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其他 > 七夜雪 > 第11章

七夜雪 第11章

簡繁轉換
作者:滄月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8-26 21:04:36 来源:搜书1

黑暗的房間裡,連外面的慘叫都已然消失,只有死一般的寂寞。

他被金索釘在巨大的鐵籠裡,和旁邊獒犬鎖在一起,一動不能動。黑暗如同裹尸布一

樣將他包圍,他閉上了已然無法看清楚東西的雙眼,靜靜等待死亡一步步逼近。

那樣的感覺……似乎十幾年前也曾經有過?

「你,想出去麼?」

記憶裡,那個聲音不停的問他,帶著某種誘惑和魔力。

「那一群豬狗一樣的俗人,不知道你是魔的使者,不知道你有多大的力量……瞳,只

有我知道你的力量,也只有我能激發出你真正的力量。你想跟我走麼?」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他在黑暗中大喊,感覺自己快要被逼瘋。

「好,我帶你出去。那個聲音微笑著,但是,你要臣服於我,成為我的瞳,凌駕於武

林之上,替我俯視這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你答應麼?——還是,願意被歧視,被幽禁,

被挖出雙眼一輩子活在黑暗裡?」

「放我出去!」他用力地拍著牆壁,想起今日就是族長說的最後期限,心魂欲裂,不

顧一切的大聲呼喊:「只要你放我出去!」

忽然間,黑暗裂開了,光線將他的視野四分五裂,一切都變成了空白。

空白中,有血色迸射開來,伴隨著淒厲的慘叫。

被金索系在鐵籠裡的人悚然驚起,臉色蒼白,因為痛苦而全身顫抖——「只要你放我

出去」——那句昏迷中的話,還在腦海裡迴響,震的他腦海一片空白。

十二年前,只有十四歲的自己就是這樣和魔鬼締結了約定,出賣了自己的人生!

他終於無法承受,在黑暗裡低下了頭,雙手微微發抖。

已經是第四日了……那種通過雙目逐步侵蝕大腦的劇毒,已然悄然抹去了他大部分的

記憶:比如修羅場裡掙扎求生的歲月,比如成為大光明界第一殺手、縱橫西域奪取諸侯首

級的驚心動魄往事……這一切輝煌血腥的過去,已然逐步淡去,再也無法記憶。

然而,偏偏有一些極久遠的記憶反而存留下來了,甚或日復一日更清晰地浮現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還不能徹底忘記呢?

這樣的記憶,存留一日便是一日折磨。如果徹底成為一個白痴,反而更好吧?

「若不能殺妙風,則務必取來那個女醫者的首級。」

他反手握緊了腕上的金索,在黑暗中咬緊了牙,忽地將頭重重撞在了鐵籠上——他真

是天下最沒有無情最無恥的人!貪生怕死,忘恩負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置那位最

愛自己的人於死地!

黑沉沉的牢獄裡忽然透入了風。沉重的鐵門無聲無息打開,將外面的一絲雪光投射進

來,旁邊籠子裡的獒犬忽然厲聲狂叫起來。

——有人走進來。

是妙水那個女人麼?他懶得抬頭。

「明介。」一個聲音在黑暗裡響起來了,輕而顫。

他觸電般的一顫,抬起已然不能視物的眼睛:是幻覺麼?那樣熟悉的聲音……是……

「明介。」直到一隻溫涼而柔軟的手輕輕撫上了臉頰,他才從恍惚中驚醒過來。

黑暗裡竟然真的有人走過來了,近在咫尺。她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頓住了腳,彷彿不

知道該如何面對此刻被鎖在鐵籠裡的他,只是不斷地低喚著一個遙遠的名字,彷彿為記憶

中的那個少年招魂。

是……是小夜姐姐?

他狂喜地轉過頭來。是她?是她來了麼?!

