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魏啟開口,噙著一抹笑意,「……只信任死人。」
他話音一落,身後的數十具行屍搖晃著攻向了溫靖。溫靖見狀,先前的驚惶消盡,神情裏染了不屑,起掌而擊。
行屍行動麻木,又無常人的判斷能力,又豈是溫靖的對手。一瞬之間,便有數具行屍被冥雷掌力擊中,倒地不起,再無能力攻擊。
魏啟看到這番情勢,卻不驚不懼,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操蠱香」。含笑看著面前被行屍纏住的一眾東瀛忍者,緩緩開口,道:「溫島主雖有一身好武藝,只可惜是強弩之末。東海氣數已盡,諸位東瀛朋友又何必隨他陪葬?」
一眾忍者乃是初見行屍,交戰之時趨於劣勢,已有了畏怯,又聽得魏啟這番話,便生了退意。
溫靖聞言,道:「事到如今,你以為老夫還會在乎眾叛親離麼?」他說話之間,迅攻而上,直襲魏啟。
魏啟也不含糊,起掌迎上。兩人暫態交戰在一起,難捨難分。
魏啟和溫靖皆修煉冥雷掌,拳腳功夫不相上下。但溫靖始終是老江湖,內力精深,對戰從容,魏啟自然不利。但此處是神霄分舵,魏啟尚占地利。
只見魏啟不慌不忙地卸開溫靖的殺招,回擊一掌。溫靖自然出掌迎擊。兩人掌擊,魏啟被逼退。他穩住身形,卻優雅一笑,隨即,一轉身,拔出了方才插在法陣之上的兵器。
畫戟「司辰」,本就是英雄堡的神器。魏啟握緊畫戟的一瞬,立刻橫戟而掃。
溫靖忌諱神器,連退了幾步。他赤手空拳,自然不利,便也心生了取神器而用的念頭。但魏啟顯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招式步步緊逼,就是不給溫靖取兵器的空隙。
一直以來,魏啟所用的皆是冥雷掌法,也只有英雄堡奪位一役才使過自家武學。然而,那一次他專心求 敗,根本沒有拿出真功夫來。而此刻,他的一手畫戟卻使得淩厲霸道,顯然是苦練已久。
溫靖連退幾步,避開畫戟鋒芒。那地室雖然地方空曠,但畢竟是室內,畫戟攻勢緊逼,不消多時,溫靖便無路可退了。
魏啟將畫戟背在身後,轉而出掌,直擊溫靖。
溫靖只得出掌硬接。
雙掌相擊之間,溫靖只覺一股勁力貫通手臂,只擊胸口。鈍痛之下,他踉蹌側身,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震驚了。
「你……」溫靖氣息已亂,瞪大了雙眼,看著魏啟。
魏啟含笑,道:「溫島主,看來內力,也是我略高一籌啊。」
溫靖的胸口,疼痛愈強。再看手臂,根根筋脈浮凸,甚是駭人。這般情狀,分明是冥雷掌所致。只是,他萬萬也想不到的,是魏啟的掌力竟能勝過他。
「不可能的……」溫靖咬牙,道,「你……你一介後生,怎可能……」
魏啟看了看四周,方才他的話已讓那些東瀛忍者心生動搖,如今溫靖負傷。忍者早已紛紛遁逃,再無戀戰之心。
他看著漸而平靜的局面,靜靜笑了起來。他將畫戟橫在了面前,開口道:「習武之人,若無天分,便只有勤力。天道酬勤,果不其然。」
溫靖也看向了他手中的畫戟。英雄堡繼承人之中,以三子魏穎天分最高,可稱得上是武學奇才。其餘二子,則平庸無奇。半年之前,魏啟此人,在江湖上也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輩。而今日,他竟能憑「勤力」二字,挫敗身為前輩的自己。這般毅力,著實讓人恐懼。
魏啟說完,抬頭看著溫靖,繼而伸手,將畫戟狠狠一揮。
溫靖本已被冥雷掌損了內息,但竟憑著一股怨氣,擊出一掌,逼開了魏啟。
溫靖踉蹌著,到了法陣之內,拔出了雙刀「逐暘」。兵器在手,溫靖立刻增了信心,然而,此時,那些行屍又行動了起來,撲向了他。
溫靖見狀,只得應對。但依舊是寡不敵眾,漸露敗勢。
纏鬥之間,魏啟尋著空隙,迅攻而上。
溫靖慌忙之間,來不及避閃,那畫戟鋒芒一閃而逝,沒入了他的胸口。溫靖一下子僵住了,他慢慢垂眸,看著畫戟,神色之中霎那染了頹然。
魏啟鬆開手,眉宇之間滿是快意。
