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玄幻 > 與花共眠 > 第149章

與花共眠 第149章

簡繁轉換
作者:八月薇妮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8-26 21:02:35 来源:搜书1

且說淩景深來到唐府探望老夫人,懷真因覺同淩林兩人之間,素有些說不清的糾葛,且又覺景深此人「只可遠觀,不容相近」,於是有心躲避,便始終不曾露面罷了。

不料景深出門之後,左右看了一眼,便問丫鬟道:「應府的小姐可在此處?為何並不見她?」

丫鬟便道:「因先前商議給太太做飯的事兒,這會子姑娘大概在廚下。」

因見景深沉吟,便又道:「大人可是有事?可要我去請姑娘來麼?」

淩景深因跟唐府素來交好,自然也便知道廚房在何處,當下道:「不必了,我自去看就是。」說著,便負手而去。

景深一路緩步而行,卻見眼前亭臺樓閣,處處眼熟,每一處都似有舊日記憶,只不知如今那人卻在何處,此刻,竟更有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且行且思,眼前一片綠竹掩映,便是唐家廚下,景深走過那片竹林,忽地聽到有人說道:「太太想必是吃膩了那些滋補之物,更加上近來天熱,越發飲食上不上心了。方才我同她提起要吃什麼,她雖笑說什麼都好,但我細看,她竟很有些倦慢之意,如今,倒不如用這梨子跟南北杏一塊兒,燉一碗酸酸甜甜的鴨梨南北杏瘦肉湯倒是好,又清爽又滋潤,太太必然是愛的。」

景深聽著聲音婉轉清麗,微微一怔。

卻又聽廚下諸人都連連稱讚,懷真複笑道:「各位別嫌我麻煩多事才好……那南北杏可別選了青皮的進去呢,留神太酸了,反傷了脾胃。」

大家都又忙稱是,又叫懷真只管放心。懷真才道:「既然這樣,我便不打擾了,有勞諸位上心了。」說著,便退了出來。

兀自有個管廚房的嬤嬤陪著送到門口,又叫她慢走,且留神地上。

景深因站在竹林邊上,懷真又忙著同那老嬤嬤說話,一時竟沒看到他,只一回頭的時候,驀地見到眼前有這麼個人,頓時抬手撫胸,差點兒受了驚。

景深見狀,才向著她一笑,道:「對不住,並不是有意的,可是嚇到你了?」

懷真因在唐府許多日子,也習慣了路徑、人物,因此來去身邊並未特意帶著丫鬟。這會子好歹鎮定下來,便向著景深行禮,道:「原是我沒有留意……淩大人怎麼竟在這裡?不是說去見太太了麼?」

景深道:「方才已經見過了,因知道你在這府內,故而特意來看一看。」

懷真心道:「這又有什麼可看的?」面上卻垂了眼皮,因見這裡不是說話之地,便道:「既然如此,且到前面說話便是了,大人請。」

懷真說著,便讓淩景深。景深笑了笑,道:「何必同我這般多禮,若不介意,你也只喚我‘哥哥’便是了。」

先前,除了曾因小唐之事,兩人鬧得有些異樣之外,懷真同淩景深從來都是一個「井水不犯河水」,此刻見他這般說起,自然是因為成帝賜婚的緣故,所以叫自己改口。

懷真只垂著頭,默默說道:「壞了規矩倒不好了,還是喚淩大人自在些。」

淩景深聽了這話,便不言語。

如此兩個人出了後院,正行到湖畔荷花池處,景深忽然道:「懷真丫頭,我知道先前因為小唐跟**之事,你我之間,曾有些不快,只是過去的事,且由他去就是了,你是聰明人,切勿放在心上。」

懷真想不到景深竟會直接提起此事,略抬眸看他一眼,道:「淩大人說的是,過去之事,何須再提,何況此事原本跟我也並沒什麼關係,原是唐叔叔同你們之間的事,只要他並不放在心上便好,與別人沒什麼相干。」

景深聽了,便又輕輕一笑,道:「你倒仍是維護著小唐,心裡怕還是替他不平呢?」

懷真忙低頭道:「這話不敢。」

此刻,湖面上便有兩隻水禽嬉戲而來,嘎嘎有聲,水面隨著劃出一道道波痕,彀紋微蕩開來。

景深歪頭看了會兒,便說道:「明年,你便及笄了罷?」

懷真眉頭微蹙,便垂首不語。

景深掃她一眼,道:「我並無其他意思,只不過,卻是想不到,你竟跟小絕有這等緣分。」

懷真便轉開頭去,只做四處觀景之態,景深窺著她的神情舉止,心裡微微一沉,本還想再說什麼,心中轉念,便又壓下了,只微笑說道:「既然有皇上賜婚,我也只能祈願你們兩人早成神仙眷侶了。」

