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睡了一會兒後,天開始亮了。本來為了不睡過頭還把手錶設了鬧鐘,不過在這之前我就醒了,大概睡了不到三小時吧。不過腦袋已經很清醒了。
我打開窗戶望著窗外,雨已經完全停了,陽光直射對面的半山腰,周圍的草原也一閃一閃的,今天似乎是個大晴天。
因為太陽沒能照進來,所以室內出奇地暗。本來以為這幢房子的朝向是正南方,或者南偏東,但現在從日光的角度看,似乎是朝著西南方的。
「西南……嗎」我遠眺著窗外的景色,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心裡似乎有什麼不能釋懷,說不清道不明的,某件事情。
但現在一時無法意識到問題所在,也有可能是,本來想當然的以為這個屋子裡能夠看到日出,但事實並非如此,我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不對,我重新意識到,不是這樣的。
會產生這棟房子略微偏向東邊這個念頭,一定是有理由的。我並非進行著無憑無據地主觀臆斷。
我轉身拿起放在床上的佑介那本日記,裡面是不是提到過這個屋子的朝向呢?不過翻了幾頁之後我便確信,並不是日記所寫到的,而是更不起眼的某處。
我手捧日記,開始張望整個房間,心中不免泛起一絲急躁情緒。為什麼對這一點那麼在意呢?
天文望遠鏡映入了眼簾。
我走了過去,打開了邊上那個裝有備件的箱子。拿出觀測記錄用紙,上面寫著「七月二十五日 清晨 水星觀測」的字樣。
就是這個了,我是看到了這張紙才認定這棟房子朝東的。
我再次來到窗前,確認著周圍的景色以及太陽的位置,想再次確定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我並沒有搞錯。這幢房子的確向南偏西。至少,從這裡看不到日出。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矛盾該如何解釋?
我仰面躺在床上,兩手不停搓著臉。手上沾滿了油脂,閃閃發光。
絞盡腦汁一陣後,腦子裡出現了一個猜測,是迄今為止從來沒有想像過的設想,不過它的確能夠讓很多疑問豁然開朗。
我站了起來,快速走向樓梯,通往地下後,從原路來到了屋子外面。
地面上由於昨天的那場雨泥濘得寸步難行,我注意著腳邊,沿著房屋的外側牆壁往前走,這一點也印證了我的猜測。
「我真傻啊」繞著房子轉了一圈之後,我叫了一聲。
回到屋內後,沙也加已經起床了,把窗簾也拉開了。「早啊」她看到我後,跟我打招呼,「你起的真早啊」
「這幢房子是西南朝向的」
對於我突然冒出的話,她有些莫名其妙,嗯?皺起眉頭。
我指著窗戶,「雖然是早上,但太陽光也照不進來,所以應該有點偏西」
這是她總算明白了我所說的話,她瞟了一眼窗戶,說「啊,是啊,不過這又怎麼了?」
「你看看這個」我把觀測記錄用紙遞給她。
她看了看,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作出一副發呆狀。儘管這是連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但不經常用的大人也會慢慢遺忘。
「你應該還記得水、金、地、火、木吧?這是太陽系行星的順序。水星是離太陽最近的一顆,要從地球上觀測水星的話,應該怎麼做呢?」
「怎麼做?」
「肯定要朝著太陽的方向咯,因為水星一直在太陽的邊上」
「啊……」
「在白天也能觀測水星,不過要用特殊的儀器。而如果這種家用的天文望遠鏡會受太陽光的影響而看不見。所以一般在太陽將要升起或者即將落下的時候,是觀測的最佳時期」
「這裡寫的是『清晨』呢」她看著記錄用紙說。
「是的,所以啟一郎一定是在日出的時候觀測的。當然之後太陽光就會射進來」
「二樓的房間看不見日出嗎?」
「看不見」我搖搖頭,「不管腦袋從窗戶伸得多長都看不到」
沙也加瞪大了眼睛,「那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我費勁了心思,最後想到一種可能性。因為十分離奇,可能會讓你笑話」
「我不會笑的,你說吧」
「很簡單,從前這個房子是朝東的」
