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時間細細打算?她只知道,要想活著就絕不能去胡拔。
於是,在謝衡之開口前,她挺起胸膛露出了視死如歸的神情。
誰知謝衡之只是輕飄飄看了她一眼,連步伐都不曾有半點兒停留,逕直走向衣櫥前,拿了一套乾淨衣裳出來。
接著便轉身背對著亦泠,伸手解開自己腰間革帶。
他身上的朝服沾染了一大片茶漬,被他脫下後隨手丟到了一旁,旋即穿上了剛拿出的那套衣裳,穿衣動作從容不迫。
扭頭看了半天他更衣的亦泠一頭霧水。
這人什麽意思?他到底聽到了多少?怎麽一丁點兒反應也沒有?
感受到亦泠的目光,謝衡之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還輕笑了聲。
這一笑,讓亦泠徹底泄了氣——
嘲笑。
他在嘲笑她剛剛急中生智拍的一大串馬屁!
可他似乎也不打算質問她什麽。
不似昨晚那般威勢逼人,甚至都不打算要亦泠給一個解釋。
亦泠心裡越發沒底,不知道他到底打著什麽算盤。
她站起身,背靠著鏡台,警惕地盯著謝衡之的背影。
等他將衣袍穿好,不緊不慢地扣上束帶後,竟頭也不回地又往外走去。
亦泠愣了一瞬,急切問道:“你要去哪裡?”
謝衡之腳步頓住,抬手扶了扶發冠,轉過身來,直勾勾看著亦泠。
“聖上今晚綏桐殿宴請胡拔王次子,我自然是前去赴宴。”
這種時候宴請胡拔王次子……
亦泠也不知自己怎麽想的,竟問道:“我的喜宴?”
“你要這麽理解,”謝衡之的語氣很平靜,甚至還帶了一絲戲謔,“也可以。”
此事難道真的成定局了?
亦泠差點站不住,趔趄地扶住鏡台。
見她如此呆滯模樣,謝衡之逼近一步:“怎麽,高興壞了?”
是壞了,但不是高興壞了。
可她能怎麽辦呢?很顯然謝衡之篤定她想跟那個胡拔人再續前緣,她又有嘴說不清,難不成告訴謝衡之她根本不是商氏?
那恐怕她確實不用去胡拔,而是要去道觀讓仙人們給她施個三天三夜的法。
強行冷靜了許久,亦泠咬牙點點頭。
“你、你若敢把我送去胡拔——”
謝衡之抬眉看向她,頗有幾分好奇她能說出什麽。
可亦泠能說出什麽?她平靜的時候都不一定能想出法子,如今憂心如焚,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便說道:“我讓你身敗名裂!至少讓全天下知道你不舉!”
謝衡之:“……”
正巧這時,來催促謝衡之進宮的利春剛剛靠近門口便聽到這麽一句怒吼,被嚇得連退三步倒栽在地連滾帶爬離開了此處。
屋子裡的兩個人都聽到了這動靜。
亦泠激動得臉紅到了脖子根兒,謝衡之卻依然像個局外人一樣,眯眼看著她,只是緊抿起了唇。
不是吧,這都威脅不到他?
亦泠正為謝衡之的厚顏無恥感到震撼,就聽他說道:“區區汙名罷了,比起聖上許的封王之利,算不得什麽。”
說完這句,謝衡之轉頭便走。
唯留亦泠四肢無力地坐在鏡台前,滿心絕望。
封王之利……
謝衡之這人靠著不擇手段成為了大梁開國以來晉升最快的狀元,封王利益在前,他怎麽抵擋得住誘惑?
偏偏還冠冕堂皇,想把帽子扣在亦泠身上,讓人覺得是亦泠自己想嫁,他倒像是在成人之美。
不行。
亦泠盯著銅鏡,在紊亂的呼吸聲中,心神震顫。
她絕不能去胡拔,她不能坐以待斃。
-
宮中甬道悠長寂靜,地上的積雪和天色連做一片,仿佛看不到頭。
謝衡之比來往的宮人走得慢,步伐悠悠,仿佛在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閑庭信步。
通往綏桐殿的路上必經雲江長亭,謝衡之踏入時,遠遠看見一個人站在前頭,似乎是在等他。
謝衡之凝視半晌,快步走了上去。
“天這麽冷,娘娘怎麽站在這裡?”
隨即便躬身行禮。
沈舒方看著恭敬垂首的謝衡之,冷聲道:“本宮可受不起謝大人的禮。”
謝衡之神色未變:“尊卑有序,娘娘謬言了。”
看見謝衡之假裝聽不懂的模樣,沈舒方越發來氣。
她本就不喜歡謝衡之這個人,覺得他配不上商亦泠的癡戀。今日回宮後得知太一宮之事,沈舒方更是覺得謝衡之這個人爛透了。
聖上還只是暗示了王位,沒真的下旨呢,他就立刻答應把明媒正娶的妻子送出去,連裝都不裝了。
虧商亦泠還那麽喜歡他,簡直是一片癡心喂了狗!
“本宮哪裡謬言了?”沈舒方譏笑著說道,“謝大人連自己的妻子都能送給別人做老婆,如此大方,怕不是觀音菩薩轉世,得本宮給大人行大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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