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午時三刻就要到了。
法場上的各位大人們,都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轟轟烈烈的晋王謀反案終于落下帷幕,其實他們也擔心再這樣拖延下去,也許某一天也會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指控與此案有牽連。
朝堂上已經人心惶惶不安,今日一錘定音,如此一來大家都吃了定心丸。
幾人互相看一眼,點點頭,然後端坐在座位上,在監斬臺上各行其事。
忽然,官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打破了這份安靜,官員們全都放下手中的活,抬頭望過去。
馬上的是位穿著禦丞官服色的年輕人,馬還沒有完全停住,他便急忙忙地從馬背上跳下來,亮出一塊玉牌。
幾位官員一看,臉上頓時變得緊張肅穆,那塊玉牌是皇帝的隨身玉佩,見物如見人,衆人忙離座跪倒在地。
“聖上口諭。”
後堂的容琦聽到這幾個字,胳膊一顫,長長的袖子幾乎將桌子上的茶杯碰倒。
這樣快。
幾乎讓她還來不及做其他準備。
她深吸一口氣,腿脚還是有些發軟,瑾秀的臉色更是蒼白地沒有血色,攙扶她的時候甚至有些發抖。
可該面對的時候絕不能退縮,容琦拍拍瑾秀的手,然後緩步走了出去。所有的官員都噤聲,等著長公主走上前去。
“聖上口諭。”
容琦不得不跪下來聆聽,這是在這個世界她第一次下跪。緊張蓋過了不情願,這一瞬間她忽然真正地瞭解皇權的真正含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是誰都要下跪臣服。
“聖上口諭,立刻將一干案犯斬首,挫骨揚灰。”
容琦驚訝地抬起頭,但幾乎是瞬間,她收斂了臉上地表情,慢慢地站起身來接過那禦丞手裏的玉牌端詳,然後還遞了回去。她轉身看向刑部主事官員。
那官員自然早就熟練此道,聖上的口諭雖然來的十分偶然,可是仔細想想却又能領會,聖上憤恨那些參與謀反案的官員也是常情,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公主眼中得到了支持,連忙回到自己桌前扔下那竹筒裏帶斬字的竹簽,命令一下,那鼓聲頓響,劊子手揚起手裏的大刀,手起刀落。白色的帷帳上頓時被噴上了鮮紅的血液。
面對這種殘忍地場面,若是平時容琦一定不忍地閉上眼睛,可今時今日她却悄悄地吐了一口氣,畢竟人死就等于死無對證就算是追查也少了一件有力的證據。
接下來的事不用她交代,其他官員就已經按照聖意去安排一
可是處理這些案犯的尸體,幷不是一件輕鬆的活,未等刑部的人插手,容琦已經揮揮手讓那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將犯人的尸體運往亂葬崗。
現在只差一把火,一切就將死無對證。
“公主。”那一身戎裝的小將手捧著油紙包,似乎還沒有弄明白他離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是堯騎大營裏的副將。是安定大將軍地部屬,長公主接手堯騎大營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留下輔助公主的官員。
可沒想到所謂的輔助,竟然成了幫長公主跑腿的下人,似乎完全被剔除這件事之外。
瑾秀從他手裏接過那紙包,打開聞了聞。“不對。這不是公主要的那家,勞煩大人再跑一趟。”
他拿著那東西,只能轉身再按照公主的吩咐,重新跑入集市。
而代替他的人,正忙碌著做最後的收場。
犯人的尸體已經抬上大車,瑞梓從容琦面前走過,容琦長長地袖子垂下來,幾乎不留痕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的手雖然有些冰冷。却力氣十足。那雙清澈的眼睛,緊緊地看她一眼。淡色的嘴唇微微一抿,五指收攏。
容琦幾乎無聲地道:“一切小心。”
瑞梓緩緩點點頭,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大步離去。一切似乎進行的十分順利。
刑部主審官員幾乎馬上想到了要大肆慶賀一番,他站出來,剛冠冕堂皇地和容琦說了幾句話,正試圖透過幕離觀察公主地表情,刑場外又一陣嘈雜地聲音傳來,有一個低啞的聲音似乎在喊著什麽。