溫靖僵硬著,緩緩跪下,鮮血順下畫戟,染紅了漢白玉的法陣。溫靖吃力地抬頭,看著魏啟。
魏啟俯視著他,那神情已然如君主一般。
溫靖拼盡力氣抬手,將手中的兵器擲向了魏啟。
魏啟也不閃避,刀鋒險險擦過他的臉頰,削斷了幾縷發絲。魏啟靜靜地看著溫靖,直到溫靖的瞳孔漸漸擴大,再無生氣。
魏啟冷然一笑,自語道:「此去不送,後會無期。」
地室中一下子安靜下來,行屍搖晃著站在魏啟左右,徒增了詭異。
魏啟走到溫靖面前,拔出了畫戟,重新插回了法陣之上。接著,又將溫靖擲出去的刀撿回。一切歸位之後,他站在法陣中央,朗聲道:「若你能集齊九件神器,我便將九皇的秘密告訴你。」
他說話之間,腳下重重一踏,法陣的九個星點下陷,地室的牆壁緩緩上升,露出了一個囚室,那囚室以精鋼所制,每根鋼杆都有碗口之粗。只見那囚室作了雲房擺設,書案床榻無一不有。囚室中坐著一人,但見他滿頭銀絲,身著雲袍,是道人打扮。他身形清臒,橫琴膝上,雖在囚室,卻透著坦然之氣。
魏啟看著那道人,繼續道:「如今,我已將所有神器帶來,你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吧,天師?」
牢中之人抬頭,卻是鶴髮童顏,全無老態。他不是別人,正是神霄派掌門,沖虛妙道先生,王文卿!
王文卿看著魏啟,淡然一笑。繼而,抬手撫琴。
「看來,你始終猜不出九皇的秘密,最後,還是回到了貧道這裏。」和著琴音,王文卿開口道。
魏啟看著他,沉默。
王文卿搖頭,歎了一聲,道:「總有人機關算盡,以為自己洞悉天命,只可惜,一切都是虛妄。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聽到這番話,魏啟皺眉,道:「天師何必故弄玄虛。」
王文卿壓弦,止住琴音,笑道:「當日你暗算貧道,卻不下殺手。一是借貧道之名號令神霄,再者,就是了為了九皇的秘密。今日的情勢,貧道若是將秘密說了出來,豈不是死路一條?」
魏啟聽得這般言論,眉峰愈緊,道:「我既已得到九皇神器,就有資格坐擁天下!這就是天命所歸!天師何苦逆天而行?!」
王文卿抬手,掐指而算,道:「得九皇器者,得天下。的確是天命所歸。只不過,今日得到神器的人,不是你。」
魏啟聞言,四下環顧。地室之內,除他之外,唯有一眾行屍與那死不瞑目的溫靖,別無他人。他心中不解,又看向了那法陣上的九件兵器。
王文卿放下手來,繼續撫琴,又道:「這秘密,告訴你也無妨……」
魏啟猛地轉身,望向了王文卿。神情之中,帶了些許緊張。
王文卿帶著淡然笑意,緩緩道:「你可聽清了……」
……
……我是表示下面是辯**道時間的分割線 = = ……
破曉時分,天空唯余一顆啟明,熠熠生輝。萬物俱寂,只待那第一道晨光。
到達南豐城內的神霄分舵時,小小抬頭,看了一眼那顆啟明星。呼吸之間,空氣微涼,沁入血脈,徒生一絲寒意。
先遣的人馬見聯盟到來,從道觀的隱蔽之處現身上前,將今日溫靖突襲之事述了一番,又報了魏啟的行蹤。眾人聽罷,便要動身總攻。
賀蘭祁鋒卻道:「溫靖即是突襲,這處分舵必是損失慘重,而魏啟背叛神霄,定無多少下屬在旁。擒拿這二人無需勞師動眾,倒是需留得人手,提防援軍。」
小小本就是掛名盟主,賀蘭祁峰既然開口,周遭又無人反對,她便爽快答應了下來。片刻之後,眾人便定了前入道觀的人選。神箭廉家、東南兩海聯盟、英雄堡、太平城、岫風寨、玄靈道、嶽嵐劍派各派掌門領數名精英,由盟主親率,前往觀內。觀外,由賀蘭祁峰和巴戟天坐陣,控制大局。
此時此刻,小小竟也有了義不容辭之感。她下了轎,看這面前的道觀,心中平靜,全無畏懼。
正如賀蘭祁峰所言,觀內早已沒有多少神霄弟子。路上偶有的阻攔,也皆是行屍。彼子隨侍小小,自然寸步不離,她提燈在前,燃香燈內,驅逐行屍。這一路入內,自然無半分困難。
眾人行進片刻,依然不見溫靖、魏啟一眾。正當眾人著手搜尋時,忽然,幽幽琴聲,從道觀深處傳了出來。
小小聞聲,不禁失神。
