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顫抖著,道:「呃……方堂主……有話好說……」
方堂主看著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小小自知不敵,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方堂主,您不要殺我啊!我只是區區螻蟻,殺我會髒了您的手的啊!只要您不殺我,我願意給您做牛做馬啊!」
方堂主的表情平靜,但眼神裏卻都是殺機。他緩緩開口,道:「憑姑娘的身手,現在就求饒,是不是太早了?」
小小聽著這句話還真有點耳熟,銀梟好像也這麼說過來著。不過,他們實在是高估了她的武功啊。她也就是跑的時候比較快一點,躲得時候靈敏一點而已。正經的武術一丁點都沒學過,也沒有內力,遇到真正的敵人,能不跪麼。
她眼淚汪汪地開口道,「方堂主,我那些三腳貓的招式,頂什麼用。您才是真正的武林翹楚啊!」
「武林翹楚?」方堂主微微蹙眉,重複道。
「是啊是啊。」小小繼續拍馬,「您那冥雷掌的威力真是冠絕天下,獨步江湖。假以時日,您一定能成為江湖霸主,一代宗師……」
「哈哈哈……」方堂主突然笑了起來,「天下霸主,一代宗師……哈哈哈……」
小小聽到他笑,就知道,那句俗話半分也不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哪。她得再接再厲才行。
小小剛想到一段吹捧的臺詞,還來不及出口,就聽見曦遠不屑地開口,「你不過是神霄派的一條狗,妄想江湖霸主,簡直笑話。」
方堂主的臉色一變,慢慢走到了曦遠的面前。「纖主,死到臨頭,還有這份力氣?」
「哼。你偷學『冥雷掌』,背叛『神霄派』,只有死路一條!」曦遠的真氣漸散,但還是努力地大聲說著。
「背叛『神霄派』?」方堂主笑了起來,「真是天大的笑話,我什麼時候背叛『神霄派』了?」
曦遠不解。
「我一直都對天師忠心耿耿,一心為『神霄派』搜尋『九皇神器』。唉,可惜啊,與我共事多年的纖主卻不幸死在『鬼師』的掌下……」方堂主緩緩說道。
「你……」曦遠驚愕。
「看來,一開始殺人的,還有冒用『鬼師』名號的人,都是你……」銀梟開口。
方堂主不屑地看著他,「若不是你出現,破壞我全盤計畫,我也不必如此。」
「哼,計畫?我看是笑話吧。你一心想要奪的,是莫允手中的木匣。只可惜,那根本不是『九皇神器』……」銀梟嘲笑道。
方堂主的臉色絲毫不變,「我當然知道那不是『九皇神器』。事到如今,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
小小連想都沒想,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這種東西要是聽到了,那真的死定了。
然而,那三人倒是全沒這般的想法。
方堂主看著曦遠,道,「你說的不錯,我一直都是一條狗。在英雄堡這二十年是,入了『神霄派』也是……」他的目光冷冽,宛如刀鋒,「論人品,論武功,我哪樣輸給別人。可這江湖上,誰又記得我這號人物?我費盡心血,為『神霄派』追查『九皇神器』,可天下卻並非我所有。我不甘心。沒錯,莫允手中的木匣,是不是『九皇神器』根本無人知曉。但是,誰又知道裏面放著什麼?那戚氏行為怪異,木匣『涵宇』之內,必有玄機。」
「說得那麼大聲,你還不是得不到?」銀梟說道。
方堂主輕歎了口氣,「是……我的計畫被多番阻撓,始終無法拿到這個木匣。但是,也因此,我想到了一個一石二鳥的絕妙主意。只要我以木匣為餌,假借『鬼師』之名,三英必然著緊。那時,就會把木匣放置於『晶室』之中,對我來說,唾手可得。」
「那又為何要布下『翳殺』?」銀梟問道。
方堂主看了一眼曦遠,「我奉命挖掘通往晶室的秘道,與這賤人裏應外合,奪取畫戟『司辰』。那賤人一旦得手,必然離開英雄堡,我的全盤計畫就會落空。布下『翳殺』,於我而言,毫無妨礙。只是,他人要取畫戟和木匣,就難如登天……這時,他轉頭,望著小小,「若不是中途橫生枝節,我也不必匆忙行事……」
小小一臉無辜。冤枉啊……沒錯,她的確是誤入了秘道,救了銀梟,繼而讓木匣重回了莫允手中。不過,當時那種情況,把莫允引入秘道的趙顏也有份把事情搞混亂哪。怎麼能都怪到她一個人身上。何況,方堂主也不是完全沒有得利啊。他也因此嫁禍莫允,坐收漁翁之利了麼?不過,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他真正要做的事,究竟是什麼?
