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國長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精氣神很好,身材並未像這個年紀的大多數男人那樣發福,所以看起來比實際歲數要年輕許多。見到南風,他一臉的感慨,面色倒是有了些歲月沉澱的滄桑。
他開口,語氣多少有些唏噓,“這些年你一直沒音信,都不知道你怎麽樣了。”
南風點了根煙,“就那樣。”
李衛國看著他熟練的抽煙動作,突然有些難過。
多可惜的一個孩子啊,那時候光芒萬丈,風頭無兩,幾乎每個人都堅信他一定能拿世界冠軍,能在奧運會上為國爭光,能在大滿貫中創造歷史。後來怎麽就……
哪怕是現在,隊裡上上下下不少人還在懷念南風。畢竟,像他這樣的苗子,不敢說百年無人,至少前後望二十年,不會有第二個了。
唉。
南風見李衛國一臉惆悵,眉毛都耷拉下來了,他突然笑了笑,夾著煙的指尖對著煙灰缸抖了抖,銀色的煙灰如細沙般輕輕揚下去。他笑道,“李教練,我挺好的,真的。”
李衛國望向他,見這個昔日天縱奇才的少年此刻神色安靜,清俊的眉宇間並無半點鬱氣頹氣,只有沉靜和從容,仿佛歲月淬煉的寶劍,寶氣雍容,光華內斂。
李衛國深深歎了口氣,“那就好。”
兩人續了會兒話。無非是問問各自的生活,李衛國說了省隊最近的情況,提到最多的字眼就是“喬晚晚”。
有些人天生就帶著光芒,走到哪裡都能聚起所有人的視線。曾經的南風是這樣,現在的喬晚晚,也是這樣。
南風安靜地聽著,時而附和幾句,李衛國見他也不深問,於是有點奇怪,“你現在不關注她嗎?我記得你們那個時候挺好的。”
這話說得就有點不同尋常的意味了。李衛國看起來再怎麽器宇軒昂,他本質上也只是一個老男人,有著老男人常有的八卦心態。
南風答道,“怎麽不關注?電視上經常看到她。”
原來他對喬晚晚的關注僅限於“電視上看到時不換台”嗎……
李衛國掩嘴咳了一聲,繼而問道,“你呢?這幾年都做什麽了?”
“我,帶了兩個孩子。”
“你都有孩子了?!”
“……”南風囧得差點把煙掉下去,他非常嚴肅地解釋道,“我教了兩個孩子,教他們打網球。”
“哦哦,”李衛國剛才驚得直接坐直身體,現在聽到南風如此說,他輕呼一口氣,神色放松了,繼而反應過來此話的內容,他再次驚起,“你是說你當教練了?!”
“可以這麽說。嗯,啟蒙教練。”
李衛國用兩秒鍾消化了一下這個事實,然後覺得自己真是大驚小怪,南風當教練怎麽了?不當才奇怪吧……
他喝了口水,坐安穩了,問南風,“教練當得怎麽樣?孩子還爭氣嗎?”
“挺不錯的,資質很好,也很努力。我覺得,他們有實力進省隊。”
聽罷此話,李衛國要是再不明白這個意思,那他就白在省隊混二十多年了。他笑道,“原來你在這兒等著我呢,南風。”
“嗯。”南風也笑了,絲毫不矯飾做作,一派坦然地承認。
李衛國說,“你既然對他們有信心,那就讓他們打比賽嘛,打好了還怕不能進省隊?”
“他們的情況比較特殊。”
南風說著,把陸笙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
陸笙的情況特殊就特殊在,她學網球的時間太晚太短,導致技術磨練還有些粗糙,但是她的年紀和身體條件已經到了不能錯過的階段,必須接受更高質量的訓練。所以這個時候最好能夠進省隊,而由於技術所限,她不能保證在重要賽事中打出風光,打出進階的通道。
所以南風來找李衛國了。
李衛國聽罷,點頭說道,“這樣的情況我也不是沒見過。南風,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她學網球實在太晚了,想打出來?難啊!除非是真的特別特別有天分,像喬晚晚那樣。不過喬晚晚可是六歲就練網球了。連有天分的孩子都練得早,你沒有天分的怎麽追上人家呢?”
南風不以為然,“李教練,我也和你說實話。我覺得一個人為著自己喜愛的事業去拚搏去奮鬥,這本身就是件很好的事。陸笙喜歡打網球,那就讓她打網球,不必計較太多後果。天分其實是個有些模糊的概念,如果一定要拿天分來說事,陸笙她並非並有天分,只不過她的天分是隱性的,我很難給你解釋清楚,你若是以後帶帶她,一定能感受到。”
李衛國打趣道,“我說南風啊,你為了推銷你這個徒弟,真是用心良苦,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有口才呢?”
