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懷真一路回府,打聽得應蘭風正在書房,也並沒有外客在。
懷真便想先去見應蘭風,也好詢問淩景深之事。誰知才進二門,就給幾個丫鬟攔住,紛紛笑道:「先前王妃說要見姑娘,還以為見不著了呢,可巧就回來了,快快隨我們去!」
懷真不明所以,幾個丫鬟七嘴八舌,說了一通。
原來先前熙王妃郭白露來到府內,此刻正跟老太君在說話,說話間提起懷真來,老太君便說了她此刻在幽縣,雖然派車去接了,卻不知幾時才能回來,因此倒也罷了。
如今丫頭們見她回來了,喜出望外,早忙著往裡通報。
懷真見裡頭已經知道了,無法,只好先去拜見老太君跟王妃。
不多時到了老太君房中,果然見郭白露同應夫人也都在座兒,其他李賢淑同谷晏珂、應玉卻也在側陪坐,獨陳少奶奶不在,應玉見她進來,眼睛便亮了亮。
懷真上前一一見禮,老太君笑說:「你回來的正好兒,方才王妃還惦念著呢,快快過來罷。」
此刻郭白露已經起身,親自接了,握著手兒,寒暄了幾句。
郭白露又柔聲說道:「只上次我做壽,妹妹前去了一次,以後每每想念,只不得見,以後還要常常走動得好。」
因上回在熙王府的事,懷真心有餘悸,此那一次後,雖然郭白露也曾邀約過幾次,她總是拿各種理由搪塞著推了,因此還惹得老太君有些不喜歡,覺著懷真有些不識大體,只是卻不好過於責怪她罷了。
此刻郭白露提起,懷真面上卻還是笑說:「多蒙王妃錯愛,因我向來多病,便極少出門,老太君跟太太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年下,也竟沒有各處去請安,十分失禮……還請王妃恕罪。」
郭白露笑道:「我哪裡是責怪你,反是疼惜你罷了,方才也正跟眾人說起此事,近來可是好些了?」
懷真點頭答道:「近來倒是好了些。」
老太君聽到這裡,就笑道:「王妃方才還叮囑我們,說你身子弱,當要仔細調養才好呢,可見關愛之意。」
懷真忙又謝過,只覺得郭白露對自己仿佛太過上心了些,然而仔細看她,卻見面色溫和,並瞧不出什麼異樣,只心中暗暗納罕而已。
此刻,郭白露便握著她的手,溫聲又道:「既然如此,過兩日,便同玉兒妹妹去王府做客可好?也算是咱們私底下聚一聚。」
懷真聽了,便又要想藉口來辭了,應玉卻拍掌笑道:「這樣太好了,我必然是要去的。」
原來應玉自回府,因母親不在了,憑空卻多了個谷晏珂,雖然這位新奶奶素來是溫柔體貼的性子,對她也是甚好,但不知為何,應玉左看右看,總覺著不順眼。加上應翠應蕊都嫁了,府內只剩下應懷真一個能說話的,偏這幾日又去了幽縣。應玉悶得不成,聽了郭白露邀請,自然喜歡起來,竟立刻答應了。
老太君見狀,也便笑道:「懷真丫頭,還不多謝王妃呢?」
懷真見狀,只好暫且謝過了,只想著改日再想法子就是了。
郭白露又笑道:「既然如此,兩日後,我派人來接。」
如此,眾人又略說了幾句話,郭白露才起身出府,眾人相送罷了,應老太君便對應夫人道:「王妃真真是和藹可親的很,當初做姑娘的時候常來府上,我見她同懷真她們一塊玩鬧,沒想到如今貴為王妃了,竟還如此的念舊情呢。」
應夫人道:「王妃素來便是這樣端莊大方的性子,對誰都是如此,是從不失禮於人的。」
應老太君笑道:「怪不得她有這福氣,能當王妃呢。」說著又叮囑李賢淑道:「這兩日別叫懷真再亂跑了,好生在家裡養著,別又頭疼腦熱的,拂了王妃的美意呢。」
且說懷真見她們自回房去,因心裡有事,就趁人不留意,自己抽空落了後。
不料應玉正等著她說話,便忙拉住了,道:「去哪裡?」
懷真只好說:「好姐姐,我有要緊的事兒去見爹,回來了再找姐姐說話。」應玉微覺失望,只好怏怏地先回去了。
懷真撇下眾人,忙忙地便去書房。進了門,果然應蘭風正在不知看一份什麼,見懷真來了,便掩起來,起身笑道:「我想著你是該回來了,若不然,就要派人去叫了。」
懷真顧不上寒暄,直接問道:「爹,為何我聽說淩大人出事了?」
應蘭風見她問起此事,微微一怔:「你也聽說了?這件事……說來有些古怪,原本太子十分器重他,不料前日卻忽然鬧出來,外頭說景深持利刃闖入太子府,意圖對太子不利,因此被拿下了,情形十分兇險。」
懷真想到淩景深為人,素來是那樣謹慎冷靜、深藏不露的性子,「持利刃闖入」這般說法,卻是匪夷所思。
懷真皺眉問:「是說淩大人意圖行刺太子?這……」
應蘭風點頭道:「我也不信淩大人竟會做出此事,然而太子府內自有許多人證,且說……」
應蘭風略一遲疑,才繼續低低地說:「事出之後,我命人速速打聽,卻有人傳言,說淩大人其實是肅王的人,在太子身邊兒,實則乃是為了肅王行事罷了。」
懷真聽了,如聞雷動:難道此事是太子跟肅王之間角力,所以淩景深夾在中間,成了一枚「死棋」?