「你處心積慮要殺我,為何不對我也下毒,還費功夫帶我來晶室?」曦遠問道。
方堂主搖搖頭,「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他走到牆邊,伸手按下了機關,只見晶室的西牆慢慢打開,露出了一間秘室,而裏面困著的人,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魏穎、汐夫人、趙顏還有……石樂兒?!小小完全僵硬了。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狀況。
「你說,『纖主曦遠乃是神霄派門下,勾結銀梟、鬼媒,於奇貨會上圖謀不軌。不僅下毒,還入英雄堡晶室,盜取堡內至寶。不想遇見夫人和少堡主,雙方激鬥之後,兩敗俱傷,死於當場。而方堂主為護英雄堡,亦受重傷。』,這出戲,精彩麼?」
曦遠這才明白過來,「你……你想要的是英雄堡堡主之位!」
「沒錯。」方堂主絲毫不否認,「我之所以不下猛毒,而用軟骨散,為的就是這一刻。我會殺了該殺的人,讓場面更加逼真……」
小小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了。方堂主處心積慮,為的就是在天下豪傑面前演一出戲。汐夫人、魏穎和莫允,自然必死無疑,說不定,三英也難逃一死。然後,他就能掌握英雄堡的實權……既是英雄堡的內務堂主,又是神霄派的內應,雙重身份之下,竟有這般的野心。天哪!她怎麼會招惹上這種人啊!
「你好大的膽子,快放了我們……」這時,石樂兒虛弱地開口,怒道。
方堂主皺了皺眉頭,「看來,軟骨散的效力已經開始衰退了。樂兒,我本不想殺你,要怪就怪你為何在文熙的房內。三少爺,你的確聰明,但是,你太低估我了,竟然單槍匹馬來找我對質……」
魏穎的眼神裏,憤怒摻雜著痛心,「方叔叔……為什麼……」
方堂主的神情冰冷,「不為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小小聽著這些話,心裏直撲騰。方堂主一直說,自己是匆忙動手。糟了,難道說,由於她先前的栽贓嫁禍,魏穎跑去找方堂主對質,然後,才……這麼說,是她把兇手逼到不得不行動的?
小小後悔不已。栽贓嫁禍,果然不是隨便可以做的啊。這麼一來,豈不是她變成了罪魁禍首了麼?
「左姑娘,你剛才是不是說,你會為我做牛做馬?」這時,方堂主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小小用力地點頭,「是啊是啊,小的願為你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好。」方堂主抬腳,將一把刀踢到了小小的面前,「殺了他們,我就饒你一命。」
小小愣住了。她看看那些人,心跳不自覺地加速。時至今日,就算她真的動手,恐怕方堂主也不會放過她。她當即哭道,「方堂主,我哪有膽子殺人啊!您放過我吧!」
方堂主看著她,笑了笑。「左姑娘,其實,你跟我很像……」
小小抬頭看著他。
方堂主看了看石樂兒,又看了看銀梟,「一樣屈居於人,一樣被各種勢力左右。唯一能保身的方法,就是做條狗。」他的眼神裏漸有殺意,「而我也知道。狗,也會咬主人……」
小小越聽就越覺得不妙。
方堂主緩緩起掌,不緊不慢地道,「正因如此,我告誡自己,絕對不養狗!」
說完,他狠狠拍下,出的,是殺招。
小小見狀,一個翻滾,避開。
方堂主的臉上再無笑意,起掌欲追。
突然,一陣笑聲傳來。
「哈哈哈哈哈……」發笑的,是李絲。她看著面前的局勢,笑得譏諷。
「賤人,不准笑!」方堂主怒喝。
李絲忍住體內真氣不順的痛楚,笑道:「方堂主,你千算萬算,只可惜,走錯了一步。」
方堂主皺眉,「死到臨頭,還趁口舌之利?」
「要我告訴你,你錯在哪里嗎?」李絲絲毫沒有懼色,「盜用『鬼師』之名,引開眾人注意。沒錯,你做的很好。只是,你恐怕怎麼也沒想到吧,『鬼師』就在英雄堡之內!」
方堂主一驚,隨即又平復了心神,「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到我?」
「嚇你?」李絲笑笑,「回頭好好看看那位姑娘吧……」
方堂主雖然不信,但還是回頭看著小小。
「你果然只是『神霄派』的一條狗。憑你這等身份,根本就沒見識過『鬼師』的『絕音三變』,自然,也不認識那把琴……」李絲說道。
方堂主還未反應,銀梟卻臉色大變。「鬼師……怪不得我見那三弦眼熟,原來……」
小小也驚了。三弦?鬼師?李絲的話,究竟是情急之下的騙術,還是事實?琴是師父傳給她的,如果李絲說的是事實,那麼,她的師父,是「鬼師」?!