然而下一個瞬間,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觸摸到了自己失明的雙眼,他彷彿被燙著一樣

地轉過頭去,避開了那隻手,黯淡無光的眼裡轉過激烈的表情。

「滾!」想也不想,一個字脫口而出,嘶啞而狠厲。

黑暗中潛行而來的女子驀然一震,手指停頓,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明介?」

「妙水!你到底想幹什麼?」瞳咬緊了牙,惡狠狠的對藏在黑暗裡某處的人發問,聲

音裡帶著殺氣和憤怒,「為什麼讓她來這裡?為什麼讓她來這裡!我說過了不要帶她過來

「咯咯……偶爾,我也會發善心。」牢門外傳來輕輕嬌笑,妙水一聲呼嘯,召出那一

隻不停咆哮齜牙的獒犬,留下一句:「瞳,瀝血劍,我已經從藏兵閣裡拿到了。你們好好

話別吧,時間可不多了哦。」

他一驚,想問什麼,她卻是關上門逕自走遠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牢裡,便又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瞳在黑暗中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然而呼吸卻無法控制地開始紊亂。他知

道身邊有著另一個人,熟悉的氣息無處不在,心底的那些記憶彷彿洪水一樣湧出來,在心

底呼嘯,然而他卻恨不得自己就在這一瞬間消失。

不想見她……不想再見她!

或者,只是不想讓她看見這樣的自己——滿身是血,手足被金索扣住,頸上還連著獒

犬用的頸環,面色蒼白,雙目無神,和一個廢人沒有兩樣!

十二年後,當所有命運的潮汐都退去,荒涼沙灘上,怎麼能以這樣的情狀和她重逢!

「滾。」他咬著牙,只是吐出一個字。

然而一雙柔軟的手反而落在了他的眼瞼上,劇烈地顫抖著——這雙曾經控制蒼生的眼

睛已然黯淡無光。薛紫夜的聲音都開始發抖:「明介……你、你的眼睛,怎麼變成了這個

樣子?是那個教王——」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清楚地聽出她聲音裡包含的痛惜和憐憫,那一瞬間他只覺得

心裡的刺痛再也無法承受,幾乎是發瘋一樣推開她,脫口:「不用你管!你給我——」

在他說出第三個「滾」字之前,簌簌一聲響,一滴淚水落在了他臉上,熾熱而濕潤。

那一瞬間,所有驕傲和自卑的面具都被燙穿。

「你——」瞳只覺得心裡那些激烈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失聲說了一個字,喉嚨便再

也發不出聲音。

「明介,你終於都想起來了麼?」薛紫夜的聲音帶著顫抖,「你知道我是誰了麼?」

他感覺到薛紫夜一直在黑暗中凝望著自己,叫著那個埋葬了十二年的名字。

這、這算是什麼!——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善意憐憫,他霍然抬起手,反扣住了那隻

充滿了悲憫的手,狠狠將她一把按到了鐵籠壁上!

薛紫夜猝及不防,脫口驚呼了一聲,抬起頭看到黑暗裡那雙狂暴的眼睛。

瞳用力抓住薛紫夜的雙手,將她按在冰冷的鐵籠上,卻閉上了眼睛,急促地呼吸,彷

彿胸臆裡有無數聲音在呼嘯,全身都在顫抖。短短的一瞬,無數洪流衝擊而來,那種劇痛

彷彿能讓人死去又活過來。

「你……非要逼我至此嗎?」最終,他還是說出話來了,「為什麼還要來?」

然而一語未畢,淚水終於從緊閉的眼角長劃而落。

「為什麼還要來!」他失去控制地大喊,死死按著她的手,「你的明介早就死了!」

薛紫夜驚住:那樣驕傲的人,終於在眼前崩潰。

「你為什麼還要來?」瞳鬆開了緊握的手,在她手臂上留下一圈青紫。彷彿心裡的牆

壁終於全部崩潰,他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嗚咽,顫抖到幾乎無法支持,鬆開了手,頹然撐著

鐵籠轉過了臉去:「為什麼還要來……來看到那個明介變成這副模樣?」

薛紫夜默默伸出了手,將他緊緊環抱。

她在黑夜裡擁抱著瞳,彷彿擁抱著多年前失去的那個少年,感覺他的肩背控制不住的

顫抖。這個神經彷彿鐵絲一樣的絕頂殺手,情緒彷彿剎那間完全崩潰。

她黑暗中觸摸著他消瘦的頰:「明介……明介。沒事了。教王答應我只要治好了他的

病,就放你走。」

是的。他一生的殺戮因她而起,那麼,也應該因她而結束。

「沒有用了……」過了許久許久,瞳逐漸控制住了情緒,輕輕推開了她的雙手,低聲

說出一句話,「沒有用了——我中的,是七星海棠的毒。」

「七星海棠!」薛紫夜驚呼起來,臉色在黑暗中刷的慘白。

作為藥師谷主,她比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毒意味著什麼——《藥師秘藏》上說:天下十

大劇毒中,鶴頂紅、孔雀膽、墨蛛汁、腐肉膏、彩虹菌、碧蠶卵、蝮蛇涎、番木鱉、白薯

芽九種,都還不是最厲害的毒物,最可怕的是七星海棠。這毒物無色無臭,無影無蹤,再

精明細心的人也防備不了,直到死,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似乎十分平安喜樂。

那是先摧毀人的心腦,再摧毀人身體的毒,而且至今完全沒有解藥!

