?我們能把你帶進去嗎?”
不等南風回答,丁小小先戳了一下陸笙的腦袋,“傻丫頭,你們南教練那是什麽腕兒?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別說省隊了,想進國家隊執教,也是分分鍾的事兒。”
陸笙於是神情一松,嘿嘿傻笑起來,她看著南風,目光明快而熱烈。
南風突然偏開頭,眼瞼微微垂著,掩住視線。
“訓練吧。”他說。
第二天,南風約了省隊的一個教練吃飯。
教練名叫李衛國,今年五十六歲,從業三十多年。李衛國在T市省隊待了二十余年,帶出過不少重量級運動員,南風進省隊時也是他帶的,後來他還帶過喬晚晚。所以名義上,南風是喬晚晚的師兄。
不過南風真正在省隊待的時間不足一年。那時他少年得志,橫空出世,帶領T市網球隊拿到全運會男單冠軍和男子團體冠軍。後來他不想受體制約束,自己聘請教練團隊,雖然形式上依舊隸屬於省隊和國家隊,但實質上已經單飛,只是需要打比賽時回來集訓。四年後的再次全運會,他還和喬晚晚一起代表T市隊打過混雙,結果自然是拿了冠軍。
網球是一種高度職業化的運動,鑒於此,當前國家隊與省隊的關系,與別的運動不同。比如游泳隊,在省隊裡表現突出,入選國家隊之後,基本就跟著國家隊訓練了。網球是完全不同的模式:球員們在省隊訓練,根據各自的水準,打不同的職業比賽。入選國家隊的球員只是登記備案,平時並不在國家隊訓練,只在有重大國際賽事,比如亞運會、奧運會這類比賽時,才會去國家隊集訓。
另外,隨著網球的高度職業化,運動員的管理制度也和以前大不相同。曾經舉國體制的選拔訓練,正在悄悄改變。雖然現在靠國家發工資的網球運動員依舊是主流,但那些遊離於體制之外的職業球員正在增加。這些人被稱為“個體戶”。他們自費訓練,自費比賽,有些成績突出的,也可能受雇於某個省隊。不過,這樣做要有一個前提:錢夠多。
要麽獎金和代言費夠多,要麽是自身家底殷實,要麽是天資不凡或者打出成績有人願意花錢資助……總之,要有足夠的錢自給自足。
關於陸笙該去省隊還是該當個“個體戶”,南風首要考慮的因素自然不是錢的問題。
南風這幾年被他爸爸封鎖了經濟,自己靠著以前那點積蓄,投資了兩個不大不小的公司,賺錢不容易,花錢不能像以前那樣大手大腳了。雖如此,他卻有一種“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心態,所以給陸笙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現階段,陸笙當個“個體戶”的錢,他還是能出的。
只不過,他覺得,陸笙這個孩子太單純,像一張白紙,這一點好也不好。她應該去一個大集體裡,多見見人,多經歷一些。
南風有些感慨。他覺得他這幾年完全就是把自己當陸笙的監護人了。一邊關心她的身體發育,一邊關注她的文化成績,還要時刻擔心孩子的心靈成長、精神健康,真是的,操不完的心。
不過麽,他樂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