懷真越發不言語,景深卻也不再多話,只一笑道:「既然你忙著,我便改日再來就是了,只是倘若太太好了,懷真得閒,卻也可以去我們府上坐一坐,家中之人也都很盼著你。」

懷真聽了這話,不好不理,就只是轉身,向著景深行了個禮。

景深又深看她一眼,轉身才自去了。

自從和親的李代桃僵計被打亂,懷真回到應府之後,且也只把每天都當作最後一日來過罷了,如此想來,便把賜婚之事也拋在腦後,加上近來忙於照料唐夫人,更是無暇苦惱了,沒想到淩景深登門拜訪,竟又說了這些話,便掀起她心中那一縷憂思來。

因此一時倒並不著急回去,舉步走到湖畔亭子內,便在石凳上坐了,低頭看那湖面水禽遊弋,卻見那一對鴛鴦,時而追逐嬉戲,時而分開玩耍,時不時地將頭埋進水裡,頃刻似是累了,便遊到那荷葉底下避暑,兀自嘴對著嘴,你替我梳翎毛,我替你捉癢,委實嬌癡可愛。

懷真目睹這大好時光,半晌便歎了一聲,此時此刻,竟覺著為人尚不如禽鳥自在,起碼並沒有那許多的爾虞我詐,血雨腥風的驚心苦惱。

懷真在唐府內足足住了一個月多,唐夫人才大安了,雖是萬分捨不得懷真,卻知道她來了許久,只怕應公府內也是擔心盼望的,因此不敢挽留,這日,應公府來了車馬,便接了懷真家去。

懷真這月餘不在府中,別人尤可,——應佩因為官職清閒,隔三岔五便還能去唐府探望,李賢淑自忖女兒去照顧唐夫人,自己去的太勤快了,顯得多不放心似的,因此只十幾天才去一次,倒也使得。

獨有應蘭風,因他一來工部事多,二來又不好貿然過去探望唐夫人,一天裡總要問上幾遍懷真如何,幾時回來。如今好不容易盼著回來了,一時喜不自禁,先著急來看瘦了不曾,又百般絮叨,噓寒問暖。

其實懷真在唐府之中倒是覺著自在,只因唐府三房這邊並無別人,唐夫人又是個最好相處的,底下的丫鬟們也都聽她的命,每日除了操心太太要吃點什麼東西之外,並沒其他可憂心的,因此雖然聽著有些辛苦,卻並不累心,倒是比先前更長了一些。

應蘭風握著手,雖然不好埋怨懷真自尋辛勞,卻仍道:「我只以為去三兩日便是了,若知道是住一個多月,如何也不肯放你過去。」

懷真便笑道:「爹怎麼說出這偏狹自私的話來,叫人聽了像什麼。」

應蘭風道:「我疼女兒罷了,再偏狹自私又如何?倒是要說你,就算小唐他對你曾有救命之恩,如今做到這個份上,也夠知恩圖報的了。唉,你這傻孩子。」說到這裡,又想到小唐之事,怕勾起懷真的不快,因此倒也住了。

不料,應蘭風只以為懷真去唐府乃是為了報恩,卻不知懷真心中,竟是負疚而已。

原來,自小唐生死未蔔,先前敏麗又曾說過那些話,懷真便自知,小唐先前主動領命前去沙羅,正是因為她的緣故,此事雖無法向小唐求證,卻也是十有**。

沙羅使者在京的時候,風起雲湧,從提出叫她和親、到小唐橫空出世要求賜婚……而後從郭建儀口中得知小唐是誤會了她跟淩絕……

想他唐毅,素日是何等沉靜沉著的一個人,怎會自亂陣腳。加上懷真又自知前世小唐這兩年並未出使沙羅,既然其他事情不變,那必然是因為她的事攪亂了心境,才陰差陽錯領了這出使的差使罷了。

