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聽他倆鬥了半天嘴,也大致知道了這兩人來的目的。
那夜銀梟逃脫之後,自然是被英雄堡的弟子追擊。他輕功甚高,勉強脫身。這時遇上了守候在英雄堡外的鬼媒李絲。兩人本就有交情,說了幾句之後,便聯手重返堡內。銀梟自然是要找纖主和那黑衣人雪恨,而李絲卻想會會那個使冥雷掌的人。
小小不禁歎氣。英雄堡的守衛也真是的,這幾天怕是光防著有人出去了,這隨便進來,他們不管哪?唉,還有,這兩人尋仇就尋仇麼,為什麼還要找上她啊?
「言歸正傳。」銀梟突然說了句嚴肅的,「丫頭,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小小愣一下,不解,「我?我能有什麼事瞞著您?」
「當日,你入暗道救了我,我就一直懷疑。纖主曦遠設計誘你去後花園,她與你應是萍水相逢,為何要害你?」銀梟微皺著眉,問道。
小小苦著臉,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李絲笑笑,「做強盜的,你不是提過麼。能在房內設暗道,那纖主曦遠必是與英雄堡內的人勾結。也許,是那同黨與這姑娘有仇。」
銀梟看著小小,「那就是那黑衣人了……那麼急著要殺你滅口,顯然,他知道你認得他。」
「認得?」小小手摸著下巴,努力想了想,「英雄堡裏的人,我一個都不認得啊……」
銀梟歎口氣,「再好好想想,你一路過來,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誰是非要置你於死地的……」
小小看一眼銀梟,怯怯道,「您……」
銀梟當即怒了,他狠狠在小小頭上敲了一下,「死丫頭,讓你胡說!」
小小抱著腦袋,忙不迭地賠禮。
「好了好了。」李絲無可奈何地打斷,「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別耽擱得太久了。讓這姑娘好好想就是了。」
銀梟這才收回了手,瞪了一眼小小。「入夜了我再來找你,死丫頭,給我識相點。」
小小連連稱是。
李絲執著扇子,抿唇微笑。轉身準備離開。這時,她的眼角掃到了床上放著的三弦。她的眉梢一挑,眼神裏的驚異一閃而過。她又看了看小小,臉上的笑意已消失無蹤。
「做媒的,還愣著做什麼?」銀梟不耐煩地道。
李絲回過神來,幾步跟了上去。含笑道,「強盜啊,你怕是惹上不該惹的人了。」
銀梟不太明白。李絲卻不再多說,縱身用輕功離開了。
小小在房裏,一邊揉著自己的頭,一邊傻傻笑著。她剛才哪有半分說錯。這一路上來,一心要殺她的,分明只有銀梟一個。
她漸漸平靜了下來,開始細細地思考。一路過來,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一路過來麼……那些她一下山就來討債的,估計可以不論。然後,她遇見了石樂兒,滿心歡喜地想搶劫。但不想遇上了行風鏢局的鏢隊,功虧一簣。隨後,被迫跟著鏢隊走。這才來了英雄堡。
這期間,也只有銀梟那一次夜襲,算是驚心。還有什麼呢?
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僵住了。不,不是一次。在這先後,還有兩次劫鏢。明明是距英雄堡不遠的地方,卻有那般張狂的匪徒,本來就匪夷所思。而且,那種計畫周詳的舉動,分明是早有佈局。難道,英雄堡內的黑衣人就是那時的黑衣人?
小小繼續努力地想。這黑衣人中,到底有誰,是她認得出來的呢?她的腦海裏開始浮現出當日的情狀。她本躲在鏢車之後,準備趁火打劫,溜之後快,卻被一個黑衣人襲擊。她陰錯陽差,險險逼退了那個黑衣人。更是將那人的佩刀一踢中的,傷了他的左肩。若是真有人能被她認出來,就只有這個人了……
左肩受傷?她只是剛想到這裏,腦海中就如泉湧一般,連起了諸多線索。
銀梟曾告訴她:哼。他們不過是傷我一掌。我卻讓兩人中了淬雪銀芒,不出三日,便可知兇手是誰。還有一人左肩有傷,只要仔細排查,不難落網。」
岳懷江拉著她的左手,說過:說來也奇怪,最近大家的左手怎麼都不好使呢?……昨夜,我和方堂主追擊黑衣人的時候,他的左手也帶著傷。
小小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平靜下自己的心神,繼續往下想。
那日她在東廂放火,隨後意外打開了暗道。那時,最先到達現場的人……
沒錯,是方堂主。
也就是說,當日,他最先到達。見情況不妙,自然也進了房內查探。然後,就支開了弟子,進暗道追殺她?