一旁,溫宿也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魏穎也覺得這琴聲耳熟,細想之後,驚訝地開口:「左盟主,這……」
小小看著那琴聲傳來的方向,輕聲道:「歎千古風雲變化,起四海干戈,血染征甲。宏圖霸業,躊躇之間,轉眼白髮。經不起成敗刹那,謝一地頹唐煙花。酒醒夢斷,半世浮沉,問誰牽掛?」
這曲子,是師父最常彈奏的。初聽時,滿是無奈,但時間長了,卻有了豁達和戲謔。而這一曲,她最熟悉,卻彈得最差。這其中所差的東西,恐怕她這一生都不會學到了。
而今日,這一曲用古琴演奏,少了三弦的黯啞蒼涼,多了幾分清冷空靈。
她穩了穩心神,快步往琴聲的方向走去。
道觀之內,有一處丹房。眾人走進丹房的時候,就看見丹爐移了位,一條秘道赫然眼前。
小小心中疑惑,正要率先下秘道,卻被廉釗攔住。廉釗看著她,淺笑一下,走在了她前面。
小小愣了愣,隨即便笑著,老老實實地跟著他走。
秘道並不長,階梯不過十餘級,走下階梯之後,琴音愈發清晰。隱有微光爍爍,引著眾人,走進了一間地室。
只見那地室之中,立滿了行屍。彼子手中的「驅蠱香」漸漸擴散的時候,行屍紛紛倒地。待眾人看清了室內的情狀時,無不驚愕。那擺滿「九皇神器」的法陣,跪於地上死不瞑目的溫靖,背對著眾人沉默而立的魏啟,還有在囚室之中悠然撫琴的那名老者……
「師傅……」溫宿看到溫靖時,失聲道。他幾步跑到那屍體之前,半跪下來,心中一時百感交集。經歷種種,所謂的情分早已無存。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知道該為那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悲戚,還是為不用自己親手殺死他而慶倖……
小小看著這情景,心中生了悲涼。耳畔,琴聲悠悠,纏著她的思緒。她慢慢抬眸,看著囚室中的那位老者,開口:「天師……王文卿?」
琴聲戛然而止,囚室中的王文卿抬頭,看著小小,淡然一笑。
「是她……」魏啟忽然開口,繼而轉過了身子來。
看到他的那一刻,小小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長久以來,魏啟的臉上,始終有笑意。而此刻,他神情裏的恨意,冰冷如刀,仿佛能刺入肌骨一般。
「天命所歸……」魏啟的眼睛裏,俱是殺氣,「我不信!」
他說完,一躍而起,拔出法陣中的畫戟,攻向了小小。
小小一驚,尚未來得及反應,身旁的廉釗已迎了上去。眾人見狀,紛紛應戰。
一旁的溫宿聽到打鬥聲,稍稍閉目,抬手,闔上了溫靖的雙目。隨即起身,加入了戰局。
魏啟武功不弱,但面對這麼多高手,卻絲毫討不到便宜。而他行招之間,全是一股狂躁之氣,破綻百出。只一會兒工夫,便落了下風。
戰局混亂,小小卻有了一種奇怪的疏離之感。她只覺得身邊很靜,在那安靜之中,琴聲又起,婉轉縈繞在她耳邊。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無比清晰地聽見王文卿這麼問。
「左小小。」小小平靜地回答。
「小小,」王文卿喚了一聲,頓了片刻,問道,「你可想要這天下?」
王文卿話音剛落,就聽魏啟吼道:「不可能!能得天下的人不可能是她!」
小小轉頭,就見魏啟身上已經負了傷,早已無頑抗之力。但他眼神裏的恨意卻愈發熾烈,灼得她膽怯。
地室之中,突兀地安靜下來。悠悠的琴聲之中,惟剩了王文卿的聲音。
「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太平城、英雄堡、神農世家、東海七十二環島、嶽嵐劍派、破風流、神霄派、神箭廉家、戚氏。有此九家相助,何愁天下不得……」
地室之中的人聽得此話,心生茫然,面面相覷起來。
魏啟忽然狂笑起來。「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原來,我一直都被騙了。天師果然是天師,好一招運籌帷幄。你告訴我這九件兵器下落,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他看了看溫靖,又抬眸看著小小,「只差一點……我明明已經將一切握在手裏了。天師,你說我機關算盡,你又何嘗不是?!如今,能得天下的人也不是你!而是這位『左盟主』……哈哈哈……」
