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越想越餓。她歎著氣,看了一眼房內。桌上,那些飯菜還好好的擺著。要是沒有下過毒,該有多好啊……她無奈地想著。
她死心地轉過頭,坐在了門檻上,抬頭看著天空。天上的雲一點一點慢慢移著,她看著那些雲,眯起了眼睛。接下去,到底會怎樣呢?這裏的恩恩怨怨,她什麼時候才能撇清呢?
她想著想著,就這樣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黑。她站起了身子,發呆。然後,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糟了!忘記了,晚上銀梟要來找她!要是他去了她的房間,恐怕就……
她正準備離開。但那一瞬間,她的左手腕突然一陣劇痛。她握著手腕,蹲下。她一頭冷汗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銀針又青黑不少,而且慢慢地沿著手臂上行。
沒道理啊……她明明已經封脈了。她無奈地再封了一次脈,這才讓痛楚緩解了下來。她抬頭看看天色,現在還遠不到子時,就算是銀針行脈也不在這個時辰。到底怎麼了?待會兒見到銀梟,一定要求他把針取出來。
她揉揉自己的手腕,從狗洞中原路離開。
她沒走幾步,都隱隱覺得不對勁。英雄堡內安靜得太過異常了,巡夜的弟子呢?婢女呢?她疑惑不已,不禁謹慎起來。接著,她便看到了讓她大驚失色的一幕。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見,英雄堡之內,弟子也好,婢女也好,甚至是那些賓客,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毒。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這個字。
英雄堡院落開闊,不可能是迷香類的東西。一時之間能讓這麼多人中毒,難道,是下在飲食之中?!那一刻,腹中饑餓的感覺,讓她頓生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受。
只是,她還沒慶倖多久,就想到了另外的事。能這樣下毒,一定是英雄堡內的人。難道,是方堂主?糟了,這分明就是大得不行的陰謀啊。她既然沒中毒,杵在這裏就是找砍啊!
走為上策!
慢著,行李和三弦還在廂房裏,要拿出來才是。她毫不猶豫地運起輕功,往自己的房間趕。
一路之上遇見的人,皆是不省人事。小小皺著眉頭,不斷告誡自己。「見死不救」,也是壞人的準則。大難臨頭,還是顧著自己的小命重要。
她才剛到房間門口,就看到了讓她心驚的一幕。
銀梟和李絲就站在她的房門前,兩人看起來毫無異狀。而他們的對手,是廉釗……
廉釗的臉色蒼白,呼吸也稍顯急促,身形更是不穩。只是,他的臉色冷寒無比,眸中深浸的,全是殺氣。
「廉公子,你已經中了軟骨散,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再勉強動用真氣,只會傷己哦。」李絲悠然地打著檀香扇,含笑提醒。
「你們……把小小帶到哪兒去了?」廉釗開口,問道。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小小就僵住了。
銀梟冷哼一下,手中軟劍一抖,出的是殺招。
廉釗勉強避開。他的步法也遠不如先前穩健,加上雕弓畢竟不是長劍,近身而戰的對他來說是完全的不利。
「你到底想做什麼?」廉釗架著銀梟的軟體,質問。
這時,李絲縱身上來,手中的閻羅紅線一抖,便繞上了廉釗的雙手。
「那還用說?我們是壞人,自然是做壞事了!」李絲笑得嫵媚,戲謔道。
「……」廉釗皺眉,掙開紅線,反手攻向了李絲。
小小更加緊張。廉釗的功夫本來就在銀梟之下,而現在,身中軟骨散,又是以一敵二。根本就贏不了吧?既然贏不了,為什麼要硬上啊?!這個廉家少爺的心眼怎麼就這麼死呐?!
「你們江湖上的事,我不管……放了她!你已經害她家破人亡了,還要怎樣?!」廉釗拼盡力氣,沖銀梟吼道。
小小的心跳瞬間加快了,難道,他是為了她才堅持至此的?……那家破人亡的悲劇,本就是她信口胡謅。然而,當有人這樣認定的時候,卻好像是真的一樣了。這樣的誤會,果然,還是太過沉重了。
這時,天空中兀得劃過一道閃電,春雷頓起。小小一驚。沒錯,要是今天廉釗出了什麼事,她絕對會遭雷劈。師父也說過,即便是壞人,也要知道欠債還錢。欠他的人情,就在今天一次還清吧!