她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手下意識地緊緊抓著,彷彿一鬆開眼前的人

就會消失。

「你太天真了……教王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瞳極力控制著自己,低聲,「跟他

談條件,無異於與虎謀皮。你不要再管我了,趕快找機會離開這裡——妙水答應過我,會

帶你平安離開。」

妙水?薛紫夜一怔,抬頭看著瞳,嘴角浮現出一絲複雜的笑意。

那個女人,卻也是個看不到底的。然而瞳和自己一樣,居然也天真到相信這樣的人的

承諾——或者,只是他們沒有另外的選擇。

「小……小夜姐姐。不要管我,」有些艱難地,他叫出了這個遺忘了十二年的名字,

「你趕快設法下山……這裡實在太危險了。我罪有應得,不值得你多費力。」

「胡說!不管你們做過什麼,我都不會不管……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薛紫夜在黑

暗裡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彷彿下了一個決心:「明介,不要擔心——我有法子。」

她點起了火摺子,拿出隨身攜帶的藥囊,輕輕按著他的肩膀:「坐下,讓我看看你的

眼睛。」

他默然地坐下,任憑她開始檢查他的雙眼和身體上的各處傷口——他沒有注意她在做

什麼,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的八處大穴已然被逐步封住,完全不能動彈。他只是極力

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她的模樣。十二年不見了……今夜之後,或者就是至死不見。

他是多麼想看清楚如今她的模樣——可偏偏,他的眼睛卻再也看不見了。

薛紫夜默然細看半晌,站了起身:「我出去一下,稍等。」

瞳在黑暗中苦笑起來——還有什麼辦法呢?這種毒,連她的師祖都無法解開啊。

黑暗的牢獄外,是崑崙山陰處千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薛紫夜一打開鐵門,雪光照入,就看到了牽著獒犬在不遠處放風的藍衣女子。

「怎麼?薛谷主,那麼快就出來了麼?」妙水有些詫異地回頭,笑了起來,「我以為

你們故人重逢,會多說一會呢。」

薛紫夜站在牢獄門口,望著妙水片刻,忽然攤開了手:「給我鑰匙。」

「什麼鑰匙?」妙水一驚,按住了咆哮的獒犬。

「金索上的鑰匙。」薛紫夜對著她伸出手去,面無表情,「給我。」

妙水吃驚地看著她,忽地笑了起來:「薛谷主,你不覺得你的要求過分了一些麼?—

—我憑什麼藥給你?瞳是叛徒,我這麼做可是背叛教王啊!」

「別繞圈子,」薛紫夜冷冷打斷了她,直截了當,「我知道你想殺教王。」

彷彿一支利箭洞穿了身體,妙水的笑聲陡然中斷,默然凝視著紫衣女子,眼神肅殺。

「我無法解七星海棠的毒,但也不想讓明介像狗一樣被鎖著到死——你給我鑰匙,我

就會替你去殺了那老東西。」薛紫夜卻是臉不改色,「就在明天。」

妙水凝視著她,眼神漸漸又活了起來,輕笑:「夠大膽啊。你有把握?」

「我出手,總比你出手有把握得多。」薛紫夜冷冷道,伸著手,「我一定要給明介、

給摩迦一族報仇!給我鑰匙——我會配合你。」

妙水遲疑了片刻,手一揚,一串金色的鑰匙落入了薛紫夜掌心:「拿去。」

反正那個瞳也已經中了七星海棠之毒,活不過一個月,暫時對她做一點讓步又算什麼

最多等殺了教王,再回過頭來對付他們兩個。

「好。」薛紫夜捏住了鑰匙,點了點頭,「等我片刻,回頭和你細細商量。」

是小夜回來了!在聽到牢獄的鐵門再度打開的剎那,鐵籠裡的人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她只不過離開了短短的剎那,然而對黑暗裡的他而言卻恍惚過去了百年。那樣令

