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經過刑部跟大理寺聯手調查,金飛鼠因何越獄又因何擄劫應懷真之事便得出結論。
刑部徹查了大牢的進出諸人記錄,據查在金飛鼠越獄之前的一個月裡,有一可疑之人屢屢前來,探望的是距離金飛鼠不遠的一名囚犯,獄卒只記得他面目普通,隱約帶一絲南方口音,詳查記錄,卻見探訪簿上的名字是「洛初五」三字,經查自然是假名而已。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普通的名字,竟成了找出此人身份的關鍵,就一年前,應蘭風在巡查地方的時候,把當地一個橫行多年的貪官參了一本,摺子到了京內,吏部回批,那巨貪一家便因此盡數入罪,那一日,正好是大年初五,而那貪官偏偏姓「洛」。
如今刑部已經派出巡捕緝拿此人,大理寺也自有專人追蹤。
此日,皇宮太和殿旁,有兩人不緊不慢地往宮內而行,其中一人,神情磊落,儀容不俗,正是熙王,便點頭道:「這樣說來,莫非是那洛氏一家的人圖謀報復不成?」
身旁另一人朱唇皓齒,眉目若畫,卻是小唐,笑答道:「可以說得通,但……」
熙王見他遲疑,便問:「但是如何呢?」
小唐歎了口氣,道:「但我只是有些不解,倘若真是這洛家的餘黨……想要對懷真不軌以報復應蘭風,卻像是繞了一個圈子,試問他們既有如此能耐救金飛鼠出刑部,為何竟不自己動手呢?」
熙王琢磨了片刻:「能救人不一定能殺人……畢竟論起擄劫殺人人的行家,那金飛鼠才是一流。」
小唐又笑了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兩人往前又走了片刻,熙王忽然歎道:「只不過如今這金飛鼠一死,他所偷竊的那些珍奇至寶只怕再無重見天日之時了。」
小唐聞言不語,只默默點頭。
熙王道:「聽前日裡,父皇把三公主叫了去,怒斥了一番,雖不知究竟為何,想來……莫不正是因為駙馬家裡被偷去的那些珍寶的?據聞有些還是父皇賜給三公主的,父皇必然心疼了。」
小唐一笑道:「金飛鼠作案無數,暗中偷竊的珍寶還不知多少,除了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叫我看,更還有一大半是沒浮出水面的,只因金飛鼠採花的惡名在外,那些丟失寶物的家族又顧忌顏面,自然不肯聲張,所以刑部拿下他之後,只怕不僅是三公主在裡頭使力,還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也盯著他呢,無非是想叫他把那些珍器重寶所藏之地都供出來。」
熙王想了想,左右看看無人,就對小唐悄悄地說:「這句話我只告訴你……我怎麼隱隱地聽說,三姐姐她不僅是把父皇賜給她的寶貝拿了出宮……另外,還偷偷地拿了什麼別的寶物……」
小唐忙問道:「這是何意?」
熙王的聲音越發地小,道:「昔年德妃娘娘的事兒你可聽說過?那時咱們都還沒出世呢……我影影綽綽聽聞,三公主還私拿了一件德妃娘娘昔日的舊物……」
小唐面色微變,看了熙王一會兒,兩個人目光相對,雖然此刻周圍無人,卻都心照不宣地閉了嘴。
眼看著將要到珍禽園了,小唐冷笑了聲,說道:「倘若這金飛鼠之事不是南邊洛家所為,這幕後之人可真真是深不可測了。」
熙王咳嗽了聲,道:「罷了罷了,不提這個,一說這些我的腦子就疼……索性今日是來玩兒的……」
熙王說到這裡,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看向小唐,道:「我正想問你呢,近來怎麼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傳言……說的那樣匪夷所思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不管管?」
小唐道:「沒什麼,傳言罷了。」
熙王道:「給人傳的那樣,還說沒什麼?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你若是不便出手,我幫你滅了這些傳言之人?」
