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用過晚膳,自去給淩夫人請安,坐著說了會兒話。
不多時,外頭報說大爺回來了,說話間,就見景深自外頭進來,額前鬢髮上頂著的雪片遇熱,便化作水珠兒,鑽到發間去了。
淩景深上前行禮完畢,淩夫人便道:「正經這樣的天氣,夜深路滑的,還是儘量早些回來罷了,不要一味地只在外頭跟人吃酒,忘了你家裡還有人等著。」
林禦史名動天下,朝野敬重,錦甯侯府如今卻是式微,淩景深又是庶子,故而林**嫁到淩家,其實也算是低嫁了,淩夫人不敢對林**稍微怠慢,林**又是才嫁過來,也當她是母親似的敬重,雙方都是客套有禮,彼此謙讓,婆媳兩個倒是相處甚佳。
淩夫人說一句,淩景深自然應著,林**在旁笑道:「按理說吃酒應酬,倒也不妨事,官場上哪裡不要結交人呢?總悶在家裡也沒有進益。譬如我爹先前忙的時候,整日裡見不到他人……只是有一點,得須是正經兒的應酬場合才好。可知這樣的天氣又晚歸,我跟太太心裡頭都惦記牽掛著呢?」
淩夫人見她如此說,就也微微點頭。
淩景深少不得也答應了,淩夫人便笑對**道:「罷了,如今人總算是回來了,你也不用留在我這裡,夜寒天冷的,且同他回去早些安歇……」
說著,忽然又對淩景深說道:「你再去看看你弟弟,叫他別只顧看書,身子要緊,我們說了幾遍,他只不聽。」
淩景深又應了聲,林**也起身來,向著淩夫人行了禮,才同淩景深一塊兒出了房中。
才出了門,景深便對**道:「你且先回房去罷,我去看看小絕。」
林**就道:「小絕比你妥當的很,整日裡只在書房裡讀書……委實是勤勉,我叫人送了幾次湯水,每每顧不上喝,都涼了。弄得我倒是怪心疼的,雖然過了年立刻要準備科考,可也不用這樣拼命呢?你去說聲也是好,誰叫他只聽你的話呢。」
景深聽了,便握住**的手,道:「我白日裡難得在家,自然照顧不到,小絕又是個古怪性子,若真的專心看起書來,就萬事也不會管,你若不提醒他,他只怕連口水也不能喝,如今你這樣為他上心,我心裡著實感激。」說著,便拉起她的手,在唇邊親了一親。
因丫鬟們在身後,**就把手抽出來,抿嘴笑道:「當著人呢!不過……我倒是喜歡小絕的脾氣,他偏又生得這樣可人疼,你快去罷,只別耽擱太久。」
景深因此便去了,到了書房內看了一遭,果然見兩個丫鬟仍在屋裡外間伺候,淩絕卻在裡面,正拿著一卷書在思忖什麼,直到淩景深走到桌邊,才發覺他來了。
淩絕便皺眉道:「你才回來?」
淩景深道:「外頭有些兒應酬,今兒下雪天冷,還是別忙看書,早些安歇是正經。」
淩絕搖頭道:「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何必在我這兒耽擱時間,快回去罷了。」
景深笑道:「我已跟你嫂子說過了……她也不放心你,叫我過來勸你早些睡。」
淩絕聞言,一時把書放下,就看景深,道:「雖然如此,哥哥卻還要在家裡多留些心思,畢竟嫂子才嫁過來不多久,外頭有那些應酬……能減則減最好。」
景深一怔,淩絕看了他一會兒,又催他道:「罷了,你別站在這裡,沒得擾了我的心思,只快回去罷。」
景深知道他的脾氣,不好一意違拗,便道:「好好,我就要回去了,只是你且別大意了,最多再看半個時辰,快安歇罷?」
淩絕揮手道:「知道了。不用只管囉嗦。」
