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看到的便是熟悉的床帳,溫文卿微微一怔,想要起身卻驚覺全身經脈似乎遭受到了難言的重創,起身至一半便力竭躺下,“這是……”
閉上眼睛,痛苦地捏著鼻梁,昏迷前的的一切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一一重現,想到師傅和三師兄下落不明,她不禁自嘲一笑,“溫文卿啊,溫文卿,難不成是舒坦日子過久了,連最基本的謊言都看不出來么?”
雖然知道天鶴子瞞著自己是為了自己好,心里多少還是有了一些嫌忌,但是最責怪的還是自己,“說來也怪不得別人隱瞞,若不是你太愚蠢,哪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
長舒一口氣,溫文卿雙臂大張地仰躺在床上,看著青煙色的床帳,視線落到某處,目光渙散也不知想些什么。
又過了半響,房門發出吱呀的聲音,一個熟悉的氣息踏進這間房,“是大師兄么?”
來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嘆了口氣,走至她的床邊,將藥放在一旁。墨色的眼眸失去本來的神彩,整個人好似蒼老了幾分。
“大師兄是不是很沒用?”玉晟冥正直意氣風發的年紀,但是聲音里的迷惘和無奈卻濃重地讓人心疼,“為兄實力不濟,財、權、勢一樣沒有。若是為兄再強一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老三的事情了?”
若他再強一些,早些時間突破元嬰,那么接下這項任務的人就應該是他才對。
“這些巡視任務,每座山峰每過一段時間都要去做。但是這些任務多多少少都有些危險,一般都是每座山峰最強的弟子去的……可是我卻在那種關頭閉關……”也許是說得急了,他甚至沒有用“為兄”這個自稱,不像是在敘述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聽他還想自責下去,溫文卿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阻止他的話,“大師兄這樣也要自責,你讓二師兄情何以堪?他可是在三師兄接任務的前幾天閉的關。若二師兄也像你這樣自責,你們讓我情何以堪?就算是身懷絕技,滿腔才華又如何?曾經叱咤風云的宗師,擁有讓任何強者屈服的實力,現在卻連保護一個……不,我連自保都到……”
說完,自嘲地笑了笑,她轉身拉高了被子背對著他,冷聲道,“大師兄,小妹累了,恕不能起身招待。”
玉晟冥感到她的抗拒,最后猶豫一番,還是低聲說了句,“好好休息……還有,那時候……很對不起。”
等玉晟冥走了,溫文卿才氣悶地轉身看向門口,咬牙切齒地說,“誰要你道歉?只要你們都好好的,這比什么都好……這點小傷算什么?老娘這一年多來,為了那個該死的千峰競秀,受的傷還少嗎……”
話未說完,雙眼一陣酸澀,好像有什么要奪眶而出。她自欺欺人地縮到被子里,一邊還不停地自我安慰,“只是溫度太高了,我才沒有因為那些小事哭鼻子……”
雖然這么說,但是一想到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一個叫君無憂的三師兄,那酸澀的感覺像是潮水一般洶涌而來,讓她瞬間崩潰。
倚靠在溫文卿小院的門旁,看著玉晟冥走了出來,天祁子連忙上前問道:“她沒事了?”
“嗯,大概吧。”他難堪地扭過頭,“只是情緒有些不穩定。”
天祁子聽聞,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你方才太不冷靜了,天璇師妹只是一個筑基后期的修士,她哪受得了你失控的壓迫?我也知道你乍聽到這個消息難免會受不了,但是你也不能這么激烈。再說了,宗門冥靈閣那里也沒傳出君師弟的血脈靈牌破碎的消息,這樣一來,不就代表他還活著?而且青云子師叔也去了,君師弟不會有事的。”
玉晟冥聽到“血脈令牌”這四個字,狠狠地睨了他一眼,“這件事你怎么不早說?”
“你也沒早問啊?”天祁子委屈了,“而且你發作那么快,連給我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玉晟冥嘴角抽搐,胸口的火氣越燃越兇,差點沒被他氣死,轉念一想又說道:“但是血脈靈牌沒有事也不代表老三還安全,血脈靈牌只能指示他的靈魂安好,但是那些鬼修最擅長的不就是禁錮靈魂?若是老三落到他們手里,難保他們不會禁錮他的靈魂毀了他的肉身。”
聽他這么說,天祁子也萎靡了,“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希望別那么倒霉吧。”
但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抓狂的就是噩夢成真!
約莫過了幾天,溫文卿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很多,也能自己下地走路,到院子里曬曬太陽。正當她她睡意漸濃的時候,震天響的敲門聲不斷響起,“天璇師妹,天璇師妹……”
“嗯?”溫文卿的睡意像潮水一般退去,頓時被嚇醒坐起,“是天祁子師兄?”低頭看看自己稍顯凌亂的衣衫,她快速整理一番,起身去開門。
“天祁子師兄,你……”
溫文卿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完整的話,天祁子便將她扛在肩上,慌忙地踏上飛劍,“現在來不及和你解釋,到地方就知道了。”
溫文卿搭天祁子的“便車”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卻從沒一次像現在這樣迅疾。強烈的罡風呼呼吹來,吹得人生疼。溫文卿直覺發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再痛也不敢喊一聲。
天祁子行至半路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大意,一拍腦門暗叫一聲混蛋,單手捏了個法訣,架起一面防風網,快速說了聲,“抱歉,但是現在事情緊急,為兄日后再向你賠禮。”
溫文卿看著不斷翻涌的云海和飛速遠去的山峰,略微有些疑惑,“這個方向……不是去主峰么?”
