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發生至今已經過了五天,這段期間,警方的偵查進度如何,弘毅完全無從得知。警方當然沒理會他,但連直弘那邊也沒有進一步聯絡。
唯一接到的通知,是峰子的哥哥──也就是弘毅的舅舅昨晚打來的電話,他說近日終於能夠領回峰子的遺體了,所以要幫她舉行葬禮。但是從他的話語聽來,他對於目前警方的偵查狀況同樣是毫不知情。
「峰子到底過著甚麼樣的生活,我們其實都不太清楚。唉,她自己說她想要展開全新的人生,我們也覺得,那就盡量別干預她比較好吧。」
對於離婚後的妹妹不理不睬,放任她孤身一人,身為娘家的人畢竟是有些愧疚,舅舅的語氣聽得出帶有辯解的意味。
就在狀況持續不明的這個時候,加賀來到了劇團排練場,排戲也剛好告一段落。
弘毅與加賀並肩坐在走廊的舊長椅上。
「演員真的很了不起呢。你母親出了那樣的事,你還是得照常排戲。」加賀語帶佩服地說道。
「反正我也沒有其他事可做。總之,明天我會回去我母親位於橫濱的老家一趟,看看守靈夜和葬禮能幫上甚麼忙。」弘毅凝視著刑警說:「請問目前偵查都還順利嗎?有沒有查出甚麼?」
「很多細節都慢慢釐清了,像是當天三井女士的行蹤,我們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加賀平靜地說道:「只不過,那天三井女士做了一件相當匪夷所思的事。」
「甚麼事呢?」
「三井女士在遇害前沒多久,似乎正開著電腦打電子郵件。我們發現了打到一半的郵件。」加賀打開筆記本,「她是這麼寫的──我現在剛到家。今天去了常去的那處廣場,摸了幼犬的頭,而且又遇到了小舟町的鐘錶店老闆,彼此相視而笑說:『我們都跑得很勤呢。』」
「這有甚麼疑點嗎?」
「調查之下,我發現了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被三井女士摸了頭的幼犬,並不是真的狗兒,而是一尊銅像。」
「銅像?」
「你知道水天宮嗎?那是一家保祐安產與送子的神社。」
「聽說過。」
「那裏有一尊母狗帶小狗的銅像,據說只要撫摸幼犬的頭就能招來福氣。從三井女士的郵件內容研判,她應該是固定會上水天宮去祈福。」
「我母親跑去那個地方……?」
「三井女士的住處裏不是有一本育嬰雜誌嗎?所以可以推測她身邊應該是有認識的女性懷孕了,而且是相當親近的人,否則她也不至於每天都去祈福吧。可是呢,不管再怎麼探問追查,都找不到符合這個條件的女性。針對這一點,我已經問過你父親了,他也想不出可能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誰耶。」弘毅回道:「我講過很多次了,我和母親已經兩年沒見面了,也沒講上話。」
「嗯,所以你這邊也沒有答案了。」加賀點了點頭,似乎頗失望。
「如果查一下這封郵件本來是要寄給誰的,去問那個人呢?應該能問出一些線索吧?」
「我當然去問過了,其實那個人就是三井女士之前離婚時所委託的律師,但是那位律師只知道三井女士每天都會出門散步,卻不曉得她是跑去水天宮。而且三井女士不知為了甚麼原因,在電子郵件中都只是寫『常去的那處廣場』,刻意不講明地點,也因此那位律師根本不知道三井女士身邊是否有懷孕的女性在。」
「這麼說來……還真的很奇怪。」
峰子究竟是抱著甚麼樣的心思?又是度過怎麼樣的每一天呢?自責與悔恨再度湧上弘毅的心頭。明明是親生母親,自己卻空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一直對她不聞不問。
「這部份我再去調查一下。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打擾了。」加賀站了起身。
隔天,弘毅前往峰子位於橫濱的老家幫忙守靈。
歷經司法解剖後送回來的峰子遺體,就棺木中看得到的樣貌,一切如常,只有頸部圍著一條白絲巾,似乎是為了掩飾絞殺所留下的勒痕。
不知為何,弘毅感覺有些愧對峰子的親戚。對於展開獨居生活的母親毫不關心,他覺得自己多少也有責任。
但是親戚們不但沒有一個人責怪他,甚至還對失去母親的他送上安慰的話語,只不過他們似乎都不是很諒解直弘。
至於案件部份,所有人都毫無線索,大家對於離婚後的峰子都是一無所知。
弘毅試著提起峰子身邊好像有一位懷孕的女性在,但關於這一點,也沒人能提供消息。
由於必須有人徹夜留在禮廳,弘毅自告奮勇接下這份差事。守夜主要的任務只是注意保持整夜香火不斷,但其實現在都有類似蚊香的螺旋狀線香,點燃就能燒上一整晚了。
等大家都離開後,弘毅獨自一人走進禮廳,坐到摺疊椅上,仰望著祭壇上的照片。峰子的盈盈笑臉正朝著他,這張照片好像是她和朋友去旅行時拍下的紀念照。
毫無預警地,弘毅的內心有甚麼湧了上來,眼睛深處開始發熱。不可思議的是,他連看著遺體都感受不到峰子真的死去了,但只是這麼默默地凝望著遺照,母親的死終於成了不得不承認的殘酷事實,逐漸壓上他的胸口。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調勻呼吸,拿出手機。是亞美打來的。
「妳打來剛好,我正想打給妳呢。」
他告訴亞美,今晚也會留在這邊過夜。
「這樣啊,你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哦。」
「我沒問題的。妳那邊都還好嗎?有沒有甚麼事?」
「有哦,今天有個刑警來我們店裏,他說他姓加賀。」
弘毅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
「去你們『黑茶屋』嗎?」
那是亞美打工的咖啡店。
「是啊。然後他問了很奇怪的問題呢。」
「怎樣的問題?」
「他問說媽媽……阿弘你的媽媽有沒有來過我們店。」
「我媽?」弘毅的嗓音不禁拔高,「那個刑警到底在想甚麼啊?我媽怎麼可能出現在你們店裏,她連我人在哪裏都不曉得了,更不可能知道我和妳住一起啊!」
「可是那位刑警確認了好幾次,還拿出照片來要我們看,我和老闆都被問了。」
「老闆怎麼說?」
「老闆也據實回答說沒見過照片上的人,刑警好像才終於聽進去,之後就離開了。阿弘,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下次遇到那個刑警的時候我再問一下。其他還有甚麼不尋常的事嗎?」
「嗯,沒事了,一切都好。」
「好,那我明天葬禮結束後就回去。」
掛上電話後,弘毅納悶了起來,視線很自然地移到了祭壇那張遺照上頭。
不知為何,峰子的那抹微笑感覺多了點神秘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