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理好一層一層的白衣服,端正坐好,連打了幾個噴嚏,眼睛看著羅大,點著手指,“你去!看看那個小中桑到底病沒病,什麽病,記住!不管什麽病,回來先跟我說了,再往外說,你一個心眼沒長,我只能多操點心。”
羅大怒目。
“快去!你瞪我幹什麽?我說錯了?難道你有心眼?”國師仰著頭,擺出了一幅這不可能的神情,羅大氣的轉身就走。
烏達從王帳出來,一串清脆的鈴聲傳過來,小閼氏一隻手挑著簾子,一隻手拉著金鈴下面的流蘇,拉的金鈴清脆作響。
烏達腳步滯了滯,垂下眼皮就要往前走。
“烏達!你過來!”小閼氏摔了簾子,扭身出來,背靠著帳蓬,胳膊抱在胸前,斜著烏達叫道。
“小閼氏。”烏達離小閼氏兩三步,抬手致意,眼皮不抬,還是從前的老實本份相。
“聽說你得了天花?讓我瞧瞧,天花到底什麽樣兒。”小閼氏眼睛裡恨不能長出勾子,把烏達勾過來,把自己勾進他懷裡。
“烏達有一半漢人血統,不怕天花,小閼氏保重自己。”烏達退後一步,小閼氏下意識的往前跟了一步,“都說生了天花就得留一臉麻子,讓我瞧瞧,你臉上哪有麻子?”小閼氏一邊說,一邊步步往前,逼到烏達面前,仰著頭,癡癡看著他,“你想我了嗎?”
小閼氏聲音低低,喃喃問道。
烏達飛快的掃了眼王帳,後退一步,恭敬的微微欠身,仿佛在回答小閼氏的問題,“大可汗正在王帳和國師等人議事。”
他在提醒小閼氏,大可汗就在王帳裡,隨時都會出來,也許就站在王帳裡看著她,和他。
“今天晚上,你來,我等你。”小閼氏說完,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慢慢轉個身,往回走了幾步,回頭看向烏達,見他已經轉身走了,一臉嫵媚的笑容頓時一僵,仿佛被人兜頭淋了一桶冰水,將蓬勃的、透骨的媚氣妖嬈澆的濕噠噠慘不忍睹。
烏達一頭扎進帳蓬,聲音輕快昂揚,“是我!”
李兮從簾子後出來,烏達怔怔的看著一身北戎女子打扮的李兮,看成了呆頭鵝。
“怎麽樣?白芷說不好看,說不如小藍穿的好看,我覺得還好啊,你看呢?”李兮被他的十分不自在,東扯扯西拉拉。
“好看!你穿這一身最好看。”烏達看的心裡仿佛冬日暖陽。
“優留說,西山軍一直往這邊過來了?陸離他們,是不是也圍過來了?”李兮最關心的,是什麽時候打起來,她什麽時候能回到梁地。
陸離肯定知道她失蹤了,她跟烏達躲到北戎王庭這事,不知道青川他們的信兒遞到沒有,陸離,肯定急壞了。
“蘇娜病了。”烏達沒答李兮的問題,一邊說,一邊蹲下來開始煮奶茶。
“天花?”李兮敏感之極,烏達驚訝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國師說,羅榮說很象。”
“大可汗知道了?”
烏達搖頭,“大閼氏半夜請祝巫給蘇娜驅了邪,據說好一些了,我有點想不通,蘇娜怎麽會得了天花,她沒離開過王庭。”頓了頓,接著道:“她懷了孕,大閼氏不讓她騎馬,誰會把天花傳給她?”
這是這件事中最讓烏達困惑和不安的地方,蘇娜要嫁給他,可汗和他的兒子們都不希望他能娶到蘇娜,想不出別的辦法時,他們也許會想到殺了蘇娜,可他們絕對不會用這種方法,他們再蠢,也不會蠢到這一步。
除了可汗和他那一家,還能有誰?國師?只能是他,難道為了製造混亂,他不惜讓北戎諸族元氣大傷?
“朔方城的天花,是從一家藥鋪裡開始的,我找到那家藥鋪時,據說有兩支商隊在他家買了藥,還住過幾天,有一個,就是駝三,走的時候,已經開始發作了,青川去查了,有一支是駝家商隊,這一個好查,因為藥鋪對面分茶鋪子的老板認識駝三,另一支,青川查了很長時間,說大概是陽泉黃家大掌櫃,陽泉黃家做兩樣生意,一是藥材,二是綢緞。”
李兮坐在烏達旁邊,低聲說這件她一直耿在心裡的事,因為這兩支商隊,在她找到藥鋪前,已經走了很久了。
“綢緞!”烏達心情頓時放松,眼睛裡亮了亮,原來是這樣,綢緞!聽說大閼氏這一陣子買了很多綢緞,給蘇娜做嫁妝。
“我讓人去查一查,陽泉黃家來過沒有!”烏達呼的站起來,轉身出了帳蓬,一會兒回來,臉色已經平靜下來,接著煮奶茶。
“天花的事,陸離讓人給我送了信,我截住了駝家商隊,另一支,他說他沒查出來是哪支。”烏達聲音平靜,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味道。
李兮心裡掠過絲莫名的不自在,下意識的喃喃解釋道:“黃家到的早,走的也早,當時天花又起的很快,很厲害,人手少,青川他們是頭一批種痘的,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裡的牛痘是不是能用,種是種下去了,我心裡沒底,不敢讓青川他們出去,一直等他們痘瘡結痂了,才放了心,就耽誤了,不是故意的。”
“我沒怪你。”烏達目光閃閃看著李兮,“我一知道天花的事,就告訴了大可汗,明知道漢地起了天花,還敢招商隊進王庭,買什麽綢緞,她們是咎由自取,怪不著咱們。”
“那你的族人呢?”
“我沒有族人。”烏達垂著頭,看著牛油化了,抓了一小把米放進去,又放了風乾碎肉,用木鏟不停的翻著。“我的族人,你給他們每一個人都種過痘了。”
李兮聽的心裡一酸,抬手在烏達胳膊上拍了拍,歎了口氣,遺世獨立的滋味她嘗過,說起來飄逸,嘗起來……再也不想嘗了!
“那個國師沒告訴大可汗蘇娜可能是天花?”李兮很有些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