「世人膚淺。藉九皇之力,做一方君主,享榮華富貴。此乃下下之志。」王文卿笑望著小小,說道:「貧道這一輩子都在等一個能一統天下的人。小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一派胡言!」廉釗上前一步,斥道,「天師,您是修道之人。今日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來,對得起先帝的恩寵麼?!」
王文卿微微打量了廉釗一番,道:「長弓箭匣,這位是神箭廉家的公子吧。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果然是棟樑之才。貧道若是猜得沒錯,你應該奉了聖上之命,要誅殺貧道罷。」
廉釗皺眉,沉默。
「不,不僅是貧道,所有神霄弟子恐怕都逃不過這一劫。」王文卿一臉悠然,話語中全無懼意,「抹殺禍亂根源,鞏固朝綱。聖上在這方面倒是拿手得很,岳元帥既然能斬,貧道自然也不在話下。」
「大膽!」廉釗的怒意染進了神情之中,語氣也愈發急躁了。
王文卿笑了起來,道:「廉公子,貧道剛才說的話,你也聽見了罷。今時今日,得到『九皇神器』的人不是貧道。貧道充其量也只是『九皇』之一。」他輕歎一口氣,「廉公子若真要誅除禍亂,就要殺了那個統領九皇的人才是。」
廉釗心頭一緊,轉頭,望著小小。神情裏的殺意土崩瓦解,空餘了迷惘。
「不可能……」沉默之後,他卻開口,說出了方才魏啟說過的詞來。
「貧道星占,從不出錯。九皇臨世,天下歸一。」王文卿掃視了眾人一番,「諸位今日能齊聚於此,種種因緣巧合,俱是天命使然。這其中奧妙,諸位應該也有所察覺了罷?」
這話出口,眾人的臉色都有了微微的變化。
一路而來,發生的一切,似是湊巧,似是人為,那些無法解釋的好運黴運,難道,就是「天命」二字?
王文卿看著眾人驚訝疑惑,神情裏有了一絲無奈。他開口,道:「廉公子,你亦是九皇之一。若是這位小姑娘真要一統天下,你該如何自處?」
廉釗只覺得思緒紛亂,他看著小小,呼吸微滯,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小小看著他。想起了出發之前她那莫名其妙的擔憂。果然……應驗了……
想起,廉釗曾說過:……當今聖上,並不把『九皇』放在眼裏。聖上擔憂的,就是有人假借『九皇』之名,妖言惑眾,擾亂朝綱。……亂臣賊子,不足為懼。只怕神霄捧出一個『真命天子』,到時候,就真的天下大亂了。
而如今,她的角色,恰好就是被神霄捧出的「真命天子」?……這未免也太諷刺了點……
這時,銀梟突然喝道:「臭小子!」他一把拉住廉釗,怒目道,「你敢動那丫頭一根頭髮試試!」
李絲見狀,道:「哎呦,強盜,你頭殼壞啦。他怎麼會那麼做啊!」
「也不是啊,萬一大義滅親呢?」一旁的嶽懷溪湊上去,說了一句。
「誰也不准動主人!」彼子和鬼臼異口同聲,道。
「大家是自己人,先別爭了。」魏穎見狀,勸道。
「誰跟朝廷走狗是自己人啊?!結盟還是看那丫頭的面子!」
「這不是關鍵哪!」
……
不知為何,一時之間,地室之中的情況混亂起來。小小眨眨眼睛,看著那群被譽為「九皇」的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人心各異,她左小小的確是陰錯陽差地做了很多事,也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但是,這並不代表這裏所有人都會聽她號令。不說別人,單說廉釗,就一定不會。要他做出謀逆犯上的事,該有多難啊?說不定,真的會大義滅親呐!嘖,要是這麼一來,聯盟一定瓦解。到時候,她幫誰好哇?啊呀呀,怎麼又兜回原點了?
