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拖板車發出隆隆噪音疾駛而過。緊鄰的超車道上,一輛紅色轎車也開始加速,另一輛休旅車緊跟在後。
這時一輛重型機車冒了出來,速度相當驚人,一眨眼便追過了休旅車,蛇行鑽過拖板車與轎車之間揚長而去。
上杉望著這景象,握著罐裝咖啡的手不自覺使上了力。直到重機形影消失後,他歎了口氣,讓咖啡流過喉嚨。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手上這罐咖啡似乎由於自己的體溫驟升而變得沒那麼冰了。
他正在銀座街頭,就站在采女橋旁眺望著橋下。橋下並不是河流,而是首都高速道路都心環狀線鑽橋而過。
他剛離開某家開店前的高級俱樂部。由於已得知宮本祐理之前在當酒店女公關,上杉於是前往她的前工作地點調查,目的當然是想釐清她與清瀨直弘的關係。如果兩人之間有男女之情,那麼這段感情是甚麼時候開始的呢?
然而問了好幾個人下來,得到的淨是令人氣餒的回覆。
每個人都說,清瀨直弘與宮本祐理之間應該沒有那種關係。
「只要長期觀察下來就曉得了。」資深領班說:「清瀨先生確實相當照顧祐理小姐,但我想他沒有那種企圖,感覺他只是很單純地享受在敝店內和祐理小姐談天說地,嗯,怎麼說呢,簡直就像是來見女兒的父親似的。」
其他人的證詞也大致如上。
搞不好真的猜錯了啊。上杉心想,說不定清瀨直弘只是因為熟悉的公關小姐辭職,便安插她進自己的公司工作,如此而已。這麼一來,清瀨直弘就沒有把柄落在三井峰子手上,當然也就沒有殺她的動機了。
上杉一口喝乾變溫的咖啡,「您果然在這裏呀。」一旁突然有人出了聲,轉頭一看,加賀正朝他走近。
「你為甚麼知道這個地方?」上杉問。
「我向同事問出來的。聽說上杉先生要是去銀座一帶走訪調查,回途應該會繞過來這裏看一下。」
上杉捏扁手中的空罐。
「就是有人愛碎嘴啊。」
加賀既然問出了這個地點,表示他很可能也聽說了那件事,這下子上杉很難直視加賀了。
「說吧,找我幹嘛?」上杉問道,眼睛依舊望著別處。
「想找您商量一件事。您願意和我一起去岸田稅務師的兒子家一趟嗎?」
「還在盯岸田?你這人也很難纏嘛。」
「我想應該不是談所得稅申報的事。」
「你在講甚麼?」
「我說三井女士打電話給岸田稅務師事務所的原因。之前岸田稅務師的供詞是說三井女士找他商量報稅事宜,但依我看,並不是那麼回事。」
「不然是怎麼回事?」
「三井女士之所以打電話給岸田稅務師,應該是想探問清瀨直弘先生與宮本小姐的關係,如果他們之間有男女之情,是甚麼時候開始的呢?而電話中可能也稍微提到了申報所得稅的事,不過我比較傾向認為,那反而是三井女士撥打這通電話的藉口。」
上杉聽完,一時之間只是沉默著。加賀所言合情合理。若想知道前夫的異性往來狀況,最快的方法就是去問前夫的友人,加上這位友人與自己是不必使用敬語交談的交情,當然最有可能第一個就問他了。
「你之前為甚麼不戳破岸田?」
「因為我本來以為,岸田稅務師對於清瀨直弘先生與宮本祐理小姐的交往是知情的,而他有可能試圖瞞過三井女士。可是我們現在已經曉得清瀨先生與宮本小姐之間並沒有曖昧關係,至少,兩人對彼此都不是抱著男女戀愛的感情。關於這部份,上杉先生您剛剛去銀座問了一趟回來,應該也很清楚吧?」
上杉咂了個嘴,瞪著加賀問道:
「你這內幕,打哪兒問來的?」
「這件事我之後再慢慢跟您解釋。現在呢,既然清瀨先生與宮本小姐之間毫無曖昧關係,岸田稅務師也沒必要費心瞞過三井女士了。那麼難道三井女士在那通電話當中,真的完全沒問起清瀨先生的異性關係?但這怎麼想都不自然吧。──如何?您不覺得有必要進一步調查岸田要作這個人嗎?」加賀迎面望向上杉。
上杉哼了一聲。
「你這話去跟我們家係長說吧!有比我更適任的傢伙,你和那個人聯手立功就成了。」
「負責岸田的是上杉先生您吧?他兒子的住處離這裏大概十五分鐘車程。」
「可是我──」
上杉話沒說完,加賀已經舉手攔了計程車,一手扣住打開的車門,另一手比著手勢催促上杉入座。
上杉板起臉,朝計程車走去。
奔馳的計程車上,加賀對上杉說明岸田兒子一家人的背景。岸田的兒子名叫克哉,任職於工程顧問公司,妻子與他同年,都是二十九歲,夫妻倆有個五歲的兒子。
「你都查到這麼詳細了,等一下自己去拜訪不就好了,不必顧慮我啦,我又不會覺得心裏不舒服。」
可是加賀沒回他,自顧自指著前方說:「喔,看到了。就是那棟公寓大樓。」看樣子他連對方的住處環境都先來探過了。
岸田克哉還沒回家,據他妻子玲子說,丈夫常有應酬,每天都很晚才回家。
上杉沒說明這趟拜訪是在調查一起命案,他直接向玲子確認六月十日的晚上,岸田要作是否來過他們家。玲子證實了公公是在當晚八點左右上門的,而且當天白天,岸田就曾打電話告知說,晚上要過去討論妻子兩週年忌的事。上杉詢問當晚岸田有無任何異狀,玲子回說看起來一切如常,感覺她似乎也沒太嚴肅看待警方的問話。
由於想不出還有甚麼要問的,上杉望了望室內。一台超大尺寸的液晶電視映入眼簾,矮櫃裏擺了成排的高級酒,一個連上杉也認得商標的名牌皮包就隨意擺在沙發上。
一旁有個五歲小男孩正在玩陀螺,加賀似乎對那顆陀螺很感興趣,問孩子的母親那是在哪裏買的。玲子回說,是她公公──也就是岸田要作在十二日晚上帶來的。
「您確定是十二日嗎?」
「是啊,請問怎麼了嗎?」
「不,沒甚麼。」加賀回道,然而這時他的眼中出現了上杉幾乎不曾見過的銳利目光。
兩人一步出公寓大樓,上杉便說:「毫無收穫啊。看樣子岸田的確在八點跑來這裏,但這又不足以做為他的不在場證明,那他還有甚麼必要特地過來呢……」
「這部份還很難講。不過,看到那對夫妻的生活形態,您不覺得有件事滿令人在意的嗎?」加賀問道。
「是還不到在意的地步啦,可是他們的確過著頗奢華的生活。看來即使在這種不景氣之下,有錢的人還是很有錢啊。」
「就是這一點奇怪。岸田太太說她先生每天都因為應酬而晚歸,可是就我所調查到的,岸田克哉隸屬經營管理部門,按照常理,應該不太需要和客戶應酬吧。」
上杉停下了腳步,回望加賀。
「你想說甚麼?」
「沒甚麼。我也還沒看出真相的全貌。」加賀說著舉起手,一輛亮著空車標示燈的計程車駛到兩人跟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