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沒本事摸黑殺了謝衡之,難不成還要夜夜和他同床共枕?
亦泠已經決意,冷著一張臉說:“按我的吩咐去辦就行,住的地方要離這裡越遠越好。”
轉頭又吩咐錦葵:“幫我梳妝,陪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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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亦泠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只是覺得謝府終究只是一方宅院,想要在裡面設計復仇,無異於螺螄殼裡做道場。
還是得出去探探四周環境,或許能想到萬全的計劃。
正好謝府坐落在上京東城烏衣巷,離亦府不遠,所以亦泠對四周還算熟悉。
車夫在她的安排下走街串巷,一路遊逛。
錦葵本以為亦泠是想出門散心,添置一些胭脂水粉。誰知她不是在鑄鐵鋪子外停駐,就是踏進藥材店挑挑揀揀。
當然亦泠最後什麽也沒買,只是若有所思地靠著馬車裡的軟枕,心中不知在盤算什麽。
錦葵問她接下來去哪兒,她也沒了計較,隨口道:“去個清靜的地兒吧。”
於是一行人便離開了商肆集中的東市,前往南面的涿江。
馬車轆轆前行,一路暢通無阻。
錦葵早已靠著軟枕打起了盹兒,而亦泠則支開馬車軒窗,打量著熟悉的街頭巷尾。
遠遠看見天邊一抹火紅,亦泠眯了眯眼,已然心知此處是什麽地方。
小時候她隨著父親赴京上任,母親看中了那棵繁茂的楓樹,說是意頭好,便花了大價錢置購了那處宅院。
後來父親的仕途果然青雲直上,那顆楓樹也越長越好。
每每外出歸家,只要看見那抹火紅,就知道快要到家了。
可如今,再途經此處,她卻無法回家,成了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就在亦泠心境淒惘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
車夫道:“夫人,前方怕是走不通了,堵了好多人。”
亦泠聞言,揭開車帷,遙遙看去。
亦府坐落於紅照巷,早年間曾返修過一次,路面平整乾淨,但通行之處依然逼仄狹窄。
此時巷子的那一頭,一行人正浩浩蕩蕩步行而來,將這條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領頭的中年男人,正是亦泠的親身父親亦尚書。
他身後的晚輩和奴仆皆披麻戴孝,哭聲震天,一路撒著黃紙錢。
亦泠心中一跳,朝旁邊的亦府看去——
幡杆挑得比房頭高,大門外白幡隨風飄揚,隱隱約約能聽見和尚女僧的禮懺鼓磬聲和府內低啞的淒淒啼哭。
原來是亦府在給亦泠辦“喪事”了。
可為何,父親卻帶著人從皇宮的方向回來?
亦泠輕敲馬車門板,讓車夫去向圍觀的百姓打聽打聽。
不一會兒,車夫一路小跑著回來,踮起腳靠近軒窗,在亦泠耳邊滔滔不絕說了半晌。
原來,果真如亦昀所說,謝衡之將亦泠的死編造成了自刎。
他這張顛倒黑白的嘴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卻也給了亦家天大的好處。
大梁王朝穩固百余年,鮮有戰事。偶爾有關邊守衛殞身,也算不得什麽震古爍今的事。
但突然出了這麽一位慷慨捐生的名門貴女,聖上簡直是感慨萬千,想不到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還有如此氣節,當下就大行封賞。
亦泠母家加官進祿自不用說,她那遠在邊關打仗的夫君薛盛安也連跳兩級,如今已是武衛校尉。
至於亦泠本人,更是無上榮耀。
一是追封慶陽郡主,以銘她在慶陽英勇就義的壯舉,且以公主之儀下葬。
二是禦賜牌位,擺放在宗祠裡,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光宗耀祖。
因此,今天一大早,亦尚書便領著全家去了皇宮,將愛女的禦賜牌位接了回來。
一路步行,滿臉悲愴,卻是讓全上京的人都見證了亦家的榮耀。
不過按理說,亦泠是出嫁女,牌位理應供進夫家宗祠的。
亦泠也是沒料到,到了這個時候,薛家竟然還忌憚著謝衡之,連面都不曾露。
就在亦泠冷眼看著亦府上下痛哭流涕,又對她的“牌位”尊敬無比時,錦葵湊上來,一面看熱鬧,一面問道:“誒?那亦家女兒不是還有個親弟弟嗎?昨日還來我們府上了呢。怎麽端著牌位的是一個小女郎?”
亦泠想到這個弟弟,又氣又感動。
她偏頭靠著軒窗,無奈地說:“你也瞧見了,那亦小公子紈絝衝動,指定是被關起來了。而眼下這個女郎,是亦尚書兄長的嫡女,也是有這個資格的。”
錦葵了然點頭,並說道:“夫人真厲害,您遠道而來,竟然也對這上京的事情如數家珍。”
亦泠:“……”
她悄悄瞥了錦葵一眼,有點分不清這是在誇她還是挖苦她。
“走吧。”
以亦泠對她父親的了解,知道這光耀門楣的儀式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盡管她的“屍身”遠在慶陽,或許謝衡之的人都不曾把她的屍身從戰亂廢墟中專程翻找出來,早已丟進了亂葬崗。
但不影響她寥寥幾件衣冠,在上京光宗耀祖。
亦泠收回視線,吩咐車夫打道回府。
可車夫摸了摸後腦杓,為難地說:“夫人,這巷子又深又窄,咱們這馬車又寬敞,既前行不了,又掉不了頭,恐怕只能等著前方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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