人絕望的黑暗,幾乎令人失去全部生存的勇氣。

他想站起來去迎接她,卻被死死鎖住,咽喉裡的金索勒得他無法呼吸。

「明介,坐下來,」薛紫夜的聲音平靜,輕輕按著他的肩膀,「我替你看傷。」

他默默坐了下去,溫順而聽話。全身傷口都在痛,劇毒一分分的侵蝕,他卻以驚人的

毅力咬牙一聲不吭,彷彿生怕發出一絲聲音、便會打碎這一刻的寧靜。這樣相處的每一刻

都是極其珍貴的——

他們曾經遠隔天涯十幾年,彼此擦肩亦不相識;

而多年後,九死一生,再相逢、卻又立刻面臨著生離死別。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坐著,體會著這短暫一刻裡的寧靜和美麗,十幾年來充斥

了心頭的殺氣和血腥都如霧一樣消失——此刻他不曾想到殺人,也沒想到報復,只是想這

樣坐著,什麼話也不說,就這樣在她身側靜靜死去。

薛紫夜卻沒有片刻停歇,將火摺子別在鐵籠上,雙手沾了藥膏,迅速抹著。

應該是牢獄裡太過寒冷,她斷斷續續地咳嗽起來,聲音清淺而空洞。

「忍一下。」在身上的傷口都上好藥後,薛紫夜的手移到了他的頭部,一寸寸地按過

眉弓和太陽穴,忽然間手腕一翻,指間雪亮的光一閃,四枚銀針瞬間就從兩側深深刺入了

顱腦!

太陽穴和天陰穴被封,銀針刺入兩寸深,瞳卻在如此劇痛下一聲不吭。

「睜開眼睛。」耳邊聽到輕柔的吩咐,他在黑暗中張開了眼睛。

依然是什麼都看不到……被劇毒侵蝕過的眼睛,已經完全失明了。

然而,在睜開眼瞬間,忽然有什麼溫軟濕潤的東西輕輕探了進來,觸著失明的眼睛。

「不!」瞳霍然一驚,下意識地想往後避開,然而身體已然被提前封住,甚至連聲音

都無法發出——那一瞬,他明白過來她在做什麼,幾乎要脫口大喊。

薛紫夜只是扶住了他的肩膀,緊緊固定他的頭,探身過來用舌尖舔舐著被毒瞎的雙眼

瞳想緊閉雙眼,卻發現連眼睛都已然無法閉合。

她……一早就全佈置好了?她想做什麼?

大驚之下,瞳運起內息,想強行衝破穴道,然而重傷如此,又怎能奏效?瞳一遍又一

遍地用內息衝擊著穴道,卻無法移動絲毫。薛紫夜抱著他的頭顱,輕柔而緩慢地舔舐著他

眼裡的毒。

他只覺她的氣息吹拂在臉上,清涼柔和的觸覺不斷傳來,顱腦中的劇痛也在一分分減

輕。

然而,心卻一分分的冷下去——她、她在做什麼?

那是七星海棠,天下至毒!她怎麼敢用舌尖去嘗?