想到這裏,她不假思索地沖了出去,撞向了銀梟,大喊道:「奸賊!納命來!!!」
銀梟本想出劍攻擊,但一認出來者,便硬生生收了劍勢。他略一皺眉,抬手擒拿。只是一瞬的功夫,小小就被扭住了雙手,掐住了咽喉。
小小趁那一瞬的功夫,小聲地說完了自己要說的話。
「別傷他。」
銀梟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沒想到,你這丫頭竟然能逃出來……」銀梟奸笑了幾聲,道,「好,就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他說罷,一把將小小推倒在地,「你已中了我的『淬雪銀芒』,好好等死吧,哈哈哈……」
看著銀梟和李絲,用奸邪的笑聲作襯,瀟灑離開。小小不由自主地想歎氣,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小小……」廉釗幾步走過來,蹲下了身子,「你沒事吧?」
小小搖頭,「沒,倒是你,不要緊吧?」
廉釗沒有回答,眼神落在了小小的左手腕上。「果然是淬雪銀芒……」
那句話裏的深重的悔恨和懊惱,讓小小有些心虛。她抬起自己的手臂,笑著道,「沒事。我會點穴嘛,我已經封過脈了,這根銀針動不了。」
廉釗靜靜地看著她,似是尋求她話裏的真實性。突然,他一下子倒了下去。
小小緊張不已,她伸手,扶起他。
「只是軟骨散……沒事……」廉釗虛弱地笑笑,道。
只是?天哪,軟骨散這東西雖然到了時辰就會自動痊癒,但像他剛才那樣妄動真氣,天知道會不會落下病根。
「別說話了,我幫你封脈。」小小抬起手,認真道。
然而,一會兒之後,她僵硬了。她有些尷尬地看著廉釗,小聲道:「那個……那個,廉公子……我……」
廉釗不解。
小小咽了咽口水,微紅著臉,結巴道:「你……穿著衣服……我、我找不准穴道……」
廉釗的臉色當即變了。他移開視線,臉頰上也泛起了紅暈。
小小很無奈,她厚著臉皮道,「廉公子……那個……生死事大……」
廉釗並不回答,但是,卻開始動手解自己的衣帶。
雖說是非禮勿視,但不看,又怎麼找得到穴道呢?小小尷尬萬分地看著他褪下上衣,心想著幸好師父從小教導有方,不然換作別家女子,事後還不去自盡哪。她穩了穩心神,準備點穴。
「小小……」廉釗開口,聲音愈發虛弱無力,「為什麼……你沒中毒……」
小小笑著,點下了穴道,「因為我還沒吃飯呐。」
話音一落,廉釗已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她懷裏。
「對不起……」小小輕聲說道。
小小籲了口氣,動手幫他封了十二正經的氣門。一切辦妥,她努力把廉釗扶進了房間,放上床,替他蓋上了被子。
她拿起床上行李和三弦,看了看廉釗,轉身離開。
剛關好房門,天空中,又一陣雷聲碾過。
小小抬頭,看著天空。淅瀝的雨絲,伴著雷聲落下,攜著絲絲寒意。她打起了精神,笑了笑。
只是,她還沒笑多久,就聽見了一個嬌媚的聲音。
「喲,費那麼大力氣救了人,怎麼不好好守著?」
說話的正是李絲,她手打著檀香扇,笑得戲謔。
小小嘴角抽動著開口,「二位沒走啊……」
「廢話,我們本來就是來找你的。」銀梟開口,沒好氣地道。
小小愣了愣,「找我?我……有什麼要小的效勞的?」
李絲笑道,「小事,只要你再開一次纖主曦遠房中的秘道就行。」
小小無語了。這種時候,還去招惹纖主,她除非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可是,這兩個人,也不是善男信女啊。她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小小含著淚,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開口道:「銀大爺,那晶室入口不是有兩個麼。現在全堡的人都中了毒,為何不從另一個入口進去?」
銀梟瞪她一眼,「上次一鬧,那條秘道已被三英設下機關,根本無法出入。」
「哦……」小小又想到了什麼,「銀大爺,那個木匣已經不在晶室裏了哪……」
