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是数万年来妖族传说中,唯一可以神通与妖力与玄龙媲美着。
更因为其性情狡猾聪明,在上古时期比玄龙一族更为亲近人族,当年灵墟巨渊一战之后,人族修士死伤惨重,能够将渊口彻底封印,传闻便有九尾狐一族相助的缘故——
但具体是如何相助,又为何相助,如今却也早已没人知道了。
如此大妖,听方才她与重蒙所言,竟然煞费苦心的要在这里和自己单独相见,沈忆寒回过神后,心中除惊讶之余,难免起了些戒备之心,但忽听她言语间居然十分客气有礼,这副做派倒全不似妖族,更不像那传闻中呼风唤雨的上古大妖。
因此他反倒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九尾狐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轻轻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这声音辨不清方向,不像是面前那巨大的狐妖发出的,倒像从四面八方而来。
沈忆寒心下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抬头去看那巨狐,果然它也正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纯白色的眸子妖异而美丽,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人看了情不自己便心旌摇荡,意乱神迷。
尽管沈忆寒早有防备,并未被那双眼睛影响,肩上的黑龙却仍是张口发出一声低低龙吟,声音中明显带着防备。
沈忆寒本想问方才巨狐为何说留下自己是为了与故人叙话?
他与这九尾狐并不相识。
但还未出言,却听狐妖悠悠道:“人修之中,我甚少见你这样心性纯粹之辈,竟然并不受我妖瞳影响,长乐选中的后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沈忆寒方才便听她提起“长乐后人”这话,但并不敢确认是否是自己以为的意思,此刻听得此言,倒是确定了几分——
他虽然与九尾狐从未相识,但听巨狐所言,她所说的故人……似乎正是当年的长乐女君。
果然狐妖话未说完,又继续问道:“……你是巧巧的什么人?徒子徒孙么?还是她的后人?”
若在从前,沈忆寒或许还会犹豫,毕竟祖师婆婆终归是魔修,正邪之别——他虽远远没有其他修界玄门同道那样在意,但也不敢轻易逾越雷池,自认为一个魔修的门徒。
但时至今日,自己与阿燃遭逢大变,若非当日侥幸得了祖师婆婆的传承,只怕此刻早已死了千次万次,若还矢口否认是承了她的道业,未免也太过虚伪。
因此沈忆寒还是道:“长乐女君,正是晚辈先师。”
那狐妖闻言,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只抬起头来似神游般出神愣怔了片刻,道:“……也对,我想她该是留不下自己后人的。”
沈忆寒不知狐妖为什么这么说,但想必它既与当年的祖师婆婆相识,便也该知道她与初代登阳剑主之间的种种纠葛,倒也并不奇怪。
“前辈让狐王将晚辈引到这里,不知可有什么指教?”
或因性情,或因自小在琴鸥岛得芳姑姑相伴长大,沈忆寒本就不似寻常修士那样对妖修戒备敌意,再加之得知眼前的
九尾狐当年与祖师婆婆竟是旧交……
他言语之间,也不免多了分敬重。
九尾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当初封印灵墟巨渊出口的是谁?”
沈忆寒不想她忽然问这个,略怔愣片刻,如实答道:“晚辈不知,此事在修界也并无定论,只说是诸派祖师合力而为,也有传闻说……是得了前辈一族相助。”
九尾狐沉默许久,问道:“……合力而为?”
沈忆寒颔首:“不错。”
“……”
“呵。”
片刻过后,一声轻嗤在山谷中回荡开来。
“我知道他们无耻得很,只不曾想到,竟然这般无耻,居然将你师尊当年所做的一切尽皆抹去,连半个字也不曾给她留下。”
“不错,万年前的确是我帮助人族封印了灵墟渊口,可我不是为了旁人,不过是不忍心看巧巧燃尽真元,伤损元神,不得再入轮回罢了,至于旁的那些人修……合力而为?合力在边上看戏么?”
沈忆寒十分惊讶,一时顾不得九尾狐话中的讥讽之意:“前辈是说……当年封印巨渊出口的,是先师?”
“不错。”九尾狐道,“万年前,灵墟渊下之战,大大小小不下千场,长达数百年,可你知道为何此处会渐渐成为魔族肆乱之地?世间清浊二气,本来平衡通达,有清气充盈山灵水秀之处,自然也就有戾瘴横生山恶水险之处,此本为理法自然,但人修自以为万物灵长,总想将自己看不顺眼的改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清气会散逸,魔气自然也如此,本来各地总有些地裂弥散魔气,纵然偶成一二小魔,也不会造成大乱,但你们人修偏将那些地裂全数填堵,魔气不得散疏,自然全部汇在一处,终于从灵墟之底蓬勃而出,成就当年此地群魔乱舞的结果,灵墟渊中魔族实力日渐强横,又为祸北域境内一切生灵,死了数不清的妖,数不清的人……”
“你们人修试图封印灵墟,数次不成死伤惨重,那些什么正道修士面上挂不住,竟然又开始说都是妖族与魔族□□苟合,才诞生了那样多形态诡异的魔族,将妖与魔共而论之,分明他们心知肚明,魔族本就是浊气所化,性情暴戾残虐,巨渊魔偏又衍化出灵智,自然无恶不作,那些雌兽,难道是自己甘愿的吗?若是这样,那些人族女修,难道也是自己甘愿的?”