「從前?」
「我猜測,這幢房子是重蓋出來的」
可能這句話出乎了沙也加的意料,她呆呆地站在那裡,目光開始在周圍掃視起來。轉了一圈後,又重新回到我身上。
「重蓋的?但佑介的日記上隻字未提啊」
「是的,也就是說,這裡是在他死後建造的」
「也就是說這個屋子並沒有那麼古老咯?」
「沒我們想像的古老」
「但是,到底因為什麼原因要重建呢?既然特地去重建,現在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住呢?」
「這點我也感到很奇怪,不過如果的確是重新蓋建的話,至少可以解決一個很大的疑問」
「什麼?」
「存在於你記憶中那間謎一樣的房間」我手指向廚房的方向。「就是有著綠色窗簾和黑色花瓶的房間,為什麼這棟屋子沒有呢?明明在你記憶裡存在著。答案就是,你記憶中的那幢房子,和這裡完全是兩個地方」
但她當即就否認了我的猜想。
「這不可能啊,我記得就是這幢房子,錯不了的,完全沒有不同之處」
「那麼關於綠色窗簾和花瓶的房間的那個記憶,你不再想了嗎?你能斷言不存在那種房間嗎?」
「那個……」沙也加低下頭。
我手搭在她肩上。
「說實話,走進這個房間之後,我自始至終抱著一種印象,那就是這房子幾乎看不出因使用而造成的腐朽」
沙也加揚起臉,我看著她繼續說道。
「比如說你現在腳下的地毯,佈滿灰塵是事實,但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磨損。不光是地毯,我看了看餐桌周圍的地上,椅子的腳上竟然完全沒有擦傷的痕跡。其他東西也是一樣,每一件東西都是新品,給我的感覺只是放置的時間久了而已」
「怎麼可能……你看,到處不都留著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嗎?」
「是嗎?」
「是啊,佑介的房間,御廚夫婦的房間、還有廚房都有使用過的跡象啊」
「那我想問你,你覺得為什麼這裡不裝燈呢?」
「燈的話,你是指日光燈嗎?因為這裡的電閘被電了阿」
「不是這樣的,不是電閘被拉了,而是這裡本來就沒有電」
聽到我這句話一霎那,沙也加變得面無表情,隨即慢慢地作出一副驚恐狀。「胡說……」
「是真的,我剛才確認過了,要不你親眼見證一下?」
好的,我去看一下——她並沒有這麼說,只是不住地搖頭。
「沒有電,怎麼生活呢……」
「無法生活」我說,「至少這裡的家用電器讓我感覺沒有電是不行的,然而事實是這裡的確沒有電。那麼結論就只有一個了,這裡從一開始就沒有人住」
「為什麼誰都不住呢?」
「我也不知道,本來就沒必要造一幢沒人住的房子啊」
沙也加雙腳無力地癱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抱著頭,有些充血的眼睛怒目而視。
「會有這種事情?那麼那些都是什麼啊?佑介的書桌,攤放著教科書和筆記本,父母房間裡的搖椅上放著的織到一半的毛衣。那些東西你怎麼解釋?」
「某個人有意想要復原這一切——只能這麼認為了吧?」
「復原」
「是的,比如這個房間」我環顧著臥室,「這個房間的擺設和你記憶裡的一樣吧?」
沙也加機械地點著頭。
「它再現了舊式屋子以前的時點,簡直就是一個複製品呢。當然,我完全無法得知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我完全不敢相信」沙也加乾瞪著空氣,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
「解決疑團的關鍵,就是你記憶片斷裡那個有著綠色窗簾和黑色花瓶的房間。如果真想把這個房子恢復原貌的話,為什麼偏偏沒有那個房間呢?只要知道了這個理由,我感覺所有的疑問都能迎刃而解了」
沙也加哀歎道,
「說到底還是得依賴我的回憶來解決問題呢,但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總覺得頭腦裡好像豎起了一面牆,怎麼都走不過去」
「那堵牆總會有入口的,我一定會找出打開它的辦法」我站了起來。
「去哪兒?」
「我去研究一下消失的房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