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晴空在上方遼闊地開展,但相對地,柏油路面卻氤氳升起惱人的熱氣。上杉抵達這家咖啡店時,背部早已汗濕成一片。
加賀坐在面向馬路的座位,正攤開餐巾紙往上頭寫著甚麼。一見上杉走近,加賀便笑著打招呼:「哎呀,您好您好。」
「你在數甚麼?」上杉一邊在加賀對面坐下一邊問道,因為他看到那張餐巾紙上寫了好幾個「正」字。
「我在數穿著西裝外套的人數。不過畢竟是這種天氣,穿得住西裝外套的人也愈來愈少了呢。」加賀說著將餐巾紙揉成一團。
上杉叫來女服務生,點了冰咖啡。
「已經確認岸田克哉盜用公款了。金額我講了你別嚇一跳,總共八千萬圓吶。」
「是喔?真沒想到呢。」但是看加賀的神情,他似乎不甚關心這個話題。
岸田要作之所以盜領清瀨夫婦的錢,目的並不是償還自己欠下的債,而是因為兒子克哉持續盜用公司公款,眼看就要紙包不住火,哭著向他求救,岸田才不得不出手幫兒子。
「最令人訝異的是,岸田克哉似乎完全不曉得父親是怎麼籌到這些錢的,還單純地以為父親的稅務師事務所賺了不少錢。真是的,有沒有這麼好命呀。順帶一提,聽說克哉的老婆對於先生的盜用公款也是毫不知情,好像也沒意識到自己一家子的生活過得比一般人要奢華哩。」
加賀只是默默望著玻璃窗外的馬路,上杉也跟著看向外面,隔著馬路,對街一家煎餅屋的招牌映入眼簾。
冰咖啡送上來了,上杉拿開吸管,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之後,看向加賀問道:
「我有件事想問你。你是甚麼時候盯上岸田的兒子的?」
加賀搖搖頭,「我沒有盯上他呀。」
「是嗎?你不是因為早早便察覺岸田的兒子和這起案子脫不了關係,才會挑上我的嗎?」
加賀偏起了頭,神情像是在說「我不懂您的意思」。
「只要有了你的辦案眼力,搭檔是誰都無所謂,但是你卻選了我,為甚麼?難道不是因為你曉得我兒子的事,盤算著萬一岸田堅持包庇他兒子,就能派我去讓他吐實嗎?」
以結果來看,確實如上杉所言,也難怪他會覺得一切都只是按照這位地方警署的刑警事先寫好的腳本走罷了。
加賀回了他一個溫和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說:
「不是的。您真的太高估我了。」
「那……,為甚麼你會挑上我……?」
「原因有兩個。」加賀豎起兩根手指,「一是,岸田本來就是由您負責的,如果負責人是其他人,我應該會和另外那個人搭檔行動吧。二是,由於我得知了您兒子的事,也聽說了您因為那件事而提過辭呈。我認為,正因為您有過那麼苦澀的經驗,更應該記取教訓好好地發揮在刑警工作上才是,所以我找上了您。」
加賀那澄澈的眼神望了過來,上杉不禁移開視線,以指尖拭去玻璃杯上沾附的水滴。
「不要講得好像甚麼都知道似的。你又瞭解我多少了。」
「不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對吧?」
「話都是你在講……」上杉悄聲嘀咕。哼,我也多少聽說了你的事啊。──上杉想,不如就這麼頂回去吧。他來咖啡店之前問到的事仍在耳際迴響。
聽說加賀也曾待過警視廳搜查一課,但是,某起命案的法庭上,他以辯護一方的情狀證人(註:瞭解被告生活現狀的證人。)身分出庭作證,此事害得他被調至地方警署,因為當時死者家屬質疑,會這麼遲破案是由於探員個人私情介入,但事實上,正是多虧了加賀的投入查案,那起難解的命案才得以偵破的。
不,還是別說了。──上杉心想,反正對於那件事,加賀一定不曾後悔,這傢伙就是這種人。
「岸田很快就會遭到起訴了。雖然和你相處時間不長,這段日子多謝關照啦。」上杉將咖啡錢放在桌上便站起身。
「歡迎常來玩,有機會再帶您去町上逛逛吧。」
「下次希望是天氣涼一點的季節啊。」上杉說完,朝店門走去。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女孩走進店裏,一身T恤搭牛仔褲的打扮,淺褐色的頭髮左右剪得一高一低,只見女孩子直直朝加賀走去。
「加賀先生,你又在蹺班摸魚了喔?」
「哪有,我在巡邏中。」
「甚麼嘛,在巡邏?你怎麼老在幹這種小警察幹的事啊?」
加賀呵呵地笑了,「來杯香蕉汁如何?我請客哦。」
「不了,我得趕快想出新髮形才行。掰嘍。」女孩子說完便走出咖啡店,穿越馬路,走進了對面的煎餅屋。
「她是對面煎餅屋的女兒。」加賀說:「將來要當美髮師的。」
「再問你一個問題好嗎?」上杉又走回加賀跟前,「加賀君,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加賀一聽,拿起擺在一旁的扇子攤了開來,一邊朝臉搧著風一邊回道:
「不是甚麼值得一提的人物。在這個町上,我只是個新參者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