住手!住手!他幾乎想發瘋一樣喊出來,但太劇烈的驚駭讓他一瞬失聲。

黑暗牢獄裡,火摺子漸漸熄滅,只有那樣輕柔溫暖的舌觸無聲繼續著。瞳無法動彈,

但心裡清楚對方正在做什麼,也知道那種可怖的劇毒正在從自己體內轉移到對方體內。

從未有過的痛苦閃電般穿行在心底,擊潰了他的意志。乾涸了十幾年的眼睛裡有淚水

無聲地充盈,卻被輕柔的舌尖一同舔去。鹹而苦,毒藥一樣的味道。

時間彷彿在這一剎那停滯,黑而冷的雪獄裡,靜得可以聽到心迸裂成千片的聲音。

不過片刻,薛紫夜已然佈滿眼眸的毒素盡數舔淨,吐在了地上,坐直身子喘了口氣。

「好了。」她的聲音裡帶著微弱的笑意,從藥囊裡取出一種藥,輕輕抹在瞳的眼睛裡

「毒已然拔去,用蛇膽明目散涂一下,不出三天,也就該完全復明了。」

瞳心裡冰冷,直想大喊出來,身子卻是一動不能動。

「你……」啞穴沒有被封住,但是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臉色慘白。

「看得見影子了麼?」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問。

他尚自說不出話,眼珠卻下意識地隨著她的手轉了一下。

「都說七星海棠無藥可解,果然是錯的。」薛紫夜歡喜地笑了起來,「二十年前。臨

夏師祖為此苦思一個月,嘔心瀝血而死——但,卻也終於找到了解法。」

「這種毒沾膚即死,傳遞極為迅速——但正因為如此,只要用銀針把全身的毒逼到一

處,再讓懂得醫理的人以身做引把毒吸出,便可以治好。甚至不需要任何藥材。」她輕輕

說著,聲音裡有一種征服絕症的快意,「臨夏祖師死前留下的絕筆裡提到,以前有一位姓

程的女醫者,也曾用這個法子解了七星海棠之毒——」

她平靜地說著,聲音卻逐漸遲緩:「所以說,七星海棠並不是無藥可解……只是,世

上的醫生,大都不肯捨了自己性命……」

然而那樣可怖的劇毒一沾上舌尖,就迅速擴散開去,薛紫夜語速越來越慢,只覺一陣

暈眩,身子晃了一下幾乎跌倒。

「小夜姐姐!」他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說出了第一句話。

「不妨事。」她連忙從懷裡倒出一粒碧色藥丸含在口裡,平息著劇烈侵蝕的毒性。

「明介,我不會讓你死。」 薛紫夜深深吸了口氣,微笑了起來,眼神明亮而堅定,

從懷裡拿出一隻小小的碧玉瓶,「我不會讓你像雪懷、像全村人一樣,在我面前眼睜睜的

死去。」

她在明滅的燈光裡,從瓶中慎重地倒出一粒朱紅色的藥丸,馥郁的香氣登時充盈了整

個室內。

「這是朱果玉露丹,你應該也聽說過吧。」薛紫夜將藥丸送入他口中——那顆藥一入

口便化成了甘露,只覺得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

「你好好養傷,」擦去了嘴角滲出的一行血,薛紫夜鬆開了手,低聲,「不要再擔心

教王。」

他霍然一驚——不要擔心教王?難道、難道她要……

「明介,你身上的穴道,在十二個時辰後自然會解開,」薛紫夜離開了他的身側,輕

輕囑咐,「我現在替你解開鎖鏈,你等雙眼能看見東西時就自行離開——只要恢復武功,

天下便沒什麼可以再困住你了。可是,你聽我的話,不要再亂殺人了。」

釘釘幾聲響,手足上的金索全數脫落。

失去了支撐,他沉重地跌落,卻在半途被薛紫夜扶住。

「這個東西,應該是你們教中至寶吧?」她扶著他坐倒在地,將一物放入他懷裡,輕

輕說著,神態從容,完全不似一個身中絕毒的人,「你拿好了。有了這個,日後你想要做

什麼都可以隨心所欲了,再也不用受制於人……」

瞳觸摸著手心沉重冰冷的東西,全身一震:這、這是……教王的聖火令?

她這樣的細心籌劃,竟似在打點周全身後一切!

「我不要這個!」終於,他脫口大呼出來,聲音絕望而淒厲,「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薛紫夜一震,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應聲落下——多年來冰火交煎的憔悴一起湧上心頭

她忽然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緒的力量,踉蹌回身,凝望著瞳黯淡的眼睛,伸出手去將他的

頭攬到懷裡,失聲痛哭。

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們兩個,一個本該是帝都杏林名門的天之驕女,一個本該是遙遠極北村落裡的貧寒

少年——他們的一生本該沒有任何交集,本該各自無憂無慮的度過一生,又怎麼會變成今

日這樣的局面!

是這個世間,一直逼得他們太苦。

「明介,明介,我也想讓你好好的活著……」她的淚水撲簌簌地落在他臉上,哽咽,

「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讓你被這樣生生毀掉。」

「不。你不明白我是什麼樣的人……」落在臉上的熱淚彷彿一樣灼穿了心,瞳喃喃道

「我並不值得你救。」

「傻話。」薛紫夜哽嚥著,輕聲笑了笑,「你是我的弟弟啊。」

牢外,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驚破了兩人的對話。

知道是妙水已然等得不耐,薛紫夜強自克制,站起身來:「我走了。」

「不要去!」瞳失聲厲呼——這一去,便是生離死別了!