銀梟還未答話。李絲就開口道:「那木匣是不是九皇神器,根本就沒有定論。何況那條秘道有些時日了,原本放在晶室中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寶物。」
這樣的說法,與小小先前的設想不謀而合。她不禁有些驚訝。
李絲合上扇子,笑望著小小,「其實,『鬼師』當年是『神霄派』門下,奉命追查『九皇神器』的下落。十七年前,他曾闖過九個門派。不過,這種奇恥大辱,各個門派都絕口不提。江湖上流傳的,也只有『鬼師闖太平城』這一段。小小姑娘,你冰雪聰明,應該猜得到,為什麼鬼師會闖這九個門派吧?」
「九皇神器……」小小回答。
「沒錯。」李絲點頭,「而這英雄堡,就是其中之一。」她看著小小的眼神,有些異樣,「怎麼,你不知道?」
小小搖了頭,又覺得奇怪,脫口道:「我怎麼會知道?」問完,她就後悔了。這種事情,貌似是屬於秘密級別的。她不知道還好,這一知道,日後又免不了麻煩。唉……不過,現在她算是明白為什麼三英提到鬼師,都是一臉深仇大恨的樣子了。
李絲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奴家就是隨口問問,呵呵。」她轉開話題,看著銀梟,道,「你這蠢才強盜,為了一件不知真假的九皇神器,惹了一身麻煩,當真是笑死奴家了。」
「死做媒的,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銀梟不滿。
李絲的眼睛裏,霎時有了精光,「九皇現世,天下歸一……家師有命,當今天下,凡是想集齊『九皇神器』者,殺無赦。……強盜,你活得不耐煩了麼?」
銀梟歎口氣,「也罷……不過,認識你這麼多年,原來還有這麼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李絲淺笑,「女兒家,總要有些秘密的麼。」
小小見他倆談得熱絡,不便插嘴,就只好幹看著。而此刻,春雷愈響,雨也愈發大了。
「毒發到現在,也有一刻功夫了。再不去,可就遲了。」李絲開口,舉步離開。
銀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跟上。
小小只好也跟著,萬念俱灰地往東廂去。
夜色加上春雨,東廂的院落裏漫著淡淡的霧氣。三人剛在纖主的房門口站定,銀梟上前,伸手欲推房門。卻立刻有兩名婢女沖了出來,執劍襲向了他。
李絲毫不含糊,瞬間出手,替銀梟擋下攻擊。那兩名婢女武功並不高強,只一會兒,就死在了李絲的閻羅紅線之下。
小小心驚膽戰地看著那兩具屍體,怯怯地跟著二人進房。
「看來,她已經進晶室了。丫頭,開機關。」銀梟說道。
小小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按下了花架上的機關。牆壁應聲而開,幽暗的秘道就顯露在了三人面前。
小小回頭,賠笑道:「現在,小的可以走了吧?」
「左姑娘,這條秘道你既然走過一次,就為我倆帶個路吧。」,李絲拉起她,往裏走,「況且,你跟那纖主也有仇怨,何不隨我們一起去出口氣?」
小小完全愣住了,「不……不必了……」
「呵呵,左姑娘不必客氣。奴家代你動手就是了。」李絲毫不理會她,快步走著。
於是,小小欲哭無淚地在一片黑暗中,愈行愈遠。
三人到達晶室的時候,果然見到了纖主曦遠和方堂主。那兩人正和一群黑衣人站在室內,試圖解開「翳殺」的陣法。見到有人進來,曦遠回頭,輕笑道,「方堂主,看來,還有落網之魚啊……」
「呵呵,奴家就想,誰能在英雄堡內挖條秘道,還能在所有人的飯菜裏下毒,原來,是方堂主您啊。」李絲媚笑。
方堂主皺了眉頭,不說話。
曦遠上前幾步,看了看兩人,笑道:「二位與英雄堡素無交情,何必趟這渾水?我奉勸二位,及早抽身才是。」
銀梟抽出腰間軟劍,道:「是沒交情,我今天主要是找你。」
「找我何事?」曦遠笑問。
「尋仇!」銀梟答完,迅攻而上。
曦遠身後的黑衣人立刻拔出了兵器,迎了上去。
曦遠看向了李絲,笑道:「李姑娘,難道,你也是來找我的?」
李絲輕輕打著檀香扇,悠然道:「那倒不是,奴家就是來看看熱鬧。順便……會會那傳說中的『冥雷掌』。」
