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什麽身份?小孩子家,你也不怕折了她的福份!”周夫人極不客氣的打斷了小錢氏的話,陶夫人橫在兩人中間,有幾分不自在,也有幾分著惱,乾脆抿著茶揚頭看戲。
小錢氏被人搶白慣了,乾笑著掂起塊蜜餞,一邊咬著一邊往旁邊蹭,她還懶得理她呢,四爺沒了,一個四奶奶……哼,以後還不知道誰巴結誰呢!
“你也是,何苦?”見小錢氏蹭走了,陶夫人低低的嗔怪了句,周夫人板結的臉上滲出絲絲苦意,“這一陣子,我一想起大姐兒,心裡就……你說,當初我要是再咬一咬牙,也就撐過去了……她年紀輕輕,連個孩子都沒有。”
“不是有個姑娘麽。”陶夫人只能往好話裡勸。
“不是自己生的,又是個女孩子,頂什麽用?”
“你也別這麽說,”陶夫人示意李兮,“我跟你說件事,王妃身邊有個叫珍珠的……都叫她珍珠姑娘,小丫頭們叫她珍珠姑姑,我一直當她沒嫁過人,上上個月,城外花家莊,有個叫花虎的,到衙門遞狀子,說是珍珠姑娘的結發丈夫,入了族譜的,要領她回去,花家族裡也來了不少人。”
“結發丈夫?那她怎麽?”周夫人驚訝了。
“自小的童養媳,身契,婚書,族譜,一色都是齊全的,我家老爺多了個心眼,沒敢當場判合,拿著東西去了趟玉華院,你猜怎麽著?”陶夫人臉上表情生動極了。
“王妃當場就發了脾氣,我們老爺說,從沒見王妃發過那麽大的脾氣。那花虎確實是珍珠的結發丈夫,花虎好吃懶做,性子又暴,有一回和珍珠趕集,正巧碰上王妃,王妃一眼就看出珍珠生了重病,要是不治,就活不了幾年了。”
“在太原城外遇到了?”
“嗯,王妃要給珍珠治病,花虎說沒錢,後頭就不知道怎麽回事了,總之,王妃給珍珠治了病,又給了她幾兩銀子,讓她到太原城等她,王妃那時候在跟王爺進京城給華貴妃治病,後來,王妃回來,珍珠就找到王妃,在王妃身邊侍候。”
“那個就是珍珠?”周夫人示意站在花廳一角的珍珠。
“就是她!”
“這一身氣度,可不象莊戶人家出來的。”
“說是新朝初立那年,從京城逃出來的,家破人亡,她被人收養做了童養媳,你看看她,這一氣度,出身指定不會差了,也是可憐。”
陶夫人歎了好幾口氣。
“那後來呢?沒放回去?還是?”
“王妃大發脾氣,說是花虎已經將珍珠賣了,就是不賣,也斷不會再把珍珠推進火坑。我們老爺沒辦法,就去尋佚先生,佚先生是王妃的先生,王妃最聽他的話,誰知道……你猜佚先生怎麽說?”
“既然賣了,斷沒有反悔的理兒?”
“不是!”陶夫人搖著團扇,一臉笑,“我們老爺跟我說的時候,我也驚的不得了,佚先生說,要講律法,花虎已經將珍珠抵了診金,賣定離手,不是他想反悔就能反悔的事,要講人情,花虎為夫卻無為夫之道,既不主外又不主內,不能養家,不知體恤,要他幹什麽?要妻子有妻子的樣兒,難道丈夫就用有丈夫的樣兒了?你聽聽這話!”
陶夫人說的眉飛色舞,用團扇掩著嘴笑,“還有呢,佚先生說,那花虎無丈夫之德,早就在珍珠面前自絕了夫妻之情之義,佚先生把我們家老爺教訓了足足大半天。佚先生還說,王妃猶豫了好幾個月,才肯嫁給王爺的。說是……”
陶夫人瞄了眼四周,輕輕的笑,“王妃說的,她自己養得起自己,要是嫁了人的日子還不如一個人過,那為什麽要嫁人呢?”
“怎麽能不嫁人呢?”周夫人驚愕。
“對呀,咱們都是這麽想,可王妃不這麽想。”陶夫人眼裡閃爍著說不清的光芒,“不瞞你說,就這幾句話,我想了整整一夜,沒合眼!我把我這半輩子仔仔細細想了一遍,最開心最自在的時候,就是當姑娘那十幾年,我就問自己,現在要是再活回去,一條路象現在這樣,一條路當一輩子姑娘,就是自己過,我會走哪條?老實說,我真不一定要嫁!”
“你也瘋了!”周夫人象看怪物一樣看著陶夫人,陶夫人瞄了她一眼,笑起來。
“我要是只有十幾歲,還是位姑娘家,我就想進玉華院,和那些小丫頭一樣,識字念書學醫術,長大了治病救人,不用跟姬妾女伎們惹閑氣,也不用操心孩子操心的一夜白頭,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多少自在。”
“你真是瘋了!”周夫人加重了語氣。
“你呀,仔細想想王妃的話,想想我的話,說句不怕你著惱的話,就她們四爺那樣的,”陶夫人衝小錢氏努了努嘴,“還不如沒有呢。”
“你怎麽能這麽說?”周夫人臉色微白。
“那你說說,有他有什麽好處?就為了生個兒子?”陶夫人笑的嘴角往下,“真要就為個兒子,那還不如從族裡挑個父母賢德的過繼到膝下呢,米大奶奶年紀輕,想不明白這事也就算了,你怎麽也想不明白?”
周夫人緊緊抿著嘴,突然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陶夫人站起來跟了兩步,歎了口氣又坐回去了,她已經仁義盡致了。
周夫人坐上車子出了梁王府,吩咐婆子,“去喬家。”
她要去看看女兒到底怎麽樣了。
京城,司馬府,從前司馬老相公那個院子上房,坐著如今被稱為小司馬相公的司馬六少。
小司馬相公一條腿高高翹在茶幾上,歪著襆頭,懶散的躺在屋子正中的搖椅上,神情卻冷峻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