其實若是按照上一世來說,此刻淩景深早就殞命……只不知原因罷了。如今懷真聽了應蘭風這幾句話,陡然心跳,莫非這邊是上輩子令淩景深致死的原因?
懷真因並不太懂朝政之事,便忙又問應蘭風:「爹,這是怎麼說的?可是真的?」
應蘭風本以為她對這些朝堂上的鉤心鬥角並無興趣,如今見她一再追問,心中一動,只以為是因為淩絕的緣故罷了。
應蘭風想了想,便才說道:「你可知道前年戶部周侍郎被查之事?因此你小表舅才被調了過去的……因為淩絕的原因,我也仔細叫人探聽了一番,據說周侍郎之事之所以被洩露了,正是因為淩景深從中行事,肅王知情後,便告了太子……此番太子發難,未必不是報復先前之事。」
懷真見說的如此詳細,越發驚心了,垂頭想了會兒,說道:「爹可有法子救淩大人?」
應蘭風只當她是憂心之意,便安撫道:「我也想過,只不過此事事關太子,只怕難以行事……然而你放心,爹總會盡力而為的。」
懷真本是試探之意,並不是催應蘭風,聽他如此說,張了張口,卻又罷了。
應蘭風見懷真心事重重,便不想她因此操心勞神,就笑了笑道:「這些外頭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爹會料理的……等有了結果,再同你細說。」
懷真明白其意,就點了點頭,因轉身欲走,不料應蘭風喚住她,道:「是了,還有一件事……」
懷真正有些心不在焉,便只聽著,應蘭風道:「你唐叔叔……」
懷真聽提到小唐,才又抬眸看向應蘭風,問:「唐叔叔怎麼了?」
應蘭風道:「先前你沒去幽縣之前,他尋我說……你曾有事找他?我瞧他的樣子像是甚急,卻也不知到底是何事呢?只怕這許多日子,倒是耽擱了。」
懷真咳嗽了聲,道:「沒什麼大事,橫豎過去了。」
應蘭風搖搖頭道:「你這孩子,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你當是無事,唐大人難道也這麼想?到底要給他一個交代才好,如今總算回來了,你快告知我是為了何事,我同他說一聲兒倒也是好的,實在不成,便再請他前來,兩下說開了,免得他掛念著,還當我們有意怠慢,不把他放在眼裡呢,他那樣的身份,倒是不好總追著我們來問的。」
懷真聽應蘭風這般說,哪裡能提小唐真的是追到幽縣去的,瞬間面上薄紅,只道:「爹叫我別操心,自個兒倒是愛亂操心,原本不是跟咱們相干,是竹先生找唐叔叔有事……我因去了幽縣,多半是竹先生又自尋了唐叔叔……因此已經與我無礙了。」
應蘭風聞聽此言,才笑起來,道:「原來是這樣,如此便好,我也放了心……這連日來見了他,心裡都有些虛慌呢!只因你姥姥病著,倒是不好把你揪回來。」
懷真啼笑皆非,道:「爹只管怕他做什麼,如今都是一般大小的官兒。」
應蘭風不由笑了聲,道:「什麼一般大小,果然是孩子氣的話,滿朝文武誰能和他相比?我也不過是螢火之光對上皓月之輝罷了。」
懷真差點兒笑出來,因看著應蘭風認真喟歎之態,又想到小唐的確是功績非凡,令人尊敬,雖然他曾對自己……有那種種的不可說,但卻也不能因此而小覷了他。
因此懷真忙又斂了笑意,又道:「爹又何必妄自菲薄,雖然唐叔叔之功無人能及,但爹也同樣是個人人交口稱讚的好官兒呢,只要恪盡職守,也同樣值得稱頌。」
應蘭風哈哈一笑,攬過懷真的肩,道:「真兒果然是大了,說的極是。」
應蘭風看著懷真莞爾之態,因又有些好奇,便又問起小唐同竹先生之間到底是何事,竟還要由她出面。
懷真本待不說,然應蘭風若再去問竹先生或者小唐……又難保他們不說。因此懷真便把自己病了、小唐請竹先生,竹先生要寶物之事說了。末了道:「竹先生算到唐叔叔得了寶,故而來要,如今已經到手,自然跟我無關了。」
然而關於那「噬月輪」的種種傳說,卻仍是一字不提,畢竟此物非凡,此刻無人知道其妙處,所以無人在意,倘若傳了出去,卻不知還要惹出什麼軒然大波來。
