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小小擔心的那樣,事情,的確朝著另一個方向開始發展了。
和溫宿一樣,莊內一大群武林人士和商賈官員紛紛得出了結論。莊內出現銀梟的翎羽,而恰好此時鎮上姑娘失蹤,這兩者之間,必然有關係。現在,銀梟的目的顯然不是奇珍異寶,而是偷香竊玉。
說道偷香竊玉,齏宇山莊上上下下,唯一符合這個標準的。就是莊內的年方十八的大小姐,沈鳶。
這個大小姐,小小只見過一次。說容貌的話,她並非天姿國色,但卻十成十的溫婉端秀,加之出生大戶,琴棋書畫樣樣皆精,方圓百里都聽過她的芳名。雖有很多人上門提親,但老夫人捨不得孫女,執意招贅,至今還待字閨中。
讓小小汗顏的是,莊內一下子沸騰起來了。護院家丁都是幹勁十足,個個誓死捍衛小姐清白。道理,倒也簡單。沈家小姐既然是要招贅的,這種時候,若是能保護小姐,說不定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於是,到了夜裏,莊內的家丁和護院都鬥志滿滿,萬分珍惜這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小小很無奈,小小很無語。什麼銀梟是來搶小姐的,根本就是大家的臆測啊,真的會來才怪吧?而且……而且……要是他真的來的話,看到這種情況不光火才怪啊。到時候,她就是吃不完兜著走啊!
小小想到這裏,不禁含淚。為什麼,她的計畫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利的呢?她坐在房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天空,歎著氣。她正出神,突然,眼前閃過了一抹銀色。
小小猛地站起身子。不會吧,難道……
……
廉釗和眾家丁一起,在院中漫無目的地巡邏。家丁們一邊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真要遇上那個銀梟,我們怎麼辦哪?」
「廢話,當然是跑了。打架有護院的麼。我們上去,不是送死麼?」
「哎,聽說老夫人私底下說了,誰能保全小姐安危,就能做齏宇山莊的姑爺呢!」
「呵呵,小姐的確是好啊。不過,丟了性命就划不來了。那銀梟可是江洋大盜,無惡不作的。你說呢,李釗?」
廉釗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們叫的是自己,他開口道,「那種惡徒,為禍百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任由他行兇?」
「喲,李釗,你口氣還真大。……你不是迷戀上我們家小姐了吧?」家丁中有人打趣道,「那你那個未過門的妻子,又該怎麼辦?」
廉釗皺眉,道,「別拿這種事來說笑,辱了姑娘家的名節。」
「嗨,說說而已麼,哪有那麼嚴重……」
家丁說了幾句,也覺得無趣,便不再跟廉釗搭話了。
廉釗慢慢走在眾人後頭,皺眉想著自己的事情。這時,突兀的銀色從他眼前晃過。他猛地轉身,追著那抹銀色而去。
這時,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只見,一個身著銀色衣裳,面帶羽毛面具的男子肩上扛著沈家的大小姐,一躍上了屋頂。
廉釗站定,一眼看見,剛才奉命保護小姐的護院,都已受了傷,不省人事。他俯身,隨手拾了把刀,追上了屋頂。
「站住!」他執刀,喝道。
那銀衣男子停下步子,看著他。
「銀梟,把小姐放下!」廉釗道。
那人又怎會從命,他扛著沈家小姐,攻向了廉釗。廉釗與銀梟諸次交手,早已熟知其攻勢。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那人並非像先前一般,先攻咽喉,而是專注於下盤。
廉釗有些疑惑,他揮刀封住他的攻勢,正想反擊。那人卻用那沈家小姐做了擋箭牌。廉釗只得收刀,唯恐傷及無辜。
那小姐哪見過這種陣仗,眼看刀鋒在她眼前幾番掠過,她嚇得花容失色,驚哭起來。
此番情勢之下,廉釗的招式愈發拘謹。而那人卻招招犀利,不留餘地。
廉釗疾退幾步,避開殺招。隨即,明白了些什麼。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是用拳掌,而銀梟慣用的,該是軟劍才對。
「你是誰,為何盜用銀梟的名號作惡?」廉釗大聲喝道。
那人一驚,猛地將手中的小姐拋向了廉釗。廉釗當即棄刀,伸手接住了她。而此時,那人一個縱身上來,聚力出拳。廉釗身形未穩,手中又失了兵器,只得拉起沈家小姐,竭力避開。
而此時,那人招式一變,抬腿掃向了廉釗的腰間。
這招恨辣至極,廉釗若是避開,這一腿便是沖著沈家小姐而去。他一咬牙,抬手格擋,硬生生接了一招。
那人這一踢聚了全身的力氣。廉釗只覺得手臂一陣劇痛,身子一晃,直接摔向了地面。而那沈家小姐本就是柔弱女子,自然穩不了身形,也跟著摔了下去。
千鈞一髮之時,廉釗勉強伸手,托住小姐。自己做了肉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人窮追不捨,疾落而下,一掌襲向兩人。
廉釗強忍著痛楚,手邊突然摸到了一把刀。他不假思索,將刀擲了出去。
那人躲閃不及,刀鋒瞬間沒入了胸口。那人動作一頓,身子歪斜,摔向了一邊。
廉釗剛鬆口氣,卻見那人又站了起來,搖晃著走了過來。
沈家小姐見狀,驚叫出聲。
廉釗也驚訝無比。受了如此傷勢,還能行動,只有一種可能了……「行屍……」他說出了這兩個字,聲音裏微帶著顫抖。
眼看那行屍慢慢逼近,就要到兩人身邊時,聞聲的護院和家丁沖了進來,拿著棍子,正欲攻上。
這時,行屍退了幾步,騰身離開。
廉釗的身體一放鬆,痛楚立刻清晰起來,他皺眉咬牙,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一個人。溫宿就在不遠的地方,正慢慢地踱步過來。他的左手裏松松地握著刀,神情平和清冷,只是,他的眼神裏帶著微微的遺憾,就那樣看著廉釗。
廉釗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他移開視線,不假理會。他抬眸,看著哭得輕顫的小姐,淺笑道,「小姐,沒事了……」
小姐哭著,連連點著頭。
……
小小趕到的時候,就看見眾人正一片混亂。幾個嬤嬤扶著身子癱軟的小姐回房,經過小小身邊的時候,小小就聽見那軟聲軟語的哄勸聲。接著,小小就看見了被家丁攙扶著的廉釗。她心裏一驚,幾步跑了過去。
看到廉釗的時候,她便呆住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帶著冷汗,看到小小,他展眉微笑,道,「小小。」
小小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看著。先前在英雄堡,她已經讓銀梟不要傷害廉釗了。如今,他竟然下這樣的狠手?不應該會這樣啊?!