南風笑了笑,沒說話。
李衛國喝了口水,好奇道,“你怎麽隻說陸笙?不是還有一個徒弟嗎?”
“那個,嗯,算買一送一吧。”
“……”李衛國有些無語,“怎麽就買一送一了呢?就算你願意送,省隊還不樂意收呢!”
“那個孩子叫徐知遙,其實練網球的時間也不算長,他……”南風頓了頓,搖頭道,“一言難盡。”
李衛國禁不住提高警惕,生怕自己不小心答應南風收個殘次品進省隊。他問道,“他有什麽問題?”
“他的心不在網球上。”
“奇怪了,不在網球上,那還練什麽網球?”
“你見到他就知道了。以徐知遙的資質,他的心就算不在網球上面,以後打進省一線還是問題不大的。”
李衛國有點驚訝,“有這麽厲害嗎?”
南風無奈地搖了一下頭,“說實話,我倒真希望他沒這麽厲害。”
“那,徐知遙這麽厲害都只能買一送一了,那個陸笙呢?她有多厲害,能打進省一線嗎?”
“她呀,”南風突然勾起唇角,眉眼彎彎的,笑容裡有著淡淡的溫柔,“她可是要打大滿貫的。”
李衛國自然是不信,輕輕靠一下椅子,“你就吹吧你,反正吹牛逼又不用上稅。你不要以為你今天給我吹這麽兩下子我就能被你忽悠了去。”
“自然不能。李教練,如果兩個孩子能打進‘未來之星’青少年賽的四強,我希望你能給他們一個機會。”
李衛國意味深長地看著南風,“我以為你今天來找我,是純粹為走後門、空手套白狼的。”
其實按照南風在省隊那些人脈,想安排一兩個小球員進省青年隊,根本不算什麽難事兒。李衛國沒有立刻答應他,也是想先看看兩個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水平。不過麽,其實他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只要南風那倆徒弟別太孬,他這個面子還是要給南風的。
但是現在,南風卻在吹完牛之後,又提出通過比賽來決定結果。這讓李衛國突然有點看不懂了……
南風的回答為他解釋了疑惑:“資源人脈確實算實力的一種。但是陸笙和徐知遙都還年輕,我希望他們現階段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一些東西,而不是過分依賴別的,這對他們的自我認知有好處。”
李衛國便有些感慨,“你啊,也算用心良苦。”
南風微微一笑,“可不是麽。”
“未來之星”杯全國青少年網球比賽有兩個環節。第一個環節是各分站的選拔賽,第二個環節才是真正的全國賽。
分站選拔賽有三個,分別是BJ站、上海站、成都站,三站分別決出單打16強、雙打八強,最後在BJ進行全國站比賽。
由於分站賽的作用只是淘汰選拔,因此打到決出16強時就不需要繼續比賽了,出線選手直接為全國賽做準備。
三個分站賽中,BJ和上海的競爭最激烈,成都站壓力小一些。有些人為了出線,會放棄離得近的上海BJ,千裡迢迢跑去成都打分站賽。陸笙他們離BJ最近,南風直接給報了BJ的分站賽。
12月20日下午,一行四人坐火車去了BJ。因為是冬天,沿路的風光並不好看,除了千篇一律的房子,就是荒涼枯萎的大地,或是葉子都掉光的褐色的樹林,就連天空都被雲層遮蓋了,看不到一點藍色。
他們看得意興闌珊。
南風全程閉目養神。陸笙一邊和丁小小徐知遙小聲交談,一邊時不時瞥一眼身邊的南風。他閉眼的側臉線條沉靜安寧,可以讓人想到這時間最美好的一切。
陸笙和徐知遙都沒有去過BJ,丁小小去過幾次,都是旅遊。倆小孩就聽丁小小神侃:BJ很大,故宮很宏偉,天安門廣場到處是便衣,頤和園很漂亮,長城上的人比城牆上的磚都多,還有鳥巢水立方……聽得他們神往不已。
徐知遙問陸笙,“師妹,你最想去哪裡呀?”
陸笙一手捧著臉,笑道,“我想去看升國旗。”
“好巧,我也想去。”
“我還想去故宮看看。”
“嗯嗯,”徐知遙忙點頭,隨即又搖頭歎氣,“可惜了,我們還要訓練呢。”
“沒事,反正在電視上也看過。”陸笙安慰他。
他們傍晚時分下的火車,去酒店安頓好後簡單吃了頓飯,然後陸笙問南風:“教練,今晚我們去哪裡訓練?”
“今天不用訓練了,回酒店早點睡。”
“好哦。那明天去哪裡訓練?”
“明天,”南風頓了一下,面上有笑容一閃而過,溫柔而明亮,仿佛流星劃過深邃的夜空。他反問,“明天不是想去看升國旗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