倘若小唐有個萬一,豈不正是她的罪過了?因此知道唐夫人病了之後,懷真才不管不顧,親自到唐府照料,看著唐夫人憔悴傷心之態,幾次話到嘴邊想要請罪,卻終究又忍了下來。

懷真自回府中,倏忽又過幾日,府內漸漸地聽聞,說是老太君有意把谷晏珂許給應竹韻做續弦。

原來此刻距離許源去世已經一年多了,期間,谷晏珂雖仍在府中,卻不再似先前一般親近應蘭風了,反倒是跟應竹韻頗有些「眉來眼去」。

只因谷晏珂生得很是貌美,又不似是許源一樣剛強的性情,瞧來倒算柔情似水,別有一番風韻情態,應竹韻早覺著她「不比常人」,只不過當初谷晏珂對應蘭風似乎青眼更多幾分,且又有許源在,因此應竹韻雖然心裡有幾分念想,卻是半點不敢透露出來。

沒想到後來許源歿了,應竹韻瞧著谷晏珂的意思,卻像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他有心勾搭,奈何許源才喪,不好做出來,如此兩個有意無意地過了一年多,才終於透了點消息出來。

而自從上回應蕊之事後,李賢淑便疏遠了谷家兄妹,且喜雖然谷晏珂仍在內宅居住,谷晏灝卻不知為何,從那件事之後便搬出了應公府,竟是在外間另買了宅子居住起來。

偶然有一次竹先生來見懷真,同谷晏灝照了個面兒,事後竹先生對應懷真道:「此子面相不佳,乃是內藏奸詐陰險之徒,務必留心。」

懷真想到先前應蕊的事,雖然應蘭風並沒告訴妻女實情,應懷真卻依稀猜到幾分。

想她先前曾無意撞見應蕊鬼鬼祟祟出入花園,此後,又在花園中「偶遇」谷晏灝……如今回頭想想:此中難免有些牽連在內。

而自那件巫咒之事後,應蕊便被半關在院中禁足,闔府上下對巫咒之舉絕口不提,知道內情的也不過幾個老嬤嬤罷了,都給應老太君下了封口令。

老太君也不再如先前一般「疼愛」應蕊,只淡淡叫李賢淑給她快些找個婆家,及早嫁了出去罷了。

又因應蘭風也叮囑過,李賢淑仔細看了半年,終究從上門提親之人中選了個還不錯的,同應蘭風商議之後,便給應蕊定了這一家。

期間應懷真也曾去探望過應蕊,卻見她對待自己,比先前越發地冷淡內斂了,應懷真見她如此,本來還想詢問一番當初究竟是何事,見狀也只好罷了。

倒是應佩曾反反復複問過幾遍,對於這位長兄,應蕊還有幾分動容,只是應佩雖不信她能狠毒作出那種巫咒的行徑,但再問她是否有人指使,應蕊卻很是堅決,隻字不提。

只有一次,是在應蕊定親之後,應佩前去探望,應蕊按捺不住,看似無意一般提起谷家兄妹,卻是問應佩谷晏灝為何搬出府去之事。

因她掩飾頗佳,應佩當時並沒留意,然而回頭隨口對懷真提起之時,懷真自然便留心到了,再加上之前種種猜測……然而事到如今,卻只是一個感歎罷了。

正是七月流火,苦夏多雨,這一日午後,一陣狂風大作,雷霆閃電,驚得那些高樹上的鳴蟬全都噤聲,躲在樹上瑟瑟發抖。

懷真午睡之中,聽到雷霆之聲,便懵懵懂懂爬了起來,從窗口往外看去,卻見風卷著一片黑雲,妖怪出現似的從天邊而來。

一聲霹靂,震動乾坤,大雨傾盆而至,地上很快凝成一片水泊,懷真正呆呆看著,卻見一陣狂風攔腰又吹來,那陣雨點竟像是千軍萬馬的鐵蹄踏落似的,在水面紛紛地砸出無數水滴坑窪。

懷真怔怔看了會兒,無端端心便揪起來,竟從這雨勢之中看出了殺伐激戰的陣意,一時便手捂著胸口,有些心驚肉跳。

因風卷著雨點,拼命亂舞,有些雨絲不免飛進窗內。吉祥便進來關窗,誰知竟見懷真站在窗前,衣衫單薄,被風吹得像是要臨風而去似的,嚇得忙叫了聲,上前來把她拉到身後,一邊兒埋怨道:「姑娘!怎麼雨潑過來也不知道躲閃,打濕了害病可又不得了呢!」