聽到「冥雷掌」三個字,曦遠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冥雷掌』乃是昔年『神霄派』的神技,我區區一個繡女,怎會知曉?」曦遠說道。
李絲收起了檀香扇,從袖中輕輕拉出了一根纖細的紅線。「纖主啊,你瞞得了英雄堡,可瞞不了奴家。你們纖絲繡莊,早在三十年前就歸順『神霄派』了吧?」
纖主的眸中隱掩著殺氣,她從懷裏拿出了數根封脈針,道:「鬼媒,你也是『神霄派』門下『玄靈道』的傳人,我們算起來,倒是同門。」
「是啊。」李絲媚笑,「可惜,家師貪戀紅塵姻緣,早棄了道行。今日,咱們誰也別對誰客氣!」她拉緊紅線,突襲而上。
纖主立刻用針防住。
幾人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小小見狀,老老實實地抱著腦袋,蹲到了角落裏。
沒想到啊,曦遠、李絲、鬼師,竟然都是「神霄派」的人,當年「神霄派」蒙徽宗聖恩眷顧,弟子遍及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不該想到的東西。「神霄派」、「九皇神器」、還有「九皇現世,天下歸一」……說起來,當年「神霄派」掌門沖和道人,是與徽宗政見有異,才拂袖離去的。莫非,與「九皇神器」有關?而後,「鬼師」輔佐嶽飛將軍,同時也在追查「九皇神器」。而當今皇上甫一登基,就曾遣使召沖和道人回朝……蒼天哪,要真如此,那就是扯的上國家大事了?
小小含淚,江湖加上朝廷,要是牽扯上了,有幾條命都不夠花啊!她怎麼就這麼倒楣呢?這些事情,她要是不知道該多好……不,應該說,要是想不到該多好。怪不得師父曾說:想得太多,會短命的。
小小當即抬起自己的右手,看著掌心的紋路。自己不像是短命相啊……
她還沒研究完,就覺得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自己。她一抬眸,就對上了方堂主的視線。那是帶著殺氣,冰冷無情的眼神。不偏不倚,穿過了打鬥的人,落在她的身上。
小小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看來,今時今日,要是李絲和銀梟落敗,她就註定死在方堂主手下了。果然,還是短命相麼?!
這時,就見銀梟手中,銀芒激射,那些黑衣人盡數倒地。他抽身,攻向了曦遠。
二對一!太好了,這樣就有十足把握了!
然而,小小只高興了一小會兒,就發覺了異樣。不對,自始至終,方堂主一動都沒動過,既然是勾結的同黨,又怎麼會這樣冷漠。難道,她推斷不出的那些疑點,就是原因所在?
她隱隱覺得不妙,當即起身,準備逃跑。
突然,周圍出現了一種繩索崩裂的聲音。小小回頭,就見那「翳殺」早已盡數被卸下,而這樣做的人,就是方堂主!他手握「翳殺」,猛然一揮,直襲向了銀梟和李絲。一切發生得太快,小小來不及示警,銀梟和李絲專注於對付曦遠,自然也疏忽了方堂主。二人勉強防守,但依然為「翳殺」所傷,退下身來。曦遠趁著空襲,將封脈針打入了二人的體內。
小小驚在了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發展。
曦遠皺起了眉頭,開口道:「方堂主,謝謝你為我解圍。不過,你好像從來沒告訴過我,你取得下『翳殺』……」
方堂主收起了「翳殺」,笑道,「實不相瞞,『翳殺』一直以來,都由屬下保管。」
曦遠的表情愈發凝重,「你是什麼意思?」
方堂主笑著,「纖主少安毋躁,聽屬下解釋……」他笑得誠意,然而,一瞬之間,他起掌,攻向了曦遠。
曦遠反應極快,出掌應對。但雙掌相會,曦遠卻吐了一口鮮血,被震了開來。
「冥雷掌!」曦遠咬牙,驚道。
方堂主笑著,收掌,「沒錯。冥雷掌……」他看了一眼那受傷的三人,隨後,移開了視線,笑望著小小,「姑娘,幸會。」
那一刻,一種戰慄的冰冷從小小的頭頂灌沖而下。她微微顫抖著,道:「呃……方堂主……有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