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懷真心懷忐忑,隨著淩絕藉口探望淩霄之故,來到淩府。誰知在唐毅房中,卻見到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
懷真乍然一眼,魂不附體,再也沒了想頭兒似的,忙抽身握著丫頭的手出了房來。
誰知才出院門,就見一人前來,身後諸多宮女跟隨,而她盛裝打扮,麗容無雙,竟是清妍公主。
此刻淩絕也匆匆地跟著追了出來,正欲叫住懷真,不料清妍一眼看到他,越發笑意盈然,道:「我聽人說二爺陪著應姑娘回府來了,還只當是誤傳呢,怎麼人家前腳和離,後腳就同車同歸的了?」
這話難免刺耳,淩絕不理,只急著對懷真道:「妹妹……」
懷真自垂了頭:「我……」
剛一開口,眼前便浮現方才那兩道糾纏的影子,實在是……不堪的很,頓時僵口澀舌,無法言語。
清妍見他兩人臉色都不大對,早就心生疑惑,正猜忌中,忽地一眼看見院內屋門口上,有個人探身出來,神情有些惶恐,遠遠地往這邊張望。
清妍一看,心中意動,便明白過來,當即笑道:「我竟忘了,今兒禮部陳主事陪著王二小姐過來探望唐大人,方才陳主事先行離開了,敢情……」
懷真低頭便走,清妍掃她一眼,又見淩絕欲追,清妍便把淩絕攔下,道:「駙馬去做什麼?」
淩絕恨她方才出言不遜,冷道:「放手。」
清妍冷笑看他,忽地笑起來,意態悠閒說道:「我倒是怪了,駙馬選在這個時候同她一塊兒回來,莫非是算准了的?好叫她從此死心……不過縱然她死了心,駙馬也不能納妾的,真真兒可惜了。」
淩絕一震,狠狠抽手,目光卻自清妍面上看向懷真背影,卻見她腳下不停自去了,也不知是否聽見了……淩絕擰眉盯著清妍,還要說幾句話,卻見一個丫頭領著兩名太醫匆匆而來,當即只得停口。
原來先前太醫本守著這院子內的,不料方才淩夫人忽然不好,那邊兒丫頭便請了過去……此刻才回。
太醫們跟淩絕見禮,自入內了,這會兒淩絕便呵斥那丫頭道:「如何這院子裡沒有別人伺候,都是怎麼樣!」
小丫頭嚇了一跳,忙停步道:「回二爺,原本是有別人在的,怎說沒有?或許是恰好有事兒差辦去了呢?」
淩絕擰眉,回頭又看一眼屋門口,卻見那人已經不見了,淩絕暗中咬牙,冷哼了聲,只喝道:「還不快進去伺候!」小丫頭忙才去了,淩絕躊躇了會兒,也自進房相看。
話說懷真出了這院子,一心只想回應府,然而走到半路,心神平復,便想才來又去,卻不是個體統。
當下壓著心中亂跳鼓動之意,放慢腳步,心中忖度,不料正有個丫頭迎面來了,見了她,忙行禮道:「三少奶奶在這兒呢,裡頭霄哥兒聽聞來了,喜歡的什麼似的,左等不來,便趕著我出來看看。」
懷真點頭,當即只隨著那丫頭去了。
片刻到了長房裡,就見淩霄手中牽著個小娃兒,站在門口上張望,驀地看見丫鬟領著懷真來了,才露出喜悅之色。
懷真忙緊走幾步,淩霄跑出門來,迎面撲上前抱住了,道:「嬸嬸!」身後淩雲正蹣跚學步,想邁出門檻來,又不能夠,只著急的呀呀口語。
懷真抱了一把淩霄,又看淩雲這般,不由道:「雲兒也長這麼大了。」
淩霄道:「可是呢,倒是好玩的。」
懷真原本神思恍惚,欲哭無淚的。見了兩個小孩兒如斯可愛,才緩過神來,笑道:「要對弟弟好才是,怎麼好玩兒呢?」
說話間進了屋內,自有丫頭去請林**了。淩霄已自自在在爬到了懷真膝上,淩雲見哥哥這般,不由也跟著學,便湊過來,舞動小手抓懷真。
