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聽說了嗎?真的假的啊?』
『應該是真的吧!這天底下總沒人能長成一模一樣吧!』
『可不是說唐少爺把以前的事兒都給忘了?』
『出那麼大事兒,能活著就不錯了,忘點事算什麼?更何況唐家主母現在都認他為義子了,這不明擺著,不管唐少爺記不記得,她就認定他是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真確定他是唐少爺,那空了半天的九門提督位置大概也是他的了。』
『能跑得了嗎?他本就是唐老爺欽定的接班人哪……不過我倒是有些擔心,擔心我們那傲嬌十九爺能不能忍受有人踩在他的頭頂上……』
『其實,……也許十九爺再沒機會讓人踩他頭頂了,因為他好像並不是真的十九爺呢……』
『你胡說什麼?這世上哪有比十九爺更十九爺的人!』
『真的啊!宮裡現正秘傳著呢!說十九爺其實並不是皇上親生的……』
走在天都夜晚的街道上,造鳳翔任夜風吹拂著自己的臉,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陣陣耳語,淡淡的、從容不迫的走著。
嗯!果然,流言如她預想般地傳遍了天都的大街小巷,吹起了天都城近幾年來最大的颶風。
嗯!果然,經過她的明察暗訪,張宗國的突然出現,他在步兵營的安插,以及他對前九門提督府唐主母的仗義相助,全都是國舅李東錦一手布下的局!
畢竟選在芮續風最常去的悅來酒樓前上演這齣戲,讓全天都都認為原九門提督的正統接班人沒死,並還出人意表的讓張宗國以一個失去過去記憶的新身份出現,徹底掩飾掉那位臉龐其實是經由人工改造者對過往唐府生活細節的無知……
而對芮續風皇子身份的合理懷疑呢!自然是希望趁早將他由副提督的位子拉下,如此一來,張宗國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先填上那空下來的缺,待最後的身份確認後,徹底扶正。
老實說,李東錦這步棋下得還算可以,唯一錯算的,就是皇上竟一時興起地選在這謠言風起雲湧之際南巡去了!
這下好,白白把先手讓給了那等待登基多年一直未達心願,表面總裝成乖巧小媳婦的野心太子……
估計李東錦這回氣得夠哈,正處心積慮想著反制太子的方式呢!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先打一場好了,反正她手上有著那張自幾年前便備好的王牌,現今,她就暫時靜觀其變吧!
正當造鳳翔低頭沉思時,突然,她身後傳來一個急切的嗓音——『造總管!』
『說吧!』造鳳翔腳步停也沒停,淡淡說道。
『有一大群不知哪來的人闖到府裡來了,說什麼要來請十九爺。』
『沒事,是宗人府的。』聽到城衛長的話後,造鳳翔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
嗯!太子果然出手了,時間點算得還真好。
『可他們一個個窮兇惡極的……』
『是那?那我們就回去看看吧!』
清淡的話語聲中,造鳳翔緩緩向副提督府走去,而未至大門處,就看到一群舉著火炬的人團團將府邸圍住。
眼眸投向那昂首站在人群、火炬中依然俊美且一臉倨傲的芮續風,連造鳳翔都不得不感慨上蒼對他的厚愛。
『喲!小造,你居然回來了!』當望見造鳳翔由人群裡緩緩向自己走來時,芮續風眼中明顯閃動著一抹譏諷,『人家老說趕得好不如趕得巧,瞧瞧你,趕得還真是時候啊!』
『十九爺。』 走近芮續風身前,造鳳翔望著他的眼眸輕輕一喚。
『別喚!』輕哼一聲別過頭去,芮續風自嘲諷似的說道:『我可沒那個本事讓你這未來的九門提督府總管喚我這個人們口中的雜種一聲十九爺。』
嗯!把洩密的帳算她頭上了是吧?也是,誰讓初見他時,她就拿那來威脅他呢……
『給爺準備七天的衣物。』造鳳翔轉頭望向身旁那群淚眼汪汪的下人,淡淡吩咐著。
是的,七日,因為七日後,皇上便將南巡迴京,而她,有絕對的把握能讓他離開宗人府!