這些念頭,只在她腦中轉了一瞬。大敵當前,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李絲開了這個頭,這也許是唯一能救眾人脫困的方法。
小小當即站直了身子,笑了,眸中的淚水熠熠閃光。
「鬼媒李絲,果然有眼光!沒錯,我就是『鬼師』的弟子。」她開口,聲音裏已沒有了顫抖。
方堂主雖不知真假,但卻被小小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唬到了,他陰沉著臉色,開口:「你以為騙得了我麼?你若真是鬼師的弟子,剛才何必向我求饒。」
小小笑了起來,「我若不這麼做,又怎麼能聽到那麼精彩的一段自白呢?」
方堂主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了。
小小的心裏怕得要死,她知道,只要一動手,她的謊話就穿幫了,必死無疑。現在,只有順勢往下扯了。師父說:虛張聲勢,也是闖江湖的必備招數。大敵當前,不能打,也要能唬。
於是,小小故作鎮靜地向方堂主走近了幾步。開口道:「方堂主,您心思細密,難道就沒覺察到?」她笑著,慢慢開口,「你曾攜黑衣人兩次偷襲行風的鏢車,卻都無功而返,你說,是為什麼?」
方堂主眉頭緊蹙,「你……」
「呵呵,難不成方堂主認為這是巧合?」 小小撚著自己的頭髮,「當時,我們也算是有一面之緣。你不是也料到了這點,才數次要殺我滅口麼?」
小小說話的時候,四周鴉雀無聲。她見方堂主遲遲不動手,必是被她唬住了。便更加起勁地吹了起來,「不過,要殺我,哪兒那麼容易。我本來不想跟你這種無名鼠輩糾纏,但沒想到,你竟然盜我師父名號。簡直不知死活!」
小小努力做個淩厲的眼神,看向了方堂主,「實話告訴你,那些橫生的枝節,都是我刻意而為。你知道為什麼魏三公子會知道你是兇手,找你對質?」她抿唇一笑,「是我告訴他的哩。」
方堂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小小卻說的越來越來勁了。她從小到大,別的沒學好,這順口胡扯,吹牛撒謊的功夫,可學足了師父的十成功夫。……師父……師父的帳本上,唯獨沒有「鬼師」的紀錄。李絲說她的三弦是「鬼師」所有,而先前,銀梟也說過,這琴眼熟。最重要的是,師父不止一次說過「九皇神器,絕不能再現天下」,而李絲也說過相同的話……難道,那不是謊話?這麼多年來,師父從來就沒提過自己的過去……到底……
「哼。就算你真是『鬼師』的弟子,憑你的身手,絕不是我的對手。今天,你就老老實實地受死吧!」方堂主大聲道。
小小猛地回過神來,眼看方堂主就要動手,她解下三弦,道:「哼,死的是你,就讓你見識一下『絕音三變』!」
方堂主的掌勢頓了下來。
小小知道,以方堂主的謹慎個性,知道她可能身懷絕技,絕不會冒然出手。不過,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唬多久啊……蒼天啊,快點給她個痛快吧……
「你騙我……」方堂主突然笑了,開口道,「你根本沒有這種功夫。故弄玄虛,根本就是笑話。」
小小笑了起來,「呵呵呵,方堂主,你才是笑話。先前劫鏢之時,你曾被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招數傷到。我當時就想,以你的身手,不可能這麼無用。不過,我很快就明白了。你不使出真功夫,是為了怕別人認出你的身份……你會這麼做,難道我就不會?」她歎口氣,道,「怪只怪師父他老人家,年輕氣盛時,結了不少仇家。太平城、英雄堡、神箭廉家,哪個不曾跟我師父結怨?我要是曝露了身份,那還怎麼跟你玩哪?」
小小的這段說辭,又一次唬住了方堂主。不僅如此,連其餘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扯得好真實啊,連自己都快相信了……小小手心裏冷汗直冒,無奈地想著。
方堂主的手緊緊握拳,眼神裏殺氣更盛。「我苦心計畫多年,絕不會毀在你一個小丫頭的手上!今天,我見佛殺佛,遇鬼殺鬼!就讓我見識見識你那『絕音三變』!」
他正要攻上,卻聽秘道裏傳來了人聲。他微微一驚,緩了掌勢。
小小見著空隙,迅速跑到銀梟和李絲的身邊,伸手欲拔封脈針。剛才曦遠於打鬥中下針,封的穴道簡單許多。但是,拔針依然有風險,小小不禁猶豫。
這一猶豫的功夫,方堂主反應過來,起身追擊,掌風迫近,近在耳畔。
不管了,死就死吧!小小閉上眼睛,咬牙,迅速地點了銀梟的幾個大穴,真氣一起,那封脈針被推了出來。針落地,聲音清脆無比。
掌風停息,小小就聽銀梟的聲音,泛著邪佞。
「姓方的,我們的帳,該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