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平一如平日在廚房洗著碗盤,泰治慢吞吞地晃了進來,看他的臉色,今晚應該還沒喝到酒。
「修平,別工作了,陪我去個地方吧。」
「咦?要去哪裏?」
「別管要去哪裏,跟我來就知道了。快去換外出服啦!」
「可是我還沒收拾完……」
「老闆都說沒關係了,你聽話照做就是了。動作快點!我在前面等你。」
「喔,好,知道了。」修平連忙擦乾手,離開了廚房。
這是修平第一次受到泰治邀約。老闆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呢?──修平滿懷不安地來到店門口。
「搞甚麼啊?你就沒有像樣一點的衣服嗎?」泰治看到修平的打扮,當場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我只有這一類的……」修平穿的是T恤搭牛仔褲,「我去換一套過來好嗎?」
「不用了,我們快走吧。」
走出大馬路,泰治攔了計程車。一聽到泰治對司機說:「去銀座。」修平倏地挺直了背脊。
「幹嘛?不過是去銀座,何必嚇成那樣。」泰治不懷好意地笑道:「你不是想當大廚嗎?那麼大人的世界也要多少懂一點才行啊。」
「是……」
「放心吧,不會要你付錢的啦。」泰治張大了嘴呵呵笑著。
計程車在一條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邊停下。街上熙來攘往的身影,包括許多上班族男士,還有顯然是從事特種行業的女性。雖然在人形町也有些角落存在類似的景象,但是看到眼前整個街區都被這特殊氛圍所支配,對修平而言,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的初體驗。
「喂,發甚麼呆呀,快跟過來呀。」
聽到泰治的催促,修平連忙加緊腳步跟上。
兩人走進的店位於一棟大樓的六樓,寬廣的內廳裏滿是客人,處處熠熠生輝,周旋於客人之間獻上甜言軟語的女性們,臉上的表情更是光彩耀眼。修平心想,這根本就是世外桃源啊!
全身黑色裝束的男子負責帶位,讓泰治和修平在桌位坐下。沒多久,過來一名身穿小禮服的女子,頭髮是盤起來的,臉蛋很小。
泰治向她介紹了修平,女子說她叫麻美。
「你才十七歲?真的假的──,這麼年輕就立定目標要當廚師喔?好厲害哦!啊,不過你還不能喝酒吧?」麻美正在調兌水酒,突地停下了手。
「一點啤酒應該沒關係啦!將來要當廚師的人,滴酒不沾就太不解風情了!」
修平全身僵硬怔在座位上,他完全不曉得在這種店裏該怎麼辦,也想不出來該說甚麼話。
別桌有人點了麻美的檯,麻美於是起身離開,泰治立刻朝修平招招手說:「喂,耳朵過來。」
修平一坐到泰治身邊,泰治便湊上他耳邊說道:
「那個麻美啊,是我的女人,你買的人形燒就是進了她的肚子裏啦。」
「啊……」修平嚇了一大跳,不禁回望泰治。
「我從老闆娘那邊大概聽到了一點。聽說日本橋署的刑警因為人形燒的事情纏著你啊?不過你別擔心,我們買的那個人形燒,和命案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沒有擔心……」
「不用瞞我啦。你一定懷疑很久了吧?想說那個被殺掉的中年女人是不是我的『那個』,對吧?」泰治邊說邊豎起小指(註:日本人的肢體語言之一,豎小指通常代表自己的愛人。),「嗯,的確啦,這整件事情是個很詭異的偶然。麻美啊,就住在那棟出人命的公寓大樓裏。」
「咦?是喔?」
「所以啊,感覺很不舒服吧?不過真的和我們毫無關係,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修平點了點頭,他覺得泰治不像在說謊。
「不過,如果不關我們的事,刑警先生為甚麼會找上我呢?」
「這我也搞不懂。哎呀,反正那些幹刑警的,就算知道某些人和案件沒有關係,還是得死纏著人家不放的啦。」
麻美回來這桌。
「你們在講甚麼悄悄話呀?」
「哎,男人之間的事。對了,麻美,我的私生子還好嗎?」
聽到泰治這句話,修平驚訝得嘴都闔不攏。麻美瞄到他這副模樣,哧地一笑。
「嗯──,好得很呀,一直吵著說想趕快見到爸爸呢。」
「這樣啊,好好好。妳也幫我向孩子問個好呀。」
修平聽不太懂這段大人的玩笑話。
面前擺著裝了啤酒的玻璃杯,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這不是他第一次嚐到啤酒的滋味,但是在銀座的高級俱樂部裏喝到的啤酒尤其苦澀,他心想,這就是大人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