容琦皺了皺眉頭,那官員雖然沒看清楚容琦的臉色,但是也從她的態度中感覺到了公主的不耐,于是立即諂媚地招呼人去處理。
在擁擠中人影憧憧,那聲音斷斷續續讓人聽不清楚,容琦閉起眼睛,心中默數著時間。對她來說,只要耽擱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有勝算。
容琦再睜開眼睛,側頭看一眼身邊,墨染果然已經重新站回她身邊,他似乎和往常一樣,只是那淺藍色的勁裝稍微有一些淩亂,容琦伸出手,將他的腰帶整理好。
墨染笨拙地楞了一瞬,然後聽到公主聲音有幾分地輕鬆,“墨染,辛苦你了。”那聲音軟綿綿地,讓他幾乎沒有防備地熱了臉。
公主雖然之前扣了他的俸祿,可是除去這一點,公主對他還是很好地,他小心地用手指頭摳著算,從書局到現在,他欠公主的好像越來越多了。
容琦看著這個黑臉小羊,不由地抿嘴一笑,剛剛那個傳旨禦丞不會給人留下什麽深刻的記憶,可他緩緩地說出那句口諭的時候,那一刻只有容琦記得最清楚,墨染那張臉雖然塗上了易容藥物,已經分辨不出真實的面容,但是那雙眼睛却和往常一樣讓她倍感心安。
她沒有更好的方法,她只能在那真正的聖旨未到來之前,製造出來一個假口諭來瞞天過海,等到那真正的聖旨到來之時,所有一切木已成舟,就算皇帝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那些人已經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就算皇帝再懷疑,也找不到切實的證據。
雖然險象環生,她也確實做到了。
容琦又等了一會兒,看來難奈何那邊也拖延成功,不然不會留給她這麽多空餘的時間。
至于用了什麽方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剛剛那一幕她的意外和慌亂應該表現的淋漓盡致,因爲她雖然安排好了一切,可在這種氣氛之下也難免會緊張。
她相信那只狐狸一定爲他自己的手段感到竊喜,一定以爲她毫無辦法只能束手無策,可是……容琦微微一笑,她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麽計劃是完美無缺的,安定大將軍既然能找出她的破綻,她也能從他的計劃中某一條生路。
那只狐狸,他應該認輸了吧!
她雖然沒有抓住他的尾巴,也不能讓他抓住她的把柄。
“小公主。”
若不是容琦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神偷,她不知道要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驚到幾次。
難奈何的包子臉挂著得意的笑容,幾乎連包子摺都笑開了,“小公主,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難奈何說的沒錯,她是應該謝謝他。
“你不用謝我,”那難奈何竟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從懷裏拿出一個東西塞到她手裏,“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公主,這幾年來,你可是第一個。”他聳聳鼻子露處曖昧的笑,“小公主,你如果還有什麽自己實在不能解决的事,就去找他,他一定能幫你做好。”話音剛落,難奈何就跳起來跑了個無影無踪。
難奈何走之後,容琦這才看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黑色眼罩,一般人是不會光天化日之下將它戴在臉上的,看到這眼罩,容琦不由地想起一個人:佐羅二少。
那難奈何剛剛說的什麽意思?她是第一個?第一個讓二少幫忙的人?
那個看起來富有俠氣味道的二少,他那雙浪漫的眼睛裏似乎有一種野性,吸引著她,却也讓她感覺到一種危險。
她能相信難奈何,却絕對不可能隨便地信任二少。就算她對駙馬都毫無芥蒂了,那這個人……
容琦搖搖頭,實在沒想到那富有詩意的二少會給她留下這樣一個深刻的印象。
外面的嘈雜聲音沒有被安撫住,反而有擴大的趨勢。
容琦將那佐羅面罩拿起來藏在寬廣的袖口裏,時間似乎已經差不多了,她該站出來收拾這個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