她想著想著,笑出了聲。
眾人聽到那笑聲,都靜了下來,看著小小。
小小停下笑意,看著王文卿,道:「天師,你真的覺得我能一統天下?」
王文卿看著她,微微眯起眼睛,不說話。
小小無奈道:「其實,我啊,沒什麼本事。女俠什麼的,完全是誤會。武林盟主麼,只是掛名。拿得出手的武功只有一套小擒拿,不過敗在很多人手上了。剩下的,就是能唬人。不過,別人被唬了幾次,下次就不會著道了。」她說到這裏,看了銀梟一眼,「還有,就是賣唱……不過,三弦彈得沒有師叔好,唱得沒有李姑娘強……」
溫宿和李絲皆是一愣,繼而也無奈起來。
「總之……」小小笑了笑,「我不覺得自己能得天下……應該是誤會……」
王文卿歎了一口氣,道:「小姑娘,你當真不想一統天下?」
小小反問,「天師為什麼想要一統天下?」
王文卿欲言又止,思忖了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小姑娘,以你的年紀,應該也親眼見過戰亂吧。」
小小點了點頭。
「世上紛爭,如日月消長,江河盈竭,周而復始。單說我朝,靖康之亂雖已去,但強敵仍在,爭端不息。這些事,神箭廉家該比貧道更清楚。」
聽到這番話,廉釗不禁惆悵。
「貧道方才也說了,利用『九皇』,做一方君主,乃是下下之志。」王文卿的語氣裏,突然有了一絲銳氣,「若藉九皇之力,便能統一四海。從此,再無國家之分,再無紛爭戰亂,世人可永得太平。這,才是大道所歸。小姑娘,你明白貧道的意思麼?」
小小低下頭,心中了然。若是沒有金、宋之分,也許,就沒有靖康之亂。國仇不再是國仇,家恨也不再是家恨。天下一統,世間便能得真太平。
她是孤兒。小時候,師父告訴過她,她是在朱仙鎮被撿到的。那一年,岳元帥被十二道金牌召回,金兵反攻,來不及撤出的百姓慘遭屠戮。她的生身父母,也許就是死在那一場殺戮之中。
她蒙師父收養,無憂無慮地平安長大。然而,天下,如她這般的孩子何其之多,其中又有多少有她這般的運氣,能遇上師父?將心比心,誰不希望永得太平,遠離戰火?
這樣的「大道」,比起保家衛國,比起除暴安良,比起什麼來,都「大」得太多了……「大」得讓人無法反駁。
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甚至於廉釗,都心生了疑惑。
「天師,我只是人哪。」小小卻突然這麼說道。
王文卿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天師說的沒錯,若是這樣,便真的能消除戰亂。只是……」小小吸口氣,道,「……今日,我若是應了這要求,就是公然與朝廷作對。這裏的所有人都會變成欽犯。在天下太平之前,先要陷入紛爭。與『大道』比起來,這樣的犧牲的確算不上什麼。只是,我只是一介凡人,與其謀求那天下太平的大道,我倒是希望,能好好守著眼前的一切。」
她頓了頓,笑道:「天地為大,萬物為小。以小為小,方成其大。我叫『小小』,又怎麼成得了『大事』呢?」
王文卿看著她,沉默許久之後,慢慢笑了起來,「無為……」
他說完這兩個字,便含笑撫琴,不再多說一句。
小小也不再說話,只是覺得,自己突然之間,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師父放棄九皇,離開神霄的理由,她似乎也開始慢慢理解了。而這樣的理解,讓她的心生滿足,漸而喜悅。
她笑著,看向了眾人,道:「我們出去吧!」
眾人聽完她剛才的話,本是一片沉默。但她的聲音一起,所有人都漸露了笑意。
「是啊是啊,我們出去吧。聽你們說話,聽得我胃疼。」石樂兒緊皺著眉頭,不滿道。
她轉身,一把拉起小小的手,邁步便往外走。
小小看了廉釗一眼,無奈。
正在此時,一名「曲坊」的弟子疾步而來,帶著微微驚懼,道:「盟主!觀外來了一大隊朝廷兵馬,已將這道觀包圍了。」
小小一驚,卻聽琴聲一頓,突兀停止。
王文卿緩緩站起身子,「果然來了……」
小小不解,來了?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