淩景深見他微微不耐煩,卻笑了笑,偏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淩絕歪頭橫他一眼,景深就轉身出了里間,又吩咐丫鬟道:「看著少爺,最多讓他再留半個時辰,便叫他去睡。」丫鬟們少不得也答應了。
景深出了書房,便自回屋中去,卻見林**在燈下做針線活,走近了看,見繡的是一條絩帶。
丫鬟們見他回來,便打水進來,景深洗了手臉,才回到桌邊,道:「才叫我勸小絕收斂些,你自己倒是不怕費眼呢?」
**道:「我見你的衣裳都是舊的,不然就總是一套,偏我的針線並不出色,少不得先練練手兒,日後也可以給你添件兒衣裳之類。」
淩景深心中一動,便輕輕握住她的手,把針線拿了過去,放在桌上。
**抬頭看他,目光相對,景深並不言語,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一口,便摟住腰。
丫鬟們見狀,早退出去了,**面上微紅,略掙了兩下,便罷了,景深將她攔腰抱起,便走到床邊兒。
**正有些意亂,微微閉上雙眼,忽地嗅到一股異樣香氣,正是從景深身上而來,**一怔,便睜開眼睛,輕輕嗅了嗅,便皺眉推開景深,道:「你身上怎麼有一股脂粉香氣?」
景深愣住,道:「什麼脂粉香氣?」
**撐著手起身,湊近他的懷中,果然覺著那股香氣更濃,頓時生了怒,便皺緊眉頭道:「你還說沒有?你、你是去的什麼應酬?難道真的在外頭胡天胡地的了?」
景深望著她,忽然笑道:「哦……原來是這樣。」
**不解,正要問他為何竟還能笑,景深便道:「本來不想跟你說,便是怕你生惱,今兒是跟幾個班中弟兄吃酒,你也知道他們都是些粗人,席上竟叫了兩個唱曲兒的女伶調笑,因她敬酒灑了我一身,便為我擦拭,這什麼脂粉香氣,多半是那時留下的,我自個兒竟沒覺出來。」
**聞言,心中仍是狐疑,景深將她抱入懷中,溫聲道:「你也太小看了自己,我家中有這樣如花似玉的嬌妻,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又如何看得上眼?」說著,便又放出那種種溫存手段,小意款款。
**起初還並不能全信,待要繼續質問兩句……又抵不過景深如斯手段,又有無限動人的蜜語甜言,竟將她哄得意懶神馳,也動了情……漸漸地便任由他擺佈罷了。
又過數日,便是新年,闔府歡慶。這一日,應懷真正在老太君房中,跟眾姊妹們聊天,應蕊也儼然在座,雖然仍是面有憔悴之色,卻仍是在調養之中。
卻聽谷晏珂道:「得虧是好了,不然正是新年,正是熱鬧時候,獨你病著,叫我們也心裡惦記不安。」
應蕊便道:「多謝二姨……就是我自個兒不爭氣,請了兩三個大夫,每日又花費銀子吃藥,竟還是拖了這樣長的時候才好轉,非但二姨才進府的擔心我,最叫我過意不去的的便是我母親了,她本耗心費力地想我好,偏巧我這會子病了……父親又是這會子回來,見我病著,倘若因此誤會母親對我不上心呢……可真是我的罪過了。」說話間,便掃了應懷真一眼。
老太君聽了,便笑道:「偏你這孩子又愛胡思亂想?二奶奶待你好,是她的本分,你父親也不是個多心的人,你只管放心,把身子養好,再好好地報答他們就是了。」
應蕊起身答應了,應懷真雖察覺她看了自己一眼,卻只當沒看見,也並不語。