九尾狐心中怨气显然已经积郁万年,此刻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一番连珠炮似的话说完,听得沈忆寒一时被它话中巨大的信息量冲的有些发晕。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方才失态,扯得实在有些远了,九尾狐平复了许久,才话归正题道:“你师尊和那个剑修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沈忆寒心知它说的定是初代登阳剑主,不免转头看了看仍然十分警惕的黑龙,才道:“是,略知一二。”
九尾狐顿了顿,道:“……那剑修倒也是个厉害人修,若没他镇在灵墟数百年,只怕当年北域早已天翻地覆,也无怪巧巧钟情于他。”
“剑
修死后,巧巧不信,执意要去寻他的尸身,却被剑修同门抢在前头,她只寻得那剑修崩损的残剑余骸,这才信他果然死了,直到见得那半柄残剑,她才真正伤心欲绝。()”
沈忆寒略想了想,倒也立刻明白,昆吾既已认初代登阳剑主为主,他若身死,剑未必毁,但若连昆吾那等神剑都已经崩损毁坏,他自然也是决活不成的了——
当日传承中幻境所见,祖师婆婆对待初代登阳剑主,嗔笑怒骂,似乎早已不存什么情念。
只是假话骗的了自己,做的事却骗不了旁人,连不通情爱的九尾狐,也是看得出她见得那残剑,其实是伤心欲绝的。
后面的事,其实不许九尾狐如何说,沈忆寒也大致能猜出一二了。
初代登阳剑主是被群魔围攻而死的,据说他死的惨烈,当时同行的还有许多昆吾门下年轻弟子,他却连一句遗言也不曾来得及留给他们,只拼着最后一口气护住了同行的年轻弟子们。
以祖师婆婆性情,只怕万万不肯放过那些杀了他的魔族。
然而报仇又谈何容易,灵墟渊下魔族何止千万。
这才会有之后的封印一事——
但当年封印灵墟巨渊,背后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着实是与那时修界流传下来的“诸派祖师竭尽全力,合力将巨渊出口封印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说法大相径庭,而且在得到祖师婆婆的传承之前,以沈忆寒从前在修界什么都略知一二的见闻之广,竟然也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号。
他转念一想,这内中原因倒也并不难猜。
或许……只因为她是个魔修,封印灵墟这样一件关乎修界万年气运的大事里,也实在容不下一个魔修的名字——
何况在他们看来,她心中也并不曾揣着天下苍生,只是为了一段私情,自然就更不值挂齿。
沈忆寒心中一时滋味有些复杂,或许因为他心中早已变了对祖师婆婆的态度,也或许因他本来也是狐妖口中那些虚伪人修其中的一员……
“多谢前辈当年愿意帮助先师。”
沈忆寒道。
九尾狐仍是垂着巨大美丽的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和巧巧,是世间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一定会帮她,无论她想做什么。”
沈忆寒微微一愣,却听九尾狐继续道:“人修之中,也不全是可恶之辈,她便很好。”
说这话时,九尾狐的语气与先前判若两人——
或者说,判若两狐。
“只可惜我们妖族天性纵情肆意,生时虽然快活,念头却不免也随了这一点纵情肆意,因这一点放纵,非黑即白,看不清天地大道,阴阳至理,所以及至骨销泥烂,总也难得解脱。”
“是巧巧点化了我。”
沈忆寒听得怔愣,不知怎得,竟觉心中隐约似有所悟。
“我知道你会来。”九尾狐道,“我在此处等你已数千年,也是因为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也唯有托付给你。”
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沈忆寒的错觉,巨狐的眼睛竟然看向了黑龙——
但它很快转回了目光。
沈忆寒想了想,还是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九尾狐道:“灵墟巨渊底部的封印快要失效了。”
沈忆寒一惊,这一惊却非同小可,修界这万年来风平浪静,以至于人族修士都能闲得自我内部勾心勾角,互相攻讦,至于为什么能风平浪静,他当然心知肚明——
听当日重蒙所言,此刻外头的南境玄修和北域魔修因当日剿灭洞神宫一事,已经打得不可开交,若这时候灵墟巨渊的封印失效……
后果几乎无法预想。
“是当初的封印松动了吗?”
若封印松动,应该早有端倪,为何先前半点不曾听闻风声?
九尾狐道:“不是封印松动,是有人要解除封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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