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藍答應一聲,剛要轉身,李兮又叫住了她,“願意跟咱們走的還有規矩,第一,終生不嫁,第二,沒有賣身契,我發工錢給她們,管吃管住管衣服穿,一個月五十個大錢,她們什麽時候想走就什麽時候走,但走了,再不許回來,能走,不能回!”
“這規矩不好。”小藍憑著直覺道,李兮攤手,“總比出家當姑子強點吧?要是條件好了,那人不得成堆了?就這規矩,看做不做。對了,樓霞庵那邊也過去個人問一問。”
“也是!知道了。”小藍這個彎轉的爽利無比,轉身往那群女孩子過去。
晚飯時,薑嬤嬤才和小藍一起回來,和李兮說了藥王殿和樓霞庵那些女孩子的事,“……別的倒還好,都是女孩兒家,只有兩個小媳婦兒,得跟姑娘稟一聲,請個示下。”
李兮示意白芷給薑嬤嬤倒了杯茶過來,薑嬤嬤接過,“一個叫小艾,四五天前就好了,死活不肯回去,問什麽都低著頭一聲不吭,剛開始,我還以為她是個啞巴,可乾起活來卻利落的出奇,眼裡又特別有活,我看著那丫頭實在是好,就人去打聽了她家的事,她是個童養媳,半年前就圓過房了,她病倒的早,她婆婆買了口薄皮棺材,直接把她放棺材裡,連棺材放到院牆下,準備一咽了氣,就抬出去埋了,後來咱們貼告示,送過來有五十個大錢,她婆婆收了閑漢十個大錢,把她連棺材賣給閑漢,抬到了咱們這裡,後來那口棺材給了沒能熬過來的小姑娘。”
“她好了,她婆婆家知道嗎?”
“知道,來找過好幾回了,站在寺門外老遠,見人就讓人帶話,讓她回去,她說什麽也不肯走,這回……”
薑嬤嬤看向小藍,小藍忙接道:“我一說,她是頭一個站出來的,我話還沒說完!”
“還一個,叫翠花,有娘家有婆家,三媒六聘敲鑼打鼓娶回家的,長的也挺好看,可惜現在臉麻了,來的時候懷著身孕。”
“噢!”李兮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裹在粗布單子裡,前一個後一個拿扁擔擔過來的,她流產了,另外一個死了。”
“是,就是她,她是長姐,爹死的早,下面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她硬是在娘家撐到給兩個弟弟娶了媳婦,二十四五歲才出嫁,她出嫁的晚,年紀大了,又沒什麽嫁妝,嫁的就不大好,給人家做了填房,她丈夫有個相好的,是個暗娼,她剛嫁過去沒幾天,陪嫁的一根銀簪子,一支銀鐲子就被丈夫偷去給了暗娼,後來她病了,她是個極硬氣的,自己覺出不對,就把柴房收拾出一半,搬了被子,拿了罐水,又給自己烙了幾張厚餅,讓人給娘家弟弟捎了信,讓弟弟們給自己送幾幅藥,她就自己把自己關進了柴房。”
薑嬤嬤神情晦暗,“等了幾天,也沒見娘家有人來,後來,隻她小妹妹來了一趟,隔著院牆喊了幾句話,說家裡人都不得閑兒,讓她好好養病,就走了,後頭,知府衙門滿街敲鑼,她聽到了,爬到院門口,央人把她送到了咱們這裡,挑她來那人專門往咱們這兒挑人,倒掙了不少錢。”
“不管怎麽樣,也活了不少命。”李兮聽的歎氣,這是個性子極其剛強的,一旦傷了心,就再沒有回頭的余地,李兮挺欣賞這樣的人。
“那是姑娘的慈悲。”
“嗯,這兩個都挺好,願意跟咱們帶上走就是了。”
薑嬤嬤笑起來,“哪有那麽容易?這兩個小媳婦兒,家裡都來找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咱們要是帶走,那可就是拐帶人口,總得有個說法,就是那幾個女孩子,也要到她們家過個手續,不然……就怕後頭煩。”
“這事嬤嬤操辦就行。”一聽這個,李兮頭痛了,這裡什麽買奴養奴,買兒買女買媳婦,典人借人賃人,把人作為商品的時代,中間種種,她沒弄懂,她打心眼抵觸這種買賣。
“得請姑娘個示下,姑娘今天說,不會買她們到府裡,這是姑娘想的周到。”
李兮呆滯的看著薑嬤嬤,她想的周到?怎麽周到了?
薑嬤嬤看著李兮那一臉茫然,又想笑又無奈,“姑娘,象咱們這樣的人家,從來不到外頭買人的,要投到梁王府為奴可難得很呢,姑娘要是說一句收入府裡,那就不得了了。”
李兮立刻就明白了,當年陸離招幾個小廝,放寬到至少三代居住在太原城,聽說一夜之間,就報幾萬人,她要是招丫頭,不知道能不能這麽哄動。幸虧她沒說收進府裡,不然……
“女人家不能沒個依靠……”
李兮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咽下了,律法如此,世情如此,她抱怨幾句,又能怎麽樣?除了給自己添堵,給大家添堵,沒有別的用處了。
“姑娘不能收她們,得給她們找個主家,要不然……”薑嬤嬤一臉苦笑,她自小被人拐賣,自然知道一個女人要獨自立在世上,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男人只要自己能立起來,就能立起來,可女人不行,象姑娘的,那是異數。”
“你說怎麽辦?”李兮沉默片刻問道,她真沒有主意。
“要不這樣,姑娘以後總歸要開家醫館,咱們就用這醫館的名義,算是把她們典回來,這典契,就讓她們自己簽,咱們這一頭就清爽了,幾個女孩兒那邊不用擔心,當初送過來的,都是簽過生死契的,這些都做成死契就行了,做成死契,那家孩子就死了,只要她們自己咬牙不認,誰也不能說她們是自己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