懷真見這兩個孩子都長了許多,且又越發可人喜歡,不由歎道:「果然許久不見了,倘若是我們府裡太太見了,必然也更喜歡的。」
淩霄聽了,因口齒伶俐地問道:「聽說嬸嬸生了小娃娃,以後會不會也不喜歡霄兒了?」
懷真摸摸他的臉道:「怎麼會呢?嬸嬸會一直都疼霄兒,只怕霄兒越來越大,會把嬸嬸忘了。」
淩霄搖頭:「霄兒不會。」
懷真見他臉兒粉嘟嘟的,不由低頭親了口,淩雲見了,便呀呀發聲,懷真把他抱到身邊兒,也在臉上親了口:「乖乖的。」
淩霄好不容易見了懷真,格外喜歡,便抱著她,道:「嬸嬸帶我們去你們府上好不好?」
懷真雖有心答應,但卻知道淩霄所說的,是唐府……當下便柔聲道:「嬸嬸如今回自己家住了,只怕霄兒不喜歡。」
淩霄果然似懂非懂,卻道:「怎麼會不喜歡。」說話間,就見淩雲翻來爬去,淩霄拉了他一把:「別亂跑。」
懷真見他如此友愛,便道:「霄兒知道照顧弟弟了。」
淩霄卻有些苦惱之色,道:「娘讓我看著他,不叫他一個人亂走亂動,也不叫他一個人呆著。」
懷真隨口問道:「這是為何?」
淩霄皺著眉,嘟嘴說道:「有壞人……對雲兒不好。」
懷真心頭一驚,不懂這話,正欲問,就見林**回來了,進門見狀,笑道:「真個兒是的,你一來,這兩個就把我忘了。」
懷真笑笑,淩霄懂事下地,喚道:「娘。」淩雲卻趁機爬到懷真膝上,頓時撒起嬌來,懷真本欲起身,見狀不由笑了。
**忙也叫她安坐,因說:「我近來忙的頭暈了,本來早說要去府上拜會,只不得空,倒是妹妹有心,竟來看顧。這孩子先頭一直叫嚷著要去找你呢。」
懷真見她雖然說笑著,但眼圈微紅,仿佛有些惱色,因自個兒也有心事,便不欲多留,只說道:「能者多勞,這府內只怕都是少奶奶一人在操持著,忙不開也是有的,不必在意。」
**頓了頓,低頭看了淩霄一會兒,眼睛越發紅了,卻笑說:「你來的正好,可知道毅哥哥也在我們府內養病?」
懷真聞言,低下頭去。
**自然知道兩人和離的事兒,先前又聽說淩絕陪著回來,就隱約猜到了,只不說破,道:「這次他病的有些厲害,我記得自小兒到現在,這一場是最兇險的。」
懷真越發不能言,頃刻才低低地問:「到底是怎麼所致?現在又如何了呢?」
**道:「太醫說是感了風邪,又加什麼……我也說不清楚,今兒算是好些了,也依稀地能認得些人了,先前連人都不認得呢,只顧說胡話。」
懷真握著手,傷手之痛,竟也無法壓過心頭之痛,待要再問,卻又有何益處?便只緘默。
**又說了一會子唐毅的情形,因察言觀色,忽地說道:「今兒有個陳主事跟王姑娘來探望,我先前引著他們去了,後來見老太太病了,才顧不上照料,不知妹妹可跟他們照面了不曾?」
懷真搖頭,**思忖道:「那個王姑娘,可是昔日應大人收養的義女?聽說她先前去了女學,不知如何竟又轉去鎮撫司了,倒是個奇異之人,今兒見她也來了,我著實詫異了一番,不知她跟毅哥哥竟也有些交情的?」
懷真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又說了會兒,懷真見**依舊俐落如昔,兩個孩子玉雪可愛,心頭感觸,見時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誰知淩霄抱著腿不讓走,**也叫吃了中飯再去,正說著,卻見淩絕來到。
懷真一見,越發動了心病,淩絕對**道:「嫂子,我送她回去罷,應府有事,留不得的。」