她這兩年以來,對仙劍宗的主要山峰已經非常了解,特別是仙劍宗最高的一座山峰,也就是仙劍宗最中心的位置,千機鋒!
“現在不方便解釋,到了你就知道了!”
溫文卿只好怪怪的趴在他的肩上,無聊地看著云海。但是內心卻不自禁地涌起陣陣惶恐,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即將發生。事實也證實了她的這個猜測,而且情況還比她的想象更加棘手殘忍。
“師傅?”溫文卿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極其落魄邋遢的老人,似乎很難相信這個老乞丐一般的老人就是一年多以前那個嘻嘻哈哈中氣十足的青云子。
“啊,天璇……你來了……來了就好……”想要對她笑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只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詭異表情。
“師傅,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有,三師兄回來了嗎?他在哪里?”躊躇著上前,猛然發現十來名氣息和青云子一樣隱晦的青年男女身著白袍,或者憤恨或者惋惜,“那些人是……”
沒等溫文卿問出口,站在中間的男子隨意掃了一眼溫文卿,冷漠道,“小師弟,現在是什么關頭了?你要是喊天冥(玉晟冥)來,為兄還可以理解,但是你把這個小丫頭叫來干什么,添亂么?”
男子的話好像是火星一樣,讓青云子這個隱忍多日的炸藥桶瞬間爆發,“不找她來,找你來么!你們這些家伙,除了在這里磨磨唧唧還會做什么!老子唯一的命根子就要沒命了,還不允許我做些什么嗎!”
男子俊美的臉龐閃過一絲難堪和歉疚,委婉道:“為兄已經和仙云宗的人聯系過了,他們不日就會派人過來,你放心,無憂那小子也是為兄看著長大的,怎么會置之不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到仙云宗,青云子的火氣更大了,“少跟老子提仙云宗的雜碎!老子就是斷子絕孫,也絕對不會讓他們的臟手碰臭小子一下!絕對不!”
“小師弟,你就算心里再不舒服,為了無憂你也得……”一名俏麗的女子急忙勸道,“再說了,仙云宗也……”
“閉嘴!”青云子大口地喘著粗氣,雙眼通紅,“臭小子就是因為仙云宗的雜碎才會變成這幅樣子,老子絕對不會讓仇人踏入仙劍宗半步!更別說是碰我兒一分!讓他們救人……老子還不如不生這個兒子!”
俏麗女子剛踏出的步子,只好收了回來。
到最后,青云子狀似瘋癲地大笑兩聲,“放心,臭小子若是死了,老子就是拼著這條老命,也絕對要讓仙云宗雞犬不寧!”
溫文卿站在一旁看著,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來回地重復。
噩夢成真了。
“你先冷靜一下,無憂還沒死,你……”站在中間的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控制住心神大亂的青云子,“你做事之前先想想你其他的徒弟,你死了不要緊,大不了老子明年的今天給你上柱香!但是你要天冥和天曲怎么辦!”
也許是被青云子激怒了,那個男子也放下了平時儒雅的風范,連“老子”這樣粗魯的自稱也跑了出來。
其余的男女皆是擔憂地看著青云子,想要上前勸解卻又躊躇不敢。
“那個……”
正當他們對峙,氣氛沉悶地讓人窒息的時候,溫文卿開口了。仙劍宗的各位大BOSS皆看向她,讓她不自覺地倒退兩步。
“三師兄,他到底怎么了?”溫文卿面對十來雙眼睛的注視,整個人都覺得不自在。
方才開口的俏麗女子露出些微不耐煩的神色,沖著青云子說道,“小師弟,這個丫頭打哪兒來的,連基本的禮貌也不懂么?”
青云子冷靜下來,冰冷地對女子說:“老子山峰的小徒弟,你們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
女子雙頰飄起尷尬的紅暈,旋即便掩飾完好,“就算是你新收的徒弟,長輩說話,她也不知道安靜么?”
“她自有她的能力,總比你這個只會讓我妥協的廢物好得多。”青云子冷哼一聲,“你若還想勸老子向仙云宗妥協,勸你還是省省吧,這件事下輩子也不可能!”
女子面露悲憤之色,但是看到青云子蒼老憔悴的臉色,還是心軟了,只得怒瞪溫文卿一眼,閉口不言。
“師傅,三師兄他莫不是……”溫文卿暗自攥緊拳頭,蒼白著小臉,就怕青云子說出什么讓她不能接受的事實。
青云子面對溫文卿就柔和許多,他恨恨地擼起自己的袖子,雙手叉腰含淚怒罵,“要是那個臭小子死了還好,一了百了,但是這個小子生來就是找老子要債的。他的靈魂被那兩只臭蟲禁錮,現在想死死不成,整天還得承受靈魂業火的灼烤……”話未說完,已經泣不成聲,“那個臭小子……逞強之前怎么不想想老子這個老頭子會有什么感覺……”
白發人送黑發人,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