原來這兩日,懷真也聽說那天應蘭風去探望過應蕊之事,特意問過如意,如意雖不願她擔心,卻隱隱地透出幾分意思來,也好叫應懷真自己心中防備就是了。
此刻見應蕊如此做派,應懷真只不聞不問,正好兒她旁邊的應玉不愛聽應蕊谷晏珂她們說的那些,就只拉拉應懷真,低低說道:「你可聽說?今兒大爺二爺請了小淩公子進府,聽說他近來新寫了一首詩,簡直驚豔叫絕。怪不得他的名字裡有個‘絕’字呢。真真兒是對應極了。」
應懷真便咳嗽了聲,道:「別說這些不相干的。」
應玉見她對此不感興趣,眼珠一轉,便又問道:「眼見要過年了,你那表哥怎麼也不來府裡探望你……再拜見他的姑姑呢?」
應懷真知道她說的乃是李霍,偏裝作不知道的,只問:「我的表哥也多,你說的是哪一個?」
應玉見她眼帶狡黠,便輕輕啐了口,道:「自然就是先前到城外頭跟著操練的那個……除了他,你還有哪個表哥不成?別弄鬼了。」
應懷真便掩口而笑,低聲道:「‘他’……又是誰?你叫的這樣親密,我竟也糊塗了。」
應玉恨得伸手去撓她癢癢,應懷真忍不住笑了兩聲兒,便閃身微微躲避。上面老太君見了她們打鬧,便笑道:「玉兒跟懷真在說什麼這麼熱鬧呢?」
應玉見問,生怕說出來……豈不是要羞死?便沖著應懷真大使眼色。應懷真沖她一笑,故意慢慢地便道:「玉兒姐姐在跟我說一個人呢……」
應玉臉上頓時飛紅,便要拉住應懷真,老太君笑問:「說什麼人呢,這樣好笑的?」
應懷真便說道:「自然是在說春暉哥哥……前日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一個笑話,巴巴地回來跟我們講……只是卻毫無趣味,反而是他自己樂得手舞足蹈,因此想到了才又發笑。」
老太君聞言,也呵呵笑了起來,道:「春暉就是這樣的脾氣……別人以為是有趣的,他反覺得無趣,別人以為是無趣的,他倒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的似的,反上了心……」
如此說了一回,就撂開了。應玉暗中松了口氣,又向著應懷真做鬼臉,道:「回頭仔細算帳。」
應懷真就不理她。
應蕊在旁見了她們兩個如斯情形,便垂了眼皮,谷晏珂對她說道:「方才你說二奶奶,我倒是又聽說,近來二奶奶又給你送了若干東西過去,是為什麼呢?」
應蕊溫聲便道:「母親嫌我房內太冷清了,便叫人重給我佈置了一番,只是先前也曾給過我若干東西,我只怕我受不起,就都退了回去……」
谷晏珂道:「上回我去你那裡,也覺得冷清的很,委實該好好收拾收拾,這也是二奶奶的賢明。你便不要拂逆她的好意了。」
應蕊點頭道:「二姨說的很是。」
在老太君房內坐了半晌,終於各自出來,應蕊趕上幾步,喚道:「妹妹。我有話跟你說。」
應玉正挽著應懷真的手,聞言回頭問道:「有什麼話,我能不能聽呢?」
應蕊微笑道:「玉兒妹妹又在說笑了。」
應玉果然便笑道:「姐姐別怕,我自然知道你有悄悄話說,不會這麼沒眼色。」因此就跟應懷真分別,自回三房去了。
應蕊便走上前來,應懷真問道:「姐姐有什麼話呢?」
應蕊看了她半晌,便道:「我知道妹妹是個聰明人,有些話,趁著父親回來了……便同你說開了好。」
應懷真垂了眼皮兒,並不做聲。
應蕊便道:「昨兒父親前去看我,我便同父親說了我親娘含冤而死的事兒。」