又喝小丫頭們道:「還不快拿衣裳來給姑娘穿著!一個個懶貓似的,這般沒眼色!」

有個丫頭忙忙地上前,把一件月白色繡花邊兒的的褙子給懷真套在身上,伺候她穿了整齊。

懷真歎了口氣,便冷笑了聲,自念自怨道:「風吹吹就要害病,這身子還要她做什麼。」

虧得吉祥並沒聽到,不然又得是一陣抱怨。

此刻窗戶關了,室內更是幽暗了幾分,懷真回過神來,便走到桌子前,拿起先前放在桌上的香料細看,因被風捲動,有些香便從桌上灑在地下,只是旁邊展開的那本書卻被鎮紙壓著,並不曾翻動,那一頁卻是寫著「通靈香」三個字。

懷真凝眸看了片刻,倍覺刺心,一揮手,竟把所有等物都從桌上揮落,又把鎮紙撤去,書頁打亂。

因心裡悶悶地,才倒頭又要睡,忽然外頭有小丫頭來到,說:「老爺在書房內,請姑娘快過去。」

懷真尚未出聲,吉祥已經先驚問:「做什麼?這會子風大雨大,豈不是把姑娘淋壞了?倒是有什麼急事呢?雨停了再去可使得?」

小丫頭道:「我也是這麼問的,那來傳話的說,竟是什麼林禦史大人來了,即刻要見姑娘呢。」

吉祥回頭看向懷真,道:「林禦史?姑娘……可是咱們在泰州遇見的那位禦史大人?」

懷真也正詫異,便道:「必然正是他了,別的林禦史我也不認得,只是忽然要見我是做什麼?」

懷真雖然覺得此事唐突,但自忖林沉舟其人非凡,更是小唐的恩師……此番前來,莫非是跟小唐有關的事?

她因心裡惦記小唐,因此竟事事都想到他,其他倒還罷了,只一閃念想到此宗,頓時便跳起身來,催道:「姐姐快幫我收拾收拾!」

吉祥見她忽然一改方才慵懶無神之態,竟急成這般模樣,不免啞然失笑,忙替她打理了一番,因風大雨狂,便多穿了一件兒衣裳,外面又罩一件擋雨的披風。

吉祥又怕下雨地上濕滑,便叫了個小丫頭跟著打傘,自己親自陪著出了門。

如此匆匆地穿過遊廊,見地上的青石臺階都已經被雨水漫過了,步步小心地護送著來到前面,在書房門口才停了腳。

小丫頭接了傘過去,自在門邊整理,懷真已經踱步入內,果然見林沉舟赫然在內,吉祥忙替懷真去了披風,挽在手中。懷真便自上前,向著林沉舟見禮,口稱:「參見林大人。」

正一屈膝低頭的功夫,忽然見眼前多了一人,微微抬頭,卻正是林沉舟走到跟前,雙眸盯著她,竟是目不轉睛地只管細細端量似的。

懷真一怔,忽地覺著林沉舟的眼神仿佛……有些跟昔日不同,且只靜靜地只顧看她,竟是忘了叫她起身。

懷真不由道:「林大人?」

林沉舟驀地回過神來,嘴唇動了動,才道:「快……起來罷。」這一把聲音,卻像是壓著千萬均重似的。

懷真心中不免震驚,此刻應蘭風已經走了過來,道:「本來林大人因說風雨太大,說要親自去看你,我到底覺著不妥當,還是叫你過來一趟便是了……」

林沉舟回頭看他,呵呵一笑,隔了會兒,才說道:「先前在泰州一別,此後竟沒有機緣再跟懷真相見,人老了,記性也越發差了,倒是不由地想起她來,正好兒今日有空……懷真會不會覺著林伯伯太唐突了?」

懷真愣了愣,便笑道:「林伯伯一片關切之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如此說?」

林沉舟望著她露出笑容,便點了點頭,道:「你……還能叫我一聲‘伯伯’,很好,很好。」說到這裡,忽然竟有些站不住似的,身子有些微微發抖。

應蘭風跟應懷真見狀,均都十分詫異,應蘭風忙上前扶住,請林沉舟重新落座。

林沉舟後退幾步,緩緩坐回椅子,低著頭,似是喘了幾口,才垂著眼皮,說道:「我近來……自覺身體越發差了,應大人不要見笑。」

應蘭風見狀,心中難免疼惜,便擰眉苦勸道:「林大人雖然為國操勞,可仍要保重身體才是呀!」

應蘭風因常跟林沉舟見面兒,倒也不覺如何,獨懷真自泰州一別,再也不曾見過林沉舟,如今一看,果然是蒼老了許多,此刻坐在椅子上,手如枯枝,仍是在顫巍巍地抖動,面上更流露幾分疲累的老態,看來就如虎狼年邁,叫人眼見著,心中不免難過。