「小小?」廉釗見她發呆,又喚了一聲。
「你……你沒事吧?」小小這才反應過來,開口詢問。
廉釗搖頭。
小小猶豫了一下,上前幾步,伸手扶著他。
廉釗立刻感覺到,她的手指略有些用力,緊緊地扣著他的手臂。
「……」廉釗抬手,輕輕按上了她肩膀,「不用怕,那個人不是銀梟……」他頓了頓,說道,「是行屍。」
小小抬眸,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廉釗拿開自己的手,笑道,「還好不是他,不然,我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那一瞬間的感動,讓小小無所適從。她不知道怎麼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胸口很暖,讓全身都溫潤了起來。
……
那一夜,齏宇山莊之內,徹夜無眠。莊內很多護院和家丁都受了傷,加之小姐受驚,老夫人聽到這些消息,急得臉色都白了。小小是為數不多的婢女,自然被派了活幹:守著小姐,聽候差遣。
沈家的大小姐顯然是被嚇壞了,哭了很久,約莫到了寅時才勉強入睡。而後岳懷溪進了房,跟小小換班,讓她回去睡覺。
小小慢慢地走在空無一人的院子裏,清冷的月光灑了她一身,她就在這樣的月光下,抬了頭。然後,安靜地笑著。剛才的溫暖,還在血脈裏慢慢地流動著,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般美好的感受。
她正滿足地笑著,突然,左耳被狠狠地揪住了。
「哇……」小小剛要大叫,但一看到揪她耳朵的人,便硬生生地把叫聲吞了回去,「銀……銀大爺……」
銀梟勾起嘴角,笑了笑,「死丫頭,你又陷害我……」
小小急忙搖頭,「不是啊,我沒有啊!」
銀梟鬆開手指,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翎羽,「那你說說,我這枚羽令,是怎麼跑到齏宇山莊來的?」
小小咽咽口水,無辜地眨眨眼睛。
「說我盜寶就算了,竟然說我強搶民女?」銀梟皺眉,怒道,「我銀梟什麼都搶過,就是沒搶過姑娘!說!死丫頭,又幹了什麼好事!」
小小更加無辜,「不是我……我只是把翎羽插到牌匾上而已,下面的事情,是他們自己猜的,不關我的事啊……銀大爺,你要相信我啊!」
銀梟雙手環胸,「哦?」
於是,小小便把這兩日來發生的事去繁就簡地說了一遍。聽完之後,銀梟的不滿完全變成了無奈。
「丫頭……」銀梟歎著氣,伸手摸摸小小的頭,「你還真倒楣……」
小小一聽,當即含淚,沒錯,她的確是很倒楣啊!終於有人感覺到了!
「不過……」銀梟的表情一凜,「再倒楣也沒有我倒楣!自從遇上了你,我就諸事不順,做什麼都沒成功過!你乾脆改名字吧,不要叫小小,叫小掃把!」
小小愣一下。小掃把?左小掃把?做小掃把?……嗯,絕對不要!
「銀大爺,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很倒楣啊!」小小拉著他的袖子,哀求,「銀大爺……」
「別老是『淫大爺』『淫大爺』的,本來不淫都被你叫淫了!」銀梟扯回袖子,「一定是因為這樣,才害我變成采花賊!」
小小無語。這也能扯上關係。
銀梟抱怨了一會兒,總算平靜了下來,他嚴肅地開口道,「好了,言歸正傳,你讓我來,就是要我幫你找『三屍神針』?」
小小點了點頭。
銀梟皺了皺眉頭,「七百二十根神針,遍佈天下,要找到,談何容易。」
小小正覺無望,銀梟卻又笑了起來,「不過,知道要來找我,算你聰明。」他抬手,掠了掠頭髮,「我帶你去個地方……到了那裏,不要說『三屍神針』了,連那個假扮我的傢伙,都無所遁形。」
小小睜大了眼睛,「還有這種地方?」
銀梟笑了笑,「天下之大,臥虎藏龍,什麼沒有?你且跟我來,讓你開開眼界。」
小小想了想,「現在?」
銀梟皺眉,「廢話。」
小小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可是,我想睡覺……」
銀梟冷下臉,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拖了便走,「死丫頭,讓你懶!」
小小無奈地被揪著耳朵走,眼淚汪汪地看著慢慢落下去的月亮。
啊……真的很想睡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