小唐正色說道:「此事跟你無關,你休要胡作非為,消停些罷了。」
熙王聽了,才哼了聲,道:「反叫我消停?罷了,我還替你憂心的不得了,果然是白操心了一場。」
小唐也不說話,只低頭往前又走,走了片刻,忽然聽到鶴唳聲聲,原來前方就是珍禽園在望,已經有內侍迎了出來,把兩人請了進去。
才進珍禽園,遠遠地就看到前方簇簇擁擁著許多人,小唐一眼看見幾隻仙鶴單掌撐地,正伸頭縮頸地吃東西,看來悠閒自在。
小唐觸景生情,不由問熙王道:「你做什麼忽然跟皇上說懷真制香之事?」
熙王說道:「我不說難道父皇就不知道了?還不如我說出來,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只是沒想到立刻傳了小懷真進宮……看樣子跟她倒也頗為投緣,也算是我做了一件好事。」
小唐便冷笑看他,道:「好事?虧得你有臉說,先前她為了制送我的那塊兒香幾乎送命,我因此才去跪請竹先生……你偏又多嘴,此番若有個長短,我唯你是問。」
熙王嘖嘖兩聲,道:「何必護的她緊緊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私生了個女孩兒呢。」
小唐啼笑皆非,道:「這可是熙王爺說出來的話?」
熙王嘿嘿也笑了笑,道:「口沒遮攔,口沒遮攔……只是,本來父皇說把你叫進宮來,拿著你的香試一試真假罷了,是她攔著不許,說可以再試一試的……」
小唐想了想,微微歎了口氣,喃喃道:「這段日子都沒得空見她,不知這孩子是不是又累的什麼似的了呢,更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制的出來,倘若……」
熙王見他憂心忡忡,便笑著拉住他往前而行,道:「快別只顧憂心惦念,橫豎立刻就知道了。」
且說應懷真自從出宮以來,一心便想調製那能令靈禽起舞的香,只因先前竹先生給她參閱的那幾本調香的典籍裡頭,她隱約記得有一種信靈香,記載說是:焚之可得自然玄妙,上達天帝居所,通靈達聖,猛獸避退。只不知究竟如何。
因此便先悶在屋內,靜靜地又把昔日所看的書通翻了一遍,只是毫無頭緒,因此每每想到極至,只是發呆。
因為應老太君吩咐,這段日子來不用應懷真去請安,也不許別人打擾她,務必叫她專心致志才好,連應玉也被許源叮囑著這幾天不得去纏磨應懷真。
因此李賢淑見懷真如此專注勞神,也不能就說什麼,只叫丫鬟們留心伺候,於飲食上倍加注意罷了,然而應懷真入了神之後,一時連水米都不知道吃,李賢淑瞧著不免心疼,試著勸幾句,她就勉強吃兩口,勸得多了,她便不理會了。
這日,應懷真隨意拿了幾樣香料擺在桌上,分別是檀香,龍涎,麝香,幹的丁香花跟梅花等,擺弄了會兒,不得其法,便看了兩行書,最後只盯著那一行字出神,只見書上寫的是:「千萬種和香,若香、若丸、若末、若塗以香花、香果、香樹天合和之香……」
應懷真喃喃道:「天合和之香……天合和……」
念叨半晌,重把書拋了,又托著腮想昔日自己製作透骨玲瓏之時,其實也並沒就想著要如何地一鳴驚人舉世難得,只不過是因一片「心意」……想要做的好一些,務必能跟小唐匹配才好。
想了一會子,忽然笑了笑,這笑卻並不是豁然之笑亦或者如何,只是因為想到「心意」兩字,不免又想到前世罷了。
那時候應懷真並不曾遇見竹先生,也沒得那幾本難得的孤本香書,所知自然有限的很,多半都是憑著自己的天性而為,隨意摸索而已。
起初心意萌動之處……是因為淩絕,日思夜想惦記著,也想送他些什麼東西將自己的「心意」表白,於是費盡心思做了一個香囊,找了個時機送了給他。
不料淩絕拿著看了會兒,只冷冷道:「這種女孩兒們的玩意兒,我要何用?何況這香如此甜膩,姑娘還是送給別人罷了。」仍是塞還給她。
等淩絕去後,應懷真捧著那香囊,心裡一片地冷,又羞又是失落,憤惱之中,便把那香包扔在了水裡。
那粉色的香囊在水中沉沉浮浮,上頭繡著兩隻似是鴛鴦的水禽,隨著水流起起伏伏,漸漸不見了蹤影。
因為他冷冷一語,自此不再留心制香一途。
應懷真從回憶之中清醒過來,驚覺日影斜轉,又過了半日,她不由地焦心起來。畢竟君前無戲言,既然已經在皇帝面前應諾,若是做不到……豈非大禍臨頭?