**只得點頭,淩絕又勸了淩霄,淩霄才仰頭望著懷真,渴求般問道:「嬸嬸什麼時候叫我們去你家裡玩?」
懷真對上他無邪明亮的雙眸,忽然想到淩霄那句「有壞人」的話,心中滋味難明,然而當著林**淩絕的面兒,只得笑道:「改日只叫你母親或者二叔帶你們去就是了。」又摸了摸他的頭。
當下林**止步,只淩絕送著往外,才走幾步,懷真因想著清妍公主那些言語,便道:「駙馬且留步,不必相送了。」
淩絕自懂其意,躊躇了會兒,道:「你不去看看他了?」
懷真轉開頭去:「又看什麼。」
淩絕張了張口,道:「據我看,他方才是有些神志不清……其實也沒什麼別的……」
懷真不等他說完,便一笑,道:「不必說了,原本已經和離,也再跟我沒什麼相干,到底要做什麼也不是我管得著的,只……只是不免要勞煩府裡費心照料了。」
淩絕無言,見她要走,終於說:「你切莫誤會,我當真不知道今兒他們會來……也不知道會是這個情形。」
他原本是一片好心,誰知道這難能可貴的好心,卻反而又壞了事,再加上先前清妍那兩句話,倘若給懷真誤會了自己的心意,豈不是弄巧成拙?
懷真聽了,低頭笑說:「難道你是諸葛孔明,能掐會算至此?連他們幾時來,何時做什麼……也都清楚?我哪裡就是那麼不講理的人了。其實倒是要多謝你。」
淩絕聞言,心頭一寬,忽地看她眼角發紅,卻又心中一澀:「懷真……」
懷真卻因是在淩府,跟他畢竟瓜田李下,便不欲多言,只道:「真真不必相送,彼此都是常來常往的,很不用客套,若再多禮,只怕給人看見,反而多心。」說著,又屈膝行了個禮,轉身自去了。
淩絕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心頭卻似有什麼在湧動,一會兒想乾脆毀天滅地連自己也不復存在,一會兒卻又黯然神傷百般憐惜,竟不知究竟如何了。
話說懷真出了淩府,正欲上車,忽地聽有人喚道:「姐姐!」
懷真止步,轉頭看去,卻見是王浣溪從門口的車上下來,徑直來到跟前兒,行禮道:「我在這兒等了姐姐半日。」
懷真見是她,淡淡道:「你等我何事?」
王浣溪道:「我、我是想跟姐姐解釋,方才……在屋裡、並不是……」話未說完,臉上便浮出一絲淡淡地紅,卻不像是羞窘,反覺喜歡一般。
懷真眼見此情,想也不想,舉手摑了過去。
王浣溪因想不到,只聞清脆一聲,臉上已經吃了一記。
眾目睽睽之下,王浣溪捂著臉,羞窘詫異,失聲道:「你……你打我?」
懷真深吸了口氣,道:「我打你,不為別的,只是因你還叫我一聲姐姐,我便能打你。先前聽聞你去了女學,還以為你別有一番志向,如今卻是怎麼樣,這志向竟是用在這些私心苟且、見不得人的事兒上?」
王浣溪臉上越發紅了,因惱羞成怒,咬唇低聲道:「我哪裡見不得人了?原本是要好好兒解釋,並不是你以為的那般……何況姐姐不是跟三爺和離了麼,又何必、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懷真冷道:「不錯,我是跟他和離,從此兩不相干了,這卻跟我打你沒什麼關係,你須知道!我打你只是因你行為敗壞,叫你別丟了祖宗的臉面!然而聽你如今的意思,原來你果然存著這個心思,也罷,若你認真覺著,你能成為唐府的新三少奶奶,你且自去便是!」
懷真說完,冷笑著看了她一眼,便轉了身。
笑荷原本毫無頭緒,這會兒聽見兩人說話,才隱約懂了……當下也狠狠白了王浣溪一眼,無聲罵了句:「無恥……」小心扶著懷真,兩人上了馬車,喝命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