應蘭風雖知道懷真曾大病,卻不曉得小唐答應贈寶之事,一時又皺眉道:「你這丫頭,怎說是無事?我倒是不知竟還有此事,唉,如此說來,竟是咱們又欠了唐大人一個極大的人情了。」應蘭風說著,就重重歎了一聲。
懷真聽了這句,心中也自犯愁:果然是越欠越多似的,倒不知如何了局。
應蘭風又道:「罷了罷了,且不去想,只是將來唐大人若有需要我處,我自竭力而為以報之罷了。」
懷真聞言,默默點頭。
父女兩個略又說了幾句,懷真辭了應蘭風,出了書房便回東院,誰知正走了一會兒,就見淩絕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仿佛有些心事,垂著眼皮,也沒看見懷真。
懷真見狀,便往旁邊廊下拐了過去,吉祥早知道她跟淩絕有心病,如今害得自己一見了淩絕,也不由自主地竟有些窒息,此刻見懷真躲了,她忙也一聲不響地跟著拐了過去。
兩人站在廊下,悄然無聲,就見淩絕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徑直走到應蘭風書房之外,果然也並不曾往這裡看一眼。
懷真微看淩絕,卻見他臉色似比先前有些憔悴之意,又有些神情恍惚似的,這必然是因為淩景深之事了,他們兄弟感情甚篤,景深出事,淩絕心底之難過,只怕……
懷真想得出神,卻聽吉祥悄聲道:「姑娘,淩公子已經進屋了,咱們可也走罷?」
一語說罷,懷真這才醒過神來,忙低了頭,快步出了廊下,往前疾走幾步,卻又猛地刹住腳,心中轉來轉去,便慢慢地停了步子。
吉祥見她本來疾步而行,一副恨不得飛回東院的模樣,忽然又停下來,便不明白。吉祥正要問,懷真忽然說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事……待會自己便回去了。」
吉祥不由莫名,然而見懷真一片肅然,倒也不好違抗,只好先去了。
懷真停了步子,獨自站在廊下,蹙眉凝思。她一邊想心事,一邊抬頭往回看,大概一刻鐘的功夫,果然見一道人影緩步而來,正是淩絕。
淩絕因得了官職,此刻並不似少年時候一般總著白衣了,今日只穿著一件銀灰色的圓領袍子,腰間系著玉帶,看來清雅斯文,多一份凝重之意,只是面孔冷峻如舊。
懷真見了他,強忍著想退避之意,便仍不動。
淩絕早已經看見了她,仍是不疾不徐地走到跟前兒,問道:「特意等我的?」
懷真點了點頭,淩絕凝視著她的眼睛,道:「先前不還是躲著我的,如何要特意相待,竟是有何事?」
懷真一愣,這才知道先前自己躲在廊下,他其實是瞧見了的,只是卻故作不知罷了。
心頭無端生出一絲惱意,因思有要緊事,忙又壓下,懷真深吸了口氣,便問道:「淩大人的事兒,如何了?」
淩絕聽了,便道:「正想法子呢。問這個做什麼?」
懷真道:「你可有法子搭救?」
淩絕道:「暫時並無,如何?」
懷真見他態度冷冷,卻也習以為常,頓了頓,便把心一橫,道:「我有法子可救淩大人,只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淩絕聞言,面上波瀾不驚,竟反而微微冷笑了笑似的,道:「哦?答應你什麼?」
懷真的心怦怦亂跳,也沒在意他的反常之色,握了握拳,小聲說道:「你、你且答應我,同我一塊兒面聖,向皇上稟明……解除婚約之事……」
淩絕聽了,微微仰頭,竟笑了一會子,懷真愣了愣,道:「你笑什麼?你、你莫非不信?」
淩絕收了笑,複看向懷真,才道:「信,如何不信?你們本來就是極有能耐的……是他叫你來求我的?」
懷真很不解這話,問道:「什麼他?你……說的是誰?」
淩絕凝視著她的雙眸,道:「他還未曾跟你說?呵……你們倒是心有靈犀不成?他為了你,也叫我答應解除婚約,便救我哥哥,你如今也是如此,你們……都當我是什麼人了?」
懷真呆道:「你說的是誰?」
淩絕深吸一口氣,才冷冷笑道:「還有誰?自然是郭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