當下慌忙又聚精會神起來,便仔仔細細琢磨,如此到了第三天上,才勉強有些頭緒。
眼見九天之約已過,果然宮內來人相問,仍是上回傳話的王太監,應懷真只說已經得了,那王太監大喜,忙催促她收拾進宮相見。
因應懷真這幾日都是寢食不安地模樣,李賢淑看在眼裡,疼在心中,卻又不知她究竟如何,如今少不得按著揪心,便給她換衣裳,又重新梳理頭髮。
此番卻是換了一件新的杏色對襟綢衣,底下是月白色的裙子,腰間系著分水兩幅的藕荷色留仙裙腰,也是一身的素色。
原來自打上回出宮回府以來,應老太君特意叮囑給再做幾身兒衣裳,又送了兩件兒像樣的首飾,其中有個石榴紅八翅嵌寶金鳳釵,極盡華美精巧之能事。
李賢淑本要給應懷真戴這個,她百般地不肯,只笑說:「豈不是要壓壞了?我也不習慣戴。」
李賢淑無法,只好給她梳了個百合髻,發頂攢兩朵粉白宮制小小絹花罷了。
應懷真自己又捧了個半新不舊、不大不小的木匣子,便舉步出外,先去見了應老太君,老太君叮囑了幾句,又出來同王太監相見了,便出府乘車往宮中而來。
成帝早就等候多時,見她來了,十分欣喜,便帶著一塊兒往珍禽園來,且走且說道:「朕把此事跟禦制間的人說了,這幫糊塗東西,竟個個聲稱是不能的……今兒朕便多叫了些人來,也讓他們見識見識。」
應懷真這才看到珍禽園的方向果然站著許多人,有幾個瞧著眼熟,正是上回在宮內拿香料的時候,宮中禦制間的眾人。
應懷真便道:「臣女所制的不過是些玩鬧的東西罷了,到底不是正統,何況也說不準就真的有用……姑且一試罷了。」
成帝聞言道:「朕已經把話說出去了,你可不要讓朕金口玉言變成不作數呢?」大約看應懷真有些緊張,成帝便又說道:「好了,不礙事……朕不嚇唬你了,前日平靖夫人特意進宮來,還說朕年紀一大把了卻像個孩子似的愛玩鬧呢,自然是怕朕為難你。」
應懷真聞言,才松了口氣。當下一行人便浩浩蕩蕩來到了珍禽園。
應懷真遠遠地看到些身著朝服、朝臣打扮的諸人,仔細一看,竟是郭建儀跟幾個六部的大人,齊齊躬身向著皇帝行禮,起身後,郭建儀便向著她微微一點頭。
應懷真便也一笑,正笑容未斂,又見兩個人過來參拜皇帝,應懷真回頭一看,居然是小唐跟熙王兩個,越發驚喜,驚喜之餘,略又有點兒緊張。
那兩人給成帝行了禮,便起身來,應懷真看著小唐,她多日不曾見著,心裡十分喜悅,只是礙於如此場合,便不敢造次,只是看了幾眼,小唐會意,便向她笑了一笑,應懷真只覺那笑中大有鼓勵之意,一時心安不少,便才低下頭去。
此刻應懷真才明白,成帝原來不僅是叫了禦制間的人前來,連自己寵愛的臣子們也叫了來……此刻心中忍不住才想:果然平靖夫人說的對,皇帝一把年紀了,竟還如此愛玩鬧。
然而到底是騎虎難下,皇帝率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到了仙鶴館中,見館內幾十隻的丹頂鶴四散著行走覓食,有的則伶仃獨立,還有的伏在地上,動也不動。
此刻那些調製司的人擠在一塊兒,彼此竊竊私語,均是滿面不信之色,又看應懷真年少貌美,成帝對她十分偏愛似的,自然就不免生出許多遐想來。
應懷真看了他們幾眼,正低了頭,就聽到有人道:「聽說這次制香所用的各色香料都是從禦制間而得?」
應懷真抬頭,卻見出聲的是小唐。
熙王跟他站在一處,聞言介面便道:「可不是麼,禦制間的香料都是一等可用的,品類又齊全,父皇口諭叫從那裡取用。此番懷真若真的能制出叫靈鶴起舞的香,禦制間也是功不可沒。」
原來熙王心性聰明,又跟小唐頗有些心有靈犀,小唐一開口,他便知道是何意。
這兩人一問一答,禦制間的人自然都聽見了,哪裡敢說別的,眾人只道:「不敢不敢。」即刻便一改方才不屑的面目,反期盼應懷真一試成功,倘若不成,再給人推說「禦制間的香料不好」,可有哪裡說理去?
