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姒輕哂:“我自然喜歡。”說著步入月門,幾個宮女宦官都上前見禮。
她從宮中過來身邊的人沒法個個隨侍。除了含玉,便隻挑了鶯時、燕時、鶯歌、燕舞四個跟著,行宮這邊自要再另撥幾人填上空缺。
夏雲姒瞧瞧他們,和善地頷了頷首:“都免禮了。天熱,多勞你們在此等候多時。都跟小祿子喝茶去,今兒個不必侍奉了。”
這話一說,瞧著便是個好相與的主子。幾人便都露出欣喜,謝恩告退,與吳慶一並隨著小祿子往後院去。
夏雲姒目送他們離開,才複又提步,緩緩地進了屋。
房中早已布置妥當,只有些從宮中帶來的日常所需之物還需臨時收拾。鶯歌、燕舞當即手腳麻利地拾掇起來,燕時守去了門外,鶯時與含玉在她跟前候著。
夏雲姒坐到案邊,接過茶來抿了一口:“記得去查清底細。”
鶯時欠身:“娘子放心,奴婢心裡有數。這幾日也不會叫他們到跟前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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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丈外,清涼殿中。
清風徐徐吹進寬闊的大殿,珠簾搖曳,叮鈴碰撞出一派涼爽。
這寧靜祥和的氣氛中,皇帝卻顯然心神不寧。
他已在殿中踱了半晌步子,不快,似只是隨意散步,卻眉心擰著,端是在斟酌什麽。
樊應德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般的心神不寧近來常有。樊應德在其位謀其政,為主子仔細思量——很快便憶起,這情形是從那日給夏宣儀送去燒藍首飾後開始的。
但給嬪妃添些首飾又實在不是什麽大事,樊應德再做細想,估摸著是因為夏宣儀婉拒了皇上要她一並去皇陵的要求。
在樊應德看來,夏宣儀那般做法實在是不上道。
——皇上那是隻想去祭拜皇后嗎?
就算是——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隻想去祭拜皇后,那也終究是為她添了一個在宮外伴駕的機會。
而且時日還不短,一天一夜,時刻為伴。
這樣的機會如是給了旁人,指不定要如何欣喜。
這夏宣儀明明看上去也不是個蠢人,怎的就不識趣呢?
樊應德心中扼腕,卻又不好說什麽。思來想去,倒在心下為她尋了個由頭,覺著大約是親姐姐在她心裡的分量到底比皇上更重些。
這也情有可原,姐妹情深嘛,應當的。
可他自己暗自尋了這由頭讓自己想通了不頂用,皇上明擺著是讓她給噎著了。
也是。他是九五之尊,對誰動了心都能直接說,偏偏這夏宣儀中間隔了層發妻的緣故,不好直接表露心跡。
隱忍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可與她一並在外相處,她卻又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這換了誰不覺得懊惱?
除卻懊惱,大抵還有幾許患得患失。
宮裡的女人,誰也不需皇上費盡心神的揣摩心思去討好,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拿捏不住的,難免無措。
他現下大概是想去見夏宣儀的,只是剛被她拒絕過,便覺得再見她便要謹慎、免得惹她不快吧。
皇上可真是上心了。
樊應德心下既覺得好笑,又覺得自己此時必得幫皇上鋪個路搭個橋才是。
任憑皇上這樣心煩意亂就是他的失職。
是以思量片刻,樊應德上前開了口:“皇上。”
皇帝腳下一頓。
樊應德蘊起笑:“顛簸了一路,皇上今兒大概也沒心思看折子,不如請皇子公主們過來玩一會兒?這一路下來,皇子公主們大概也累得很,不知今晚有沒有胃口好好用膳,與皇上在一塊兒心情總能好些。”
賀玄時想想,摒開心裡那些煩亂,喟歎著點頭:“去吧。”
樊應德就順理成章地又添了一句:“那下奴將夏宣儀一並請來?皇長子殿下與宣儀娘子親近,卻也有些日子不曾見過了。”
話音落定,他就盯住了地面,一聲都不再多出,只等著皇帝的反應。
面前安靜了一會兒,安靜到不太正常。
樊應德心裡打起了鼓,後脊也開始禁不住地滲了涼汗。而且他還能感覺到不止是他自己在滲涼汗,殿中他的那些徒弟們定也都覺出了氣氛不對,一個個都在一起滲汗。
須臾,終又聽見皇帝籲了口氣。
“你這人。”皇帝聲音冷硬,“活得太精。”
說罷搖一搖頭,舉步路過他身前,徑直向外走去。
樊應德不敢再貿然作聲,低眉順眼地跟上。
皇帝邁過殿門,卻說:“不必跟著了,朕去看看夏宣儀。”
樊應德忙刹住腳,一躬身,麻利地退回殿裡。
賀玄時心下五味雜陳,邊朝玉竹軒的方向走著,邊無奈搖頭。
他自以為按捺得住,他自以為至少在旁人眼裡他沒表露什麽。
如今卻連樊應德都瞧出來了。
樊應德雖然精明,但無風不起浪,若他當真毫無顯露,樊應德自然不會那樣想。
他著實愈發地按捺不住了。
夏雲姒與眾不同。
她或許不像旁的嬪妃那樣處處乖順、讓他事事順心,卻就是讓他魂牽夢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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