林沉舟坐在椅子上,過了半刻鐘的功夫才緩過神來。懷真早倒了一杯熱茶,便雙手奉給他,道:「林伯伯喝一口,今兒這風很不同尋常,只怕是被風吹的寒邪入骨,用熱茶潤一潤便好些。」

林沉舟的手兀自哆嗦,接了一會兒,總算才握住了,眼睛看著懷真,果然便慢慢地吃了口,卻又轉開頭去,笑著說道:「好茶好茶,果然是好……我已經……好多了。」

林沉舟不再看他父女兩人,只慢慢地將一杯茶都喝光了,整個人才果然又鎮定下來,便笑道:「都坐罷了,不必擔心,我尚死不了呢。」

這本是有些玩笑的話,懷真跟應蘭風聽著,卻雙雙覺著有些心裡不自在,應蘭風便笑著把話岔開去,只道:「大人的外孫兒不知如何了?必然乖覺可愛呢?」

林沉舟聽了,眼底多了幾絲暖意,笑道:「那孩子的確是玉雪可愛。」

應蘭風點點頭,笑道:「林大人好福氣。」

林沉舟看看他,又看看懷真,忽地說道:「懷真明年及笄……也好嫁人了,假以時日,自然也會……」

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見懷真深深地低了頭,林沉舟何等老辣,當即住了口,只又笑道:「人上了年紀,便愛多嘴多舌了,少年人的事,不是我們能夠多口的了,多說了也只是討嫌罷了。」

懷真聽他提及婚事,本正黯然,忽然聽林沉舟轉了話鋒,才又抬起頭來,有些好奇地看他。

四目相對,林沉舟沖著她微微一笑,那笑中滋味竟是難明,只是依稀看出幾分柔和暖意。

懷真心裡又覺稀奇,又有些受用,便道:「林伯伯,你倒真的要好生保重身子才對,其他國事等,忙到多久也是忙不完的……」說到這裡,又自覺莽撞,便也含羞笑道:「如今竟換我多嘴了,林伯伯所做的都是正經大事,原本也輪不到我來多口的。」

林沉舟卻絲毫不惱,只笑道:「懷真說的才是正理,原本我這個年紀,的確該含飴弄孫……只不過,有些事情,一旦背負了,輕易便不能棄除的。」說著,又略笑了幾聲,笑聲之中,竟有幾分苦澀。

應蘭風依稀聽出,便正色道:「我倒是也要多說一句:林大人高風亮節,素來為群臣所敬佩,大人不管是為國還是為民,且還要保重貴體為好!」

林沉舟看看他,又看看懷真,連連點頭,道:「你們的意思,我盡數都知道。可是應大人你也是朝堂中人,自也明白……有時候,那騎虎難下的道理。」

應蘭風微微一怔,林沉舟看他一眼,目光悠遠,忽然想起在泰州初次相遇時候的種種情形……

書房內一時沉默,半晌,林沉舟才又說道:「當初,我在泰州之時,所贈林大人之物,你可還曾留著?」

應蘭風道:「這是自然,林大人所贈的是‘謂我何求’四字的私章,下官一直都好好珍藏。」

林沉舟一笑,面上很有欣慰之色,道:「我當時因一味偏見,並沒有指望你會懂我的意思……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在朝堂上摸爬滾打,雖贏得無限褒貶之聲,但放眼過去,真正知己有幾人,私下未免感慨。你卻送我那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讓我知道,‘吾道不孤’而已,如此胸襟,竟令我深為自慚了。」

應蘭風道:「不敢當!林大人功在社稷,人人皆知罷了。」

林沉舟聽到這裡,面上似笑非笑,道:「功在社稷,功在社稷……只怕……」說到這裡,卻又停下來,只道:「罷了,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此刻應蘭風也覺著林沉舟今次前來,言談舉止跟先前大不相同……只是難以形容。

懷真也覺著有些異樣,便仔細看林沉舟。

此刻四目相對,林沉舟望著她黑白分明宛若清潭似的雙眸,驀地笑了笑,道:「差點兒忘了正經事……我這次前來,其實也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懷真忙問:「是什麼?」

林沉舟望著她,道:「你的唐叔叔,已經有了消息,他還好端端地活著……只是歸期未定,然而按照他的性情及行事,應該不至於太久。你可以放心了。」

懷真一心前來,其實也正是為了這個,如今果然從林沉舟口中聽聞,一時渾身震動,猛地站起身來,顫聲問道:「林伯伯,你說的可是真的?」

林沉舟點頭,微笑篤定道:「林伯伯怎會騙你?」

這兩年來懷真擔驚受怕,且又內心萬般自責,終究得了如此一個消息,一時之間,外間雖然狂風驟雨,於她來說,卻儼然已經是雨過天晴,虹光乍現!