『甭費事了,爺從沒去過宗人府,還想多玩個幾天呢!』用扇面掩住嘴,芮續風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你們這群人到底走不走啊?爺困了。』
『十九爺,您慢走。』示意下人將衣物交付至宗人府侍衛手中後,造鳳翔對芮續風輕輕一頷首,然後望著他雍容華貴、俊逸瀟灑的邁步前行。
『對了,這玩意兒借爺玩玩吧!』走著、走著,在走過造鳳翔身前時,芮續風突然手一伸,逕自取走她腰間日日佩掛著的一個核桃綴飾,然後瞟了一眼身子微微一震的造鳳翔,詭異一笑,『要不爺怕那宗人府裡沒給爺準備爺愛的玩意兒,讓爺在裡頭活活悶死。』
當人潮及火炬一一散去後,造鳳翔靜靜地由那群哭得淚眼朦朧的下人身旁步回房內。
其實,她並不擔心芮續風被帶至宗人府之事,因為朝中有仇愬在,他的安危不需她掛念,她要擔心的,是之後即將發生的事——李東錦的反撲。
平心而論,太子的做法其實與李東錦異曲同工,架空、卡位,可如今看來,由於太子已佔了先機,所以那布了半天局卻一無所獲的李東錦自然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在這狗咬狗的角力鬥爭之中,造鳳翔唯一感到抱歉的,就是那其實什麼都不知曉的芮續風。
是的,不知曉,不知曉自己其實是名頂替皇予,不知曉其實那真正的皇子,在初出世便已夭折——
二十多年前,皇上巡遊西塞,瘋狂癡迷上西塞族公主,在利誘不能後,改以脅迫,脅迫將本就為數不多卻熱情奔放、愛好自由與草原故土的西塞族人統統流放。
為了保住族人及故鄉草原的一方淨士,西塞族公主忍辱負重地接受了皇上臨幸,而後,西塞族公主有孕,皇上攜西塞族公主回宮並封其為西妃,西塞族公主在水土不服、後宮排擠下幾度幾乎喪命,西塞族公主終被恩準得以回到她摯愛的西塞草原生產……
那在西塞族公主殷殷哀求下終得以與她共同留在西塞的皇子,其實只活了三天。
但為了保住家鄉、族人,西塞族公主悄悄將自己妹妹甫初出世的孩子——芮續風,當成那夭折的皇子。可千算萬算、千求萬禱,終究,西塞族人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家……
多年之後,草原已成軍塞,西塞族人也已各分東西,所以這個當初苦苦隱瞞的絕機密知道的人並不多。 但若她可以知道,那麼那些處心積慮欲除去芮續風的政敵,自然也不會放過!
其實,張宗國的出現,造鳳翔雖有些詫異,卻從未在意過。
因為她深知,就算哪天真正的唐少爺出現,她心目中的九門提督人選依然只有一個——芮續風!
而她會一路挺他到底,無論前面是風、是雨、是斷崖。
是的,或許一剛開始,他確實對副九門提督這個頭街及責任一點概念與興趣都沒有,但後來,或許是想打發時間,或許是覺得好玩,在他把天都城玩過來、玩過去後,自己倒是玩出了點興趣,玩出了點心得。
沒錯,他確實一點權謀都不懂,並且也打由心底不想學,可他那天生的識人眼光,以及敢用人的膽子,卻精準得讓人咋舌。
上任三個月,就把御林軍裡那幫分屬各勢力,且官僚至極的頭頭們以瞧不順眼的名義都給換了,而換上的,是一幫其實忠誠、其實能幹,卻沒有背景、不會狗腿,因而永遠升不上去的萬年軍士長。
上任五個月,就破除過去御林軍全只可由東勒族人擔綱的潛規則,廣納各族精壯人力,令各族人等都可穿上那一身威風凜凜的軍服,共同保衛大家的天都,並且更一改過去刻意漠視異族受害案件的差別待遇,對加害者絕不寬貸!
除此之外,興致一來,逕自就晃到軍上家裡泡茶、聊天,到了吃飯時間就跟人家娘親撒嬌蹭飯吃,順帶告訴人家娘親她家的兒子如何狗蛋。
而過往那遇到達官貴人總得受一肚子悶氣的軍士們,現在逮人時,若有人想以上壓下、大事化無,那幫跟他們主子一樣傲嬌的御林軍只消丟一句『有話請找十九爺說去』,就可以抬頭挺胸、趾高氣揚的將人拖走。
是的,有話找十九爺說去,因為他們都明白,只要是對的,無論面對的是誰,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芮續風,絕對會站在他們的身後,露出他那傾國傾城的傲嬌笑容!
根本不墨守常規,卻緊緊捉住了天都城民的心,並讓這個烏煙瘴氣的天都上空,出現一道眩目的七彩虹光。
所以,無論要花什麼樣的代價,無論他在不在乎,她一定會保住他,一定要保住他……
在芮續風入宗人府後的第五日黃昏,藍牆後門突然靜靜來了一輛馬車。
兩名女子匆匆茫茫由秘門進到了藍牆內的聽雨閣,來到這幾日一直在此思考該如何應變的造鳳翔房內。
『他怎麼了?』一見這兩個名女子,造鳳翔立即起身前迎。
無怪造鳳翔臉色有些微變,因為此兩名女子不是別人,一是鐵血宰相仇愬的妻——鬼族『蘇拉』爾書雅,一是孤寒御醫柳孤泉之妻——月噙香。
『鳳翔,他目前沒事。』爾書雅輕握住造鳳翔的手,小臉嚴肅,『但皇上歸程途中過暴雨、山石阻路,無法及時回京,而昨夜十九爺被告涉嫌密謀殺人,三個時辰後將換押刑部大牢。』
涉嫌密謀殺人?三個時辰後換押刑部大牢?