走到門口的人,忽地真的回過身來,遲疑。

「妙水的話,終究也不可相信。」薛紫夜喃喃,從懷裡拿出一支香,點燃,繞著囚籠

走了一圈,讓煙氣縈繞在瞳身周,最後將煙插在瞳身前的地面,此刻香還有三寸左右長,

發出奇特的淡紫色煙霧。等一切都佈置好,她才直起了身,另外拿出一顆藥:「吃下去。

明白她是在臨走前佈置一個屏障來保護自己,瞳忽地冷笑起來,眼裡第一次露出鋒銳

桀驁的表情。

「別以為我願意被你救。」他別開了頭,冷冷,「我寧可死。」

「哈。」薛紫夜忍不住笑了一下——這樣的明介,還真像十二年前的少年呢。然而笑

聲未落,她毫不遲疑地抬手,一支銀針閃電般激射而出,準確地扎入了肋下的穴道!

「你……!」瞳失聲,感覺到神智在一瞬間潰散。

「聽話,睡吧。一覺睡醒,什麼事都不會有了,」薛紫夜封住了他的昏睡穴,喃喃說

著,將一粒解藥餵入了他嘴裡,「什麼事都不會有了……」

別去!別去!——內心有聲音撕心裂肺地呼喊著,然而眼睛卻再也支撐不住地闔起。

凝聚了僅存的神智,他抬頭看過去,極力想看她最後一眼——然而,即便是在最後的一刻

眼前依然只得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個轉身而去影子,在毫不留情的訣別時刻、給他的整個餘生烙上了一道不可泯滅的

烙印。

薛紫夜走出去的時候,看到妙水正牽著獒犬,靠在雪獄的牆壁上等她。

這個樓蘭女人身上散發出馥郁的香氣,幽然神秘,即便是作為醫者的她、都分辨不出

那是由什麼植物提煉而成——神秘如這個女人的本身。

「已經快三更了。」聽到門響,妙水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你逗留得太久了,醫生

薛紫夜鎖好牢門,開口:「現在,我們來制定明天的計劃吧。」

「奇怪……」妙水有些難以理解地側過頭去,拍了拍獒犬的頭,低語,「她不怕死,

是不是?」

獒犬警惕地忘了薛紫夜一眼,低低嗚了一聲。

雪落得很密,鵝毛一樣的飄著,將絕頂上兩位女子的身影籠罩。

除了那頭獒犬,沒有誰聽到她們交談了一些什麼。

一刻鐘後,薛紫夜對著妙水微微點頭,吐出一個字,轉身離去。鵝毛大雪不停飄落,

深宵寒氣太重,她在離開時已然抵受不住,握著胸口的大氅微微咳嗽起來。

妙水望著那一襲隱沒在秘道里的紫衣,眼裡泛起了一絲笑意。

「她可真不賴……沒想到,這一次找了一個絕佳的搭檔呢!是不是?」她拍著獒犬毛

茸茸的頭,龐大的猛獸發出貓兒一樣溫馴的呼呼聲,妙水站在大雪裡,凝望著雪中連綿起

伏的崑崙群山,眼神裡猛然迸出一絲雪亮的殺氣!

「好,既然交易完成了,現在——」她拍了拍獒犬,回身一指背後雪獄,冷笑,「你

可以去把那傢伙吃掉了!他已經沒有用了!」

「嗚——」得了指令,獒犬全身的毛一下子豎起,興奮的嗚了一聲,猛撲進去。

妙水站在門口,側頭微笑,把玩著懷裡的一支短笛,等待著聽到牢獄裡血肉骨頭粉碎

的咀嚼聲。

然而,裡面卻毫無聲息。

她臉色微微一變,一掠來到門口,朝裡一看,不憂倒吸了一口冷氣——黑暗裡,只有

一點紅光隱約浮動。獒犬巨大的屍體橫亙在台階上,居然是剛撲入門中,便無聲無息的死

去!

「斷腸草?」藉著隱約的光看到了浮動的紫色煙霧,妙水失聲驚呼,立刻點足掠回三

尺,臉色蒼白。

——那個紫衣女人,原來早已佈置好了一切!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