那邊熙王就咳嗽了聲,在小唐耳畔道:「你對這丫頭可真好,處處都要護著不成?」
小唐不理不睬,只看應懷真,卻見她正低頭抿嘴笑,知道她是聽見了,不由才一笑。
此刻成帝說道:「丫頭,你想如何呢?我叫個人拿著香走到鶴群裡去可好?」
應懷真想了想,道:「皇上,這香也是要跟人相合才好,不論是誰拿了去反而不美,就讓我親自一試罷了。」
成帝笑著恩准,又回頭說道:「唐侍郎,你可不要下場去,你身上有香,倘若去了,倒看不出好壞來了。」小唐躬身領命。
應懷真便把那匣子取來,在場的眾人均都看過來,只見裡頭用錦帕裹著一物,看不出如何,應懷真連帕子取了出來,便下臺階,從鶴館入口徐步而入,裙裾迎風,飄飄若仙。
且說小唐站在熙王身邊兒,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遂目不轉睛看著,見應懷真往前走了幾步,她身旁一隻仙鶴便扭頭看了一眼,發出一聲銳叫。
小唐聽著這一聲叫,聲音清厲,只覺有不祥之意,便皺起眉來,熙王在旁看著他神色不對,便說:「你擔心什麼?難道它們能吃了你的小朋友不成?」
誰知正說了這一聲,小唐道:「不好……」說了一聲,拔腿就要走。
誰知熙王早將他胳膊拉住,道:「你做什麼去?父皇方才特意說了不許你入場!」
說話間,就見應懷真又往內走了幾步,幾隻仙鶴有所察覺,紛紛看來,那原先趴在遠處的兩隻也站起來,有一隻便探頭探腦地,起初慢行,最後竟飛奔起來,扇動翅膀,嘴裡同樣發出厲嘯。
眾人起初還以為是香有了效用,正要齊聲讚歎,忽然見情形越發不妙,原來這仙鶴不像是起舞,倒像是攻擊之態。
頓時那一片讚歎的聲便變作驚呼!眼睜睜地看著應懷真一個小小身影站在場中,那仙鶴的長嘴何等厲害,只怕……
小唐早知不好,見狀越發心急如焚,才要把熙王推開,就見有一道人影早已經躍入場中,眼見那仙鶴沖到應懷真跟前之時,他舉手將應懷真抱起來,腳下一轉,大袖飄揚,就踏步避開了仙鶴的致命一擊。
小唐見狀,身形便遲,卻聽熙王脫口說道:「是他!」
眾人也都認出這忽然下場及時救了應懷真的,竟是工部郎中郭建儀。只見他抱著應懷真,急急地往後退去,幾隻仙鶴兀自不依不饒,揮著翅膀做襲擊之態,郭建儀見逃無可逃,便抱緊了應懷真,俯身彎腰,把她擋在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體跟雙袖把她通身上下都護住了。
只聽幾聲鶴唳,似乎有一隻鶴在他臂上啄了一下,接著背上也吃了幾下,郭建儀忍痛不敢抬頭,反而動也不動,那些仙鶴圍著徘徊了會兒,見他毫無動作,才遲遲疑疑地複又邁步退開了。
此刻靈禽館的幾人才忙入內,便要把兩人接出去,郭建儀不肯鬆手,索性便將應懷真抱了出來,走到外間,才輕輕放在地上。
成帝眼見這情形,心中自然有些失望,卻聽肅王出聲道:「父皇,這女子欺瞞聖上,更差點連累大臣,簡直罪無可赦,理當嚴懲!」
應懷真因受了驚嚇,小臉發白,郭建儀雖放開了她,卻又握著手,打量她渾身上下可是否受傷。
卻聽肅王說罷,又有人道:「王爺何必說的這樣狠,想她年紀尚小,不過是玩鬧罷了,成真自然是好,若敗了也只一笑罷了。」
肅王冷笑道:「太子雖然心慈,可豈不聞‘君無戲言’?」
此刻應懷真略回過神來,便問郭建儀道:「小表舅,你傷著了麼?」