應懷真聽了這個,倒是有些意外,就看應蕊。應蕊對上她極明澈的雙眸,道:「這件事兒我從不敢對別的人說起,不管是母親還是你……只偷偷地埋在自己心裡罷了,只因父親不在家這幾年的情形,你我都知道,縱然我說了此事,也是無用的,總算熬到父親回來,才大膽說了。」
應懷真便問道:「姐姐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應蕊見左右無人,便把她拉到那靠水的欄杆邊兒上,道:「我知道你是個心裡明白的人,下毒的人絕非我娘,也不是三奶奶,因為若要我娘死,很不用大費周章如此,所以他們是想要害你或者二奶奶,是不是?」
應懷真看了應蕊一眼,便道:「然後呢?」
應蕊道:「我知道你定是跟我一樣的想法,故而也不瞞你……我私心覺著,那下毒的人……是你我、甚至母親都惹不起的,何況縱然我有心說,母親也未必相信,縱然相信,也未必能理得,倘若我貿然鬧這件事,自然便是活不出來的了,如今好歹父親回來,總算有了個能做主的人,。」
應懷真聽到這裡,便問道:「你心裡已經知道是誰了?」
應蕊便只看著她的眼睛,卻見應懷真雙眸之中一片平靜無波,應蕊心中一動,忽然道:「你……心裡也知道是誰?你……莫非早就知道是誰?」
應懷真見她神情有幾分激動之意,便慢慢地搖了搖頭,只說道:「不管我心裡跟你心裡所想的是誰,這件事無憑無據,只靠推測,卻有什麼用?你都也說了,這人是你我甚至母親都惹不得的,如今父親雖然回來了,只要若要行事,也是千難萬難……」
應蕊聽她如此說,心中便猜到懷真必然早也心中有數了,一時渾身發顫,道:「難道就要按下不成?我娘難道就白死了?當時你也是差點命懸一線……難道就不追究了?」
應懷真聽了,便又垂下眼皮,心中只想:這人的命數,委實是奇怪的很,應蕊自然不知道她當初是故意以身試毒,來鎮住這府內的魑魅魍魎,不料雖果然奏效,可楊姨娘卻仍是身故了。
應懷真當時畢竟經驗尚淺,只以為李賢淑再去求一求,自然就保下楊姨娘無事了,只想不到楊姨娘竟又上吊死了。
事後,應懷真想起此事,每每喟歎,卻又悚然而驚,只因在前世之時,先是李賢淑「因病而亡」,而李賢淑去後不到兩年,楊姨娘卻也「病死了」。
算來,竟也不比今生長命多少。
同時伴隨這段記憶的,卻還有另外一個人,就是今次跟著應蘭風一同上京的谷晏珂。
前生,是在李賢淑病情垂危的時候,谷晏珂跟谷晏灝兩個才上京來的,對當時的應懷真來講,這位谷二姨,委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女子,當時她因為李賢淑的去世而痛苦不已的時候,谷晏珂每每將她抱在懷中,細心安慰。
後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聽到有人隱隱提起,說是谷晏珂大概會成為自己的繼母。
當時應懷真並不以為意,雖然失去了心愛的母親,但是畢竟父親年紀正盛,若說要一輩子不再婚娶,自然是不能的,再加上覺著谷晏珂性情溫柔可人,又很會照料人,若是父親得了這樣一個女子為繼室……對父親而言,應該也算是好的罷?
再往後……卻不知是什麼時候,谷晏珂忽然便從府內銷聲匿跡了,連谷晏灝也不知所蹤。應懷真曾問過應蘭風,他只是淡淡地笑說:「乖,不要再問了,她家裡有事,回南邊兒故鄉去了,一輩子也不會再回來。」
谷晏珂終究不曾當成自己的「繼母」,應懷真還略有些遺憾,畢竟是那樣好的女子……如果配了父親,該多好呢?