懷真跺了跺腳,竟跑到林沉舟跟前,也並不管什麼體統,只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道:「這實在是再好不過,林伯伯!多謝你告訴我!」

林沉舟一愣,看著她歡喜雀躍的樣子,心底自也有一股隱隱地暖意,慢慢漾開,懷真卻又鬆開他的手,跑到應蘭風身旁,道:「爹,唐叔叔還活著!」只說了一句,那眼中的淚已經驀地掉了下來!因委實太過高興,心潮湧動,一語未罷,已經轉作哽咽。

應蘭風也是才聽說這個消息,頓時之間也紅了眼圈,忙把懷真擁入懷中,撫著他的頭髮道:「是是是,就說他不會有事的,這下子總算是放心了!」

懷真因情難自禁,竟喜極而泣,便忙掏出帕子掩著嘴,只是淚卻忍不住,如窗外的急雨一般,刷刷而落,靠在應蘭風心中,滿懷欣慰感激。

林沉舟在旁看著這一幕,久久不語。

頃刻,應蘭風才拍了拍懷真的肩,道:「不許哭了,林大人看了笑話。」

應懷真忙拭幹淚,又上前請罪,道:「多謝林伯伯,您別怪我如此無狀,只是……我心裡……太高興了。」忽忙心念一轉,又問唐夫人跟敏麗知不知道,看她的模樣,倘若兩人不知,她此刻便要立刻跑去報信的。

林沉舟見懷真紅著眼,兀自噙著淚,便點頭笑笑,道:「我已經派人前去通知了,此刻恐怕早也知曉,因此你自管放心罷了。」

應懷真大為高興,只覺得此刻林沉舟的容顏,簡直是天底下最可親可愛的一張臉,若不是忌憚他素來冷峻嚴苛,又是外人,必然要跑過去抱上一抱。

林沉舟自看出她這種喜悅難以自禁之意,慢慢地在面上又浮出幾分有所思之意。

如此,又坐了半晌,三個人說了些沒緊要的閒話,因為去了先前的隔閡,因此所談竟是無比的暢快,一直到黃昏時候,林沉舟才起身告辭。

應蘭風本想留他用飯,但知道林沉舟的規矩是從不在任何大臣家中吃一杯酒,便只好放棄罷了。

林沉舟臨去之時,恰好雨已經停了,懷真同應蘭風出了書房,因她不便再往外送,只好止步,見林沉舟欲去,又見他身形瘦削,竟比先前所見越發明顯,心中一動,便又柔聲叮囑道:「林伯伯,你萬萬珍重自己。」

林沉舟正要轉身,聞言腳步一停,便回頭看著懷真,半晌,一笑點頭,道:「懷真丫頭,你……是個好孩子,我……」說到這裡,眼神幾變,終究只是轉過身去,複邁步而行。

懷真見他欲言又止,便只在後仔細看著,見應蘭風陪著林沉舟往外而去,兩人轉過遊廊之時,卻見雨水把一顆花樹打的七零八落,地上殘紅片片,隨著水兒流轉飄零。

林沉舟看了幾眼,忽地口中念道:「狂儒醉劍鐵八卦,風塵俠……少年意氣,翠袖攏飛花……」而後卻又大笑數聲。

懷真遙遙聽著,並不真切,只聽應蘭風問道:「林大人,這又是何意?」

林沉舟笑道:「沒什麼,是老夫信口胡謅的罷了。」

懷真眼見兩人便去了,一時微微歪頭,隨著念了句:「狂儒醉劍鐵八卦……好生古怪,又是什麼?」

雖然不懂,但一想起小唐仍是好端端活著,便又高興起來,忍不住笑道:「老天爺,總算是開了眼呢!阿彌陀佛,多謝多謝!」竟然喜不自禁,拍了拍手,也不要披風了,腳步輕快,便領著丫鬟們自回東院。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