那鶴嘴十分厲害,郭建儀臂上身上各處疼痛,卻只是沒事兒人一般,反笑道:「不過是靈鶴罷了,哪裡就傷著了?不礙事。」
郭建儀看她小臉發白,知道是嚇著了,又聽肅王跟太子爭執,正想替應懷真求情,忽然聽到小唐的聲音說道:「皇上,這鶴兒素來溫順,絕不會無緣無故襲人,此事怕另有內情。」
成帝聞言才問道:「哦?又有什麼內情?你卻說說。」
小唐道:「等熙王殿下回來便知。」
眾人聽了,才發現熙王不知何時竟不見了,大家一起轉頭去看,就見到熙王從鶴館的另一側快步跑了回來,舉手道:「啟稟父皇,方才兒臣在鶴館那塊青石之後發現有三個鶴卵。」
成帝一聽,又驚又喜,道:「原來竟是要孵出小鶴了?」
小唐便笑道:「仙鶴生性敏感,得天時才會孵卵,此乃吉兆!」靈禽館的眾人忙也去查看,果然見三枚鶴卵靜靜藏在石頭之後。
成帝哈哈笑了兩聲,熙王也便說道:「怪不得方才那些仙鶴襲人,自是因為這三枚鶴卵的緣故了。」
原來仙鶴為了孵育小鶴,便比平日更加警戒數倍,但凡有靠近的,便會視作入侵,自然便有所動作。
成帝這才明白過來,頻頻點頭。肅王卻道:「雖然如此,可也不能證明所制的香有效,依舊還是有欺君之嫌。」
太子掃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王弟,何必總跟個小女孩子過不去呢?」
兩人說了這一句,卻聽一個嫩生生的聲音道:「皇上,我願意再試一試。」
成帝一怔,卻見開口的是應懷真,成帝惦記著平靖夫人的叮囑,不由道:「你若再進去,萬一鶴兒又再……傷著了豈非不美?」
郭建儀正在應懷真身旁,聞言上前一步,道:「皇上,臣願意陪著懷真入內。」
應懷真轉頭看向郭建儀,卻見他凝視著皇帝,面有懇切之色。
成帝猶豫片刻,終於道:「既然郭愛卿有此相護之心,也罷……只是仍見勢不妙的話,便不要再逗留,即刻回來就是了。」
郭建儀拱手領命,應懷真輕聲喚道:「小表舅……」
郭建儀向著她一笑,陪著她來到鶴館門口,應懷真看著裡頭的群鶴,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郭建儀跟在她身旁,且走且警惕著。
果然鶴兒很快又發現異樣,有幾隻便又圍攏過來,郭建儀正要擋住應懷真,應懷真輕聲道:「小表舅,沒事……你且休動。」
郭建儀只好也站住腳,卻見應懷真把手中的錦帕打開,露出裡頭一顆拇指大小、微微泛紅的丸藥似的,便往前微微擎起。
應懷真擎著那香丸,口中輕聲說道:「鶴兒鶴兒,乖乖鶴兒,快來聞一聞,可聞得到麼?可喜歡這香麼?」
郭建儀見她如同跟熟人聊天似的同這些仙鶴說話,不由莞爾,心中緊張之意才減退了些。
此刻已經有幾隻鶴走了過來,不知為何,來勢忽然放慢了許多,到最後便發出低低的鳴叫聲音,卻不像是先前那種高亢的清唳了,聽著聲音,跟應懷真的問話之聲相合,幾乎如一問一答似的。
郭建儀不由有些震驚,卻見起初是一兩隻鶴低鳴,漸漸地滿院的鶴也是如此,連遠處岩石後孵蛋的仙鶴都伸長脖子叫了兩聲。
眾目睽睽之下,幾十隻仙鶴聚攏過來,在郭建儀跟應懷真身側,紛紛地舉起長頸發出歡叫之聲,繼而便揮動翅膀,翻飛跳躍起來,頃刻間丹砂曜日,白羽如霓裳,霜鶴長嘯,流光浮影動,果然如一場聲勢浩大、絕無僅有的鶴舞。
郭建儀起初還戒備著,忽然見如許盛大之狀,這才露出笑容,便對應懷真道:「懷真,果然是成了,好生厲害。」