不是真的吧!小小急躁地踱起步來。如果是方堂主,那目的呢?他和纖主曦遠勾結,做了暗道,直入禁地晶室。為的是什麼?
莫允手裏的木匣?不,不可能。暗道挖掘需要時日,他怎能料到莫允入英雄堡,還屢發命案,最後將木匣存於晶室之內?方堂主姑且不論,那纖主的目的,不在木匣。
她立刻就想到了晶室中的另一樣東西。單刃的方天畫戟?難道,這才是纖主的目標?普通的方天畫戟,絕不需要放入晶室保存,何況還布下了「翳殺」……慢著,先前的弟子若是如她猜想,是死在「翳殺」之下,那就是說,在那之前,「翳殺」並不在晶室之中?這中間,到底還有什麼秘密?
小小的腦袋想得發痛了。她揉揉太陽穴,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不想了!知道方堂主有嫌疑,以後防著點就是了。其他的陰謀,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自顧自點點頭,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低頭,看了看地面,欲哭無淚。銀梟啊銀梟,這種時候,倒知道珍惜「淬雪銀芒」了。待到廉釗回來,見地上的銀針不在,必然能料到銀梟來過。到時候,她一個人毫髮無傷地在房間裏,要怎麼扯?
想到這裏,她立刻就確定了「此地不宜久留」。她探頭,向門外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便一咬牙,在房內一番折騰。推翻桌椅,打碎器皿,將那收拾好沒多久的房間,重新弄得混亂一片。她看了看床上的三弦,為了做戲逼真,自然是不能拿走了。她歎了口氣。然後,破窗而出。
她雙腳剛落地,就不自覺地回頭。看到這種情形,廉釗應該會擔心的……不過,無論開始如何,結果都是不可能的。她籲口氣,輕快地跑開了。
離入夜還尚早,她估摸著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英雄堡內地方雖大,要藏個人也不簡單。她努力思忖了一番,突然有了個大膽的念頭。
小小小心翼翼地避開眾人耳目,來到了北苑的牆外,尋著了那個狗洞,爬了進去。小小從狗洞裏出來,拍拍身上的泥土雜草,得意地笑笑。
北苑之內,空無一人。莫允逃脫,英雄堡內自然是起了騷動。剛才既然有大批弟子前往廚房捉拿他,這個時辰還未回來,只有兩種可能了。一是,莫允功夫太好,那些弟子擺不平。二是,莫允已經束手就擒,現在換了軟禁的地點。小小怎麼想,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些。如今,他既然知道趙顏的身份,再未送出那木匣之前,必然會留在堡內。
呵呵,不論如何,北苑,如今正是英雄堡內最安全的地方。
她低頭,看看苑內的草木。果然,在一片雜亂的草木中,有那照山白和黃杜鵑,前者雖然枯瘦,但葉脈尚青。而後者,已有了花苞,正待吐蕊。她有些無奈,蹲下身子,輕輕摸著那花苞。
這時,她警覺到背後有人。她猛地跳起來,戒備。出乎她意料的,來的人,是魏穎。
「你怎麼也在這裏?」魏穎的臉上早已失了先前的神采,略微顯的頹唐。他雖開口詢問,但確絲毫沒有強求答案,眼神也落到了地上那些草木之中。
小小見除他以外,並無其他人前來。知道他的目的也許只是確認趙顏話中的真偽,不禁覺得有些蒼涼。
「你跟我二哥什麼關係?」魏穎開口,問另一個問題。
「啊?」小小裝無辜。
「先前你是來救他的罷……」魏穎看著她,「現在又來這裏,也是為了他?」
「呃……」小小眼珠子一轉,開口道,「三公子,事情是這樣的。我奉太平城主之命,前來尋找幫莫允公子脫罪的證據。先前也不是幫他逃走,而是向他確定戚氏兵器的事而已。」
魏穎笑著歎口氣,「石樂兒啊……她也知道麼,十年前的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猜啊,莫允公子一定有什麼苦衷罷。」小小說道。
「苦衷……」魏穎默默地重複。
小小嘴上這麼說,心裏想的卻完全不同。師父曾說過,世上哪有那麼多苦衷啊?小小啊,你記住,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苦衷那東西,永遠都只是個虛偽的安慰。
沒錯。做壞事的人,哪來什麼苦衷!