一直到前兒,應蘭風對她說:「爹只想你喜樂平安,不管用什麼法子,也不計較用何種手段。」
當時應蘭風唇邊眼底皆有笑意,只是眼眸深處,那叫她今生陌生的一抹微冷,卻正是她遺忘了的,前世應蘭風曾有的細微表情。
譬如他對應懷真說:「她回南邊兒故鄉去了,一輩子也不會再回來。」那個時候,那種雖則是笑,骨子裡卻滲著寒意的感覺,一模一樣。
只是前世的應懷真並無任何所覺,只是習慣罷了,然而今生,她終於看了出來,父親的臉上有許多種笑,其中的這一種,卻是令人心底發寒的。
應懷真一直知道應蕊或許別有用心,卻沒想到這麼多年,應蕊一直惦記著楊姨娘的死。並且終於懷疑到上面去了。
只是前生今世,母親李賢淑雖然保住了,楊姨娘卻仍舊是走了一條死路。
如今谷晏灝也來了……此後她的命數,將又是如何呢?如今李賢淑好端端在,「繼母」是絕對不能夠了……那麼其他呢?應懷真卻並不能預測分毫。
此刻面對應蕊的質問,應懷真想到前世種種,一刻恍惚,輕聲說道:「我們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應蕊一愣,看著應懷真默然的神情,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攔住她是為了什麼,當下深深呼吸,鎮定心神,便歉然說道:「方才是我一時情急,語氣重了些……妹妹莫怪。」
應懷真看向她,點頭說道:「我何嘗有怪什麼?姐姐不必如此。」
應蕊見她這般回答,心裡略松了口氣,才道:「我只想妹妹……知道,我並非故意跟母親作對,只是……想替我親娘討個公道罷了。」
應懷真聽她的意思,仿佛隱隱有讓自己去跟李賢淑說情之意,她想到之前李賢淑跟應蘭風之間那種不冷不淡的情形,難道不是有應蕊的功勞在其中?
於是應懷真便道:「姐姐若真的這樣想,何不自己去跟母親說?這麼多年來,你總也該看出,我娘不是個有心計會使壞的人,只瞧她是怎麼對待佩哥哥的就該明白,只是……倘若姐姐有心要跟我們生分,縱然我娘有無限好意,卻也是沒有法子了。」
應蕊張了張口,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懷真是不會替她說情的,當下慢慢垂下頭去,道:「我明白了……」
應懷真點了點頭,見她衣著單薄,便又道:「天冷,姐姐出來該多穿兩件衣裳才好,畢竟剛病了一場。」
應蕊便也答應了,應懷真見應蕊無別的事,便告辭而去。
同小丫鬟回了東院,見父母皆不在家,懷真就問吉祥,這才知道,中午應梅夫跟應蘭風相請淩絕留下吃飯……李賢淑在督促功能表呢。
吉祥不免又道:「小淩公子如今還沒科考呢,在京內已經有這般名頭,大爺愛的什麼似的,恨不得收他當義子……春暉少爺本也是個出色的,竟生生給比下去了。」
應懷真便哼道:「誰說的,我覺著不管是春暉哥哥還是佩哥哥,都比他強許多,就連大元寶也比他好的多呢。」
吉祥捂著嘴就笑道:「這是什麼話!滿京城誰不盛讚小淩公子,可見姑娘是幫親不幫理的。」
應懷真聽了,不免又露出些許眼白來,也不再跟著丫頭拌嘴。只自己轉到書桌後,看那架琴還在,便抬手撫了兩下兒,是「陽關三疊」的那闕曲,只是因心緒不寧,那琴聲裡也隱隱透出幾分焦躁,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正焦焦躁躁地,鬼使神差忽然想起在唐府時候的情形,耳畔卻聽那熟悉的聲音,清清楚楚,說道:「……起手的時候,這裡的音須得是一拂之後,按住才好……」
應懷真恍惚想著,手底果然如法炮製,耳畔便響起那熟悉的音調,古韻綿綿,令人心悅,應懷真得了幾分真味妙趣,不由露出幾分笑意。
這一瞬浸然之中,鼻端竟似又嗅到透骨玲瓏的香氣,伴隨著琴音嫋嫋悠然,除此之外,還有那人很近地靠在自己身側,探臂抬手,如同半抱,於他身後,是若干盛盛綻放的木芙蓉花,妖妖爍爍,而他俯身低語的晏晏笑容,歷歷在目……
忽地聽吉祥道:「姑娘在發什麼呆?」
應懷真猛然定睛,自回憶中抽離,卻見是吉祥在跟前兒,手中捧著一盞茶,又笑著說:「我叫了兩聲兒了,怎麼也都沒聽見?姑娘倒是在想什麼好兒的呢,笑得這樣高興……」
應懷真聽了這句,猛然間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想的是什麼,一瞬之間,渾身如同火燒,臉上也飛快地大紅起來,手指用力在琴弦上一撫,發出嘈然一聲大響,竟也不說話,也不吃茶,只起身匆匆地便進了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