應懷真原本也並無十足把握,一直到如今才算露出笑容來,便轉頭笑看郭建儀,喚道:「小表舅!鶴兒們果然是喜歡這氣息的。」
郭建儀見群鶴紛紛起舞,又看她笑容盛開如花,笑聲如銀鈴般,一時心醉神迷,若不是此刻當著皇帝的面兒,群臣矚目,一定便要將她抱入懷中。
熙王眼見此景,便喃喃道:「長鳴似與高人語,屢舞誰於醉客求。試將衣袖閑招引,轉盡花陰意未休,果然……果然……」
這兩句,正是上回小唐引的鶴舞之後,肅王把此事告訴竹先生,竹先生所吟的兩句。
熙王念罷,又看鶴群蹁躚之中,那兩人彼此相看,一個清雋秀雅,一個明麗嬌憨,此情此境,渾然天成,用一個「神仙眷侶」來形容亦不未過。
熙王便輕輕撞了小唐一下,道:「你這小朋友果然是了不得……不過這位郭……」一邊兒說一邊兒看向小唐,卻見他正也呆呆地看著場中,只是並非滿臉喜色,反而是一絲震驚不信似的。
熙王便改口道:「怎麼了?」又看場中,然而並不見異樣。
與此同時,包括成帝在內的眾人都也紛紛驚嘖此景,一個個如見天光神跡,均是滿面歡悅,不可盡述。
熙王思忖片刻,才要再問,忽然小唐說道:「我記得還有件事未完,此間既然已經無事,我便先走一步。」說著,向著希望一點頭,便轉身又向成帝告罪,匆匆地自行去了。
熙王若有所思地凝視小唐離去的背影,半晌,便笑了一笑。
且說大功告成,郭建儀同應懷真兩人出了鶴館,成帝大為喜歡,連禦制間的眾位也心服口服,等成帝詢問完了,便圍著應懷真討教調香的法子。
應懷真略說了片刻,就見熙王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拱手道:「懷真丫頭,恭喜你啊。」眾人見熙王前來,就各自退了。
應懷真忙還禮道:「多謝熙王殿下。」
熙王看著她微微有些泛紅的小臉兒,便道:「果然是心靈手巧,哎呀……」才要感歎,忽然應懷真發現小唐不見,便問道:「熙王殿下,唐叔叔不是跟你一塊兒的嗎?他人呢?」
熙王見問,便又笑了兩聲,道:「你還記得他呢?還以為你……咳,他方才有事兒,就先去了。」
應懷真聽了,略覺失望,只因多日不曾跟小唐照面,今日好不容易在宮中相見,誰知連當面兒說一句話都不曾,他就走了,——又是何事這般著急呢?
熙王見她面有失落之色,便道:「這些日子你都在忙著調香,大概還沒聽說呢?」
應懷真只好打起精神來,問道:「這幾日我果然不曾留心外頭的事,熙王殿下指的是什麼?」
熙王將手揣在袖中,點點頭歎道:「還不是你那唐叔叔呢?外頭傳的神乎其神的,說他……孤星入命,一世漂泊,若是成親,必然克妻克子,大為不祥……只怕此刻京內一大半的人都在說呢。」
應懷真聽了這句,大驚問道:「這是何意?從哪裡傳出這樣的無稽之談呢?」
熙王道:「誰說不是呢,我先前也替他抱打不平,不料他只叫我不要插手,照我看……他跟**姑娘那一件親事,只怕也要告吹了呢。」
應懷真怔怔聽到這裡,便問道:「熙王殿下,唐叔叔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熙王笑道:「京城如此之大,誰知道他一不高興會鑽到哪裡去呢?怎麼,你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