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娘說,“等下我要去營裡給老周送些吃的,晚些回來,你好好照看著這裡。”
老周是秦四娘的夫婿,在赤丘北營裡當差。
秦四娘說完就拎著食盒走出了櫃台。
經過亦泠面前時,又想到了什麽,回過頭,笑得一臉揶揄。
“對了,剛剛那個穆小郎又來了,這回可好,拎了好多東西,我說你這是來賣東西還是上門提親呀?”
亦泠“嘖”了聲,“您別逗他了,沒跟他說我的情況嗎?”
“早就說了呀,可是他哪像是在乎這些的人,而且我們赤丘也沒那麽多規矩。”
秦四娘說到這裡,嚴肅了起來,“你當真不考慮考慮他呀?”
這穆小郎雖說只是一個獵戶之子,但人家本事了得,整個赤丘大半的珍貴獵物都是出自他手。
這可不僅是銀錢進益的保障,一個頂尖的獵人,除了精湛的射箭投擲技巧和敏銳的觀察力,還得熟悉動物習性,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又要體魄強健,耐心足,等候獵物的時候沉著冷靜不急躁。再往大了說,好的獵戶也必然意志堅忍,低調謹慎,真是處處是優點。
“長得也是咱們赤丘一等一的俊,除了年紀小了點,我真想不出他有什麽不好的。”秦四娘說,“遇到危險的時候,這種男人才能讓人安心啊,你說是不是?”
亦泠翻動帳本的手指頓了頓,才無奈地說:“四娘,你別取笑我了。”
“我可沒有取笑你,我當真為你打算……”
秦四娘嘀嘀咕咕地走了,留亦泠一人在櫃台裡。
清晨的赤丘很冷,但也很寧靜。
亦泠算了一會兒帳,手指便有些僵,於是停下來去灌了個湯婆子。
在後院裡縫製皮靴的大娘看見了,說道:“阿泠還這麽怕冷啊?得多吃點肉!”
亦泠笑著說好。
她依然很怕冷,依然吃不慣赤丘的食物,偶爾也聽不懂赤丘人說話。
但她很喜歡這裡。
如亦昀所說,赤丘的百姓貧寒,卻質樸熱情。
沒人在意亦泠是從哪裡來的,又經歷過什麽,即便她舉手投足都透露了她並非出自普通人家。
也沒有人追問她作為亦昀的“義姐”,為何會來這種地方定居。
他們都親切地叫她“阿泠”。
初初相識,見她水土不服總是食欲不振,隔壁的大娘還常常把珍貴的鴨肉燉爛了給她送去。
唯獨有一點,就是街坊鄰居見總想給她說親。
在赤丘這種人人都需要自力更生的地方,沒有丈夫沒有兒女,以後老了可就慘了。
秦四娘嘴裡那個“穆小郎”就是其中一個。
原本他只是把自己的獵物拿到岐黃堂來賣,看見亦泠後,一雙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又聽秦四娘說她如今是獨身,於是三天兩頭往這跑,整個岐黃堂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可是他每回又是拎著獵物來售賣的,亦泠總不能給人家吃閉門羹。
就像今日上午,他背著東西來沒看見亦泠,就背著東西回去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又不厭其煩地來了。
全是些上等的二杠鹿茸,他都鋸好了。
亦泠一手翻看這些鹿茸的品質,一手撥弄著算盤計價,手指動得飛快。
翻到下面一張銀狐皮時,她頓了頓。
“許久沒有看到毛色這麽好的銀狐皮了,”她想了想,“這個給你算三十文。”
靠在櫃台上的穆崢說:“這個不賣。”
“不賣你混在一起。”
亦泠給他拎了出來,“那你——”
“這個狐皮是送給你的。”
亦泠的話戛然而止,抬起頭,見穆崢直勾勾地盯著他。
如秦四娘所說,他確實是亦泠在赤丘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身材高瘦挺拔,面容又俊美,冬日裡穿著動物皮毛做的衣裳也絲毫不顯得臃腫,跑起來活像一隻矯健的雄鹿。
但他今年才十八歲,比亦昀還小上幾歲,亦泠根本就沒把他當作男人看過。
“不用了,我家裡還有很多沒用完的料子。”
亦泠說,“這銀狐不常見,你還是自己留著或者賣了比較劃算。”
“你喜歡就劃算,你不喜歡,賣上千金也不劃算。”
亦泠:“……”
赤丘人還有這點不好,說話太直接,人生中就不存在“尷尬”兩個字。
於是亦泠不再說話,只是多撥了撥算盤。
穆崢以為她收下了,正開心著。
收到錢,打眼一看,還是多了三十文。
他什麽情緒都不憋在心裡,立刻就問:“你是不喜歡這狐皮,還是不喜歡我啊?”
亦泠:“……”
說他思想單純吧,一出口就是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亦泠心裡霎時間想了許多回答。
太直接,平白無故傷人,他又不是個壞人。
太委婉呢,又怕他聽不懂。
最後,她放下手裡的活,鄭重地看著穆崢。
“秦四娘告訴過你,我嫁過人了吧?”
“她說過。”
穆崢說,“可是不重要,而且你夫君都死那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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