不過……對於這魏穎少爺來說,有,比沒有好吧。
「……」魏穎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小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孝不義,是個紈絝子弟?」
小小愣一下,搖頭。「哪里哪里,三公子您英明神武,少年英雄……」
「喂……」魏穎不滿地打斷她。
小小看著他,收起了自己狗腿的笑容。「呃……我說的是真的……那天,後花園裏,我不是唱過兩首曲子給您聽麼,您還說我的曲子蒼涼。」
魏穎點了頭,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說這些。
「不孝不義的紈絝子弟,又怎麼會去聽曲子裏的蒼涼呢?那時候我就想,三公子您並非池中之物。」小小輕笑。
魏穎臉上的笑意裏帶著淺淺的惆悵。
「三公子,十年前的事情誰對誰錯,已經無從分較了。其實,那趙顏姑娘有些話,也不錯。事到如今,您還不如去徹查兇手。不僅能還莫允公子的清白,也能穩固您在英雄堡內的地位。這不就孝義雙全了?」小小一口氣說完。
魏穎聽罷,歎著氣搖頭,「要找真凶,談何容易。」
聽到這裏,小小不由心生一計。她可是做壞人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上次都去纖主那兒偷東西防火了,如今知道方堂主有嫌疑,哪能什麼都不做便宜了他?
她立刻一臉嚴肅,略有所思地道,「我奉城主之命追查,如今倒覺得,那兇手愈發張狂,破綻也越來越多了。」
「你說『翳殺』?」
「嗯。雖然我不能確定,但三公子好像說過,堡內的確有『翳殺』。」小小明知故問。
魏穎思忖了一會兒,開口道,「『翳殺』一直由專人保管,不可能被拿來行兇。」
「三公子,我先前問過莫允公子了。他在地道中見過真凶,是那真凶奪了他的『泯焉』,砍殺了堡內的弟子。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兇手會堡上的獨門步法『燕行步』。」小小說道。
她說著說著,就見魏穎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翳殺」由誰保管,他身為三公子不可能不知道,恐怕,現在他心裏,也有了真凶的底。她只需再澆把油。
「啊,對了。我還聽說,當時從秘道出來的一個人被神箭廉家的公子射中了左肩。英雄堡在堡內排查數日,卻一無所獲。照理說,這左肩受傷,是瞞不了的。我猜,那真凶一定是英雄堡內的人,而且地位頗高!所以,弟子們才忽略了他。」小小越說越順口,乾脆把自己的那份黑鍋也讓人背了。
魏穎聽完,眉頭鬆開了,「沒錯,只要知道那人的左肩有沒有傷,便能確證我的懷疑。」
「哦!看來三公子已經有頭緒了。我這就去告訴城主!」小小激動道。
「慢著。別打草驚蛇,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做。」魏穎看著小小,「多謝你的線索。」
「哪里哪里,應該應該。」小小抱拳,道。
魏穎轉身,正要舉步。卻又有些懷疑地回了頭,「你還不走?」
「我?」小小認真道,「我還找找有沒有其他線索!」
「……」魏穎不再多說,離開了。
小小擦擦額角的汗,仰天笑了一下。栽贓嫁禍的感覺,果然不錯。不,認真說起來,也不算栽贓嫁禍哪。不過,不管怎麼說,她的嫌疑是完全洗脫了。可喜可賀!哈哈。
呃……說起來,好餓……還沒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