『受害者沒死吧…』造鳳翔皺眉沉吟了一會後,緩緩說道:『是張宗國吧?』
『是的,是張宗國,儘管昏迷,但確實沒死。』望著造鳳翔若有所思的眸子,爾書雅點點頭,『而下毒的兩名兇手自稱是西塞族人,指使者是十九爺,目的是為除去最有可能奪位的眼中釘。』
『這種鬼話也有人信……』造鳳翔低喃一聲後,轉眸望向窗外,『他承認了?』
『雖沒承認,卻也沒否認。』望著造鳳翔微慍的臉龐,爾書雅無奈說道。
『太子安插在御林軍中的代副提督呢?』看著窗外許久許久之後,造鳳翔終於再度望向爾書雅。
『在更早之前就出事了,但太子秘而未宣。』 爾書雅有條有理地一一道來,『所以在張宗國遭毒害,唐家上下震怒,唐黨威逼之下,方才太子終於一副痛心、無奈的同意將十九爺換押到一直由國舅黨把持著的刑部大牢。』
『這幫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能演戲啊………』聽到此,造鳳翔忍不住歎了口氣,『可太子幹嘛看他那麼不順眼?竟連這種一食三鳥的毒計都用上了……』
是的,一食三鳥,在自己的人被李東錦收拾掉後,同樣也收拾掉李東錦的爭位人選張宗國,順便嫁禍給芮續風,再假裝受到壓力,不得不將芮續風暫送至李東錦掌控的刑部大牢裡,然後暗自找機會做掉芮續風,最後將謀害皇子或保護不力的罪名歸於李東錦,而自己完美脫身……
『鳳翔,這是孤泉以清明草煉成的丹丸,可保十九爺在刑部大牢這幾日不受任何毒害。』 待造鳳翔與爾書雅討論告一個段落後,月噙香輕輕開口了,『孤泉讓我快些送過來給你,他說你一定會用上的。』
『謝謝。』接過月噙香遞過來的丹丸,造鳳翔望向這兩名美麗又聰慧的女子,衷心說道:『嫂子們,謝謝你們,也替我謝謝小仇哥跟小柳哥。』
『鳳翔,別擔心。』看著造鳳翔滿腹心事的眸子,爾書雅輕輕拉她至身旁坐下,『他會沒事的。』
『他自己都不擔心,我有什麼好替他擔心的!』別過臉,造鳳翔生硬地說道。
是的,她有什麼好替他擔心的,連個莫名其妙的罪名掛他身上,他都無所謂,她還替他擔什麼心……
『鳳翔,全天都人都知道十九爺愛使性子,但他這回使性子,我怎麼看都覺得他是衝著你來的喔!』月噙香也在造鳳翔身旁坐定,握住她另一隻手。
『我又沒得罪他,他衝著我使什麼性子!』
『他一身飄零的來到天都,從第一天起,就一直有你伴著他,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你忙得沒空照顧他,他又誤以為你為了挺張宗國,竟不惜洩漏了他的身世秘密,所以他心裡頭自然不舒服得緊,才鬧這脾氣了。』望著造鳳翔難得的任性神情,爾書雅溫柔地拍拍她的手。
『我看他在小清館那兒舒服得緊。』
『他要真在那兒舒服得緊,又怎會願意把自己弄進宗人府?』聽著造鳳翔話語中的淡淡不快,爾書雅輕輕一歎,『又何苦在進了宗人府後,連話都不說,甚至連飯都不吃呢?』
爾書雅的話,讓造鳳翔再說不出話來了,小小的拳頭,緩緩地握起、鬆開,又握起……
『鳳翔,我們不能久留,而我們都知道你想做什麼,放心去做,我們永遠都在你身後!』
在造鳳翔的靜默之中,爾書雅與月噙香抱了抱她後,緩緩離去了。
待她倆走後,造鳳翔又閉上眼思考了許久,直到四個時辰後,才猛地一起身,換上一身外出服,眼眸堅定地走出房門。
在烏雲蔽月的昏昏夜空下,造鳳翔獨自由藍牆後門走出,但才剛走出,她卻又停下了腳 步,頭回也沒回地一喚——『兩位叔叔,一會兒麻煩你們了。』
『是。』就見那兩名不知由何處冒出的暗金紫馬褂沉穩地應了一聲後,緊緊跟隨在造鳳翔身後。
是的,她要去刑部大牢,為了那使性子使上了天,而她終於該給他一點教訓的芮續風!
『站住!』果然,才走至刑部大牢入口處,便有人攔下了她。
『讓開。』造鳳翔冷冷低喝一聲,舉起手中一道黃金令牌。
『這……』望著造鳳翔手中的令牌,侍衛連忙退下,然後急急派人向內回報。
造鳳翔快步向前走去,因為知道現在時間刻不容緩,她更知道,她手中那塊皇上特別賜予造家的緊急通行令牌,絕不會是全然通行無阻的!
果然,一路在刑部侍衛嚴密地看守下,造鳳翔三人行至內牢前,徹底被擋下。
『造鳳翔,你擅闖刑部大牢,究竟想做什麼?』聞訊急來的刑部侍衛統領大喝一聲後手一揮,令軍士將造鳳翔三人團團圍住。
『我要見十九爺。』造鳳翔直視統領的眼眸,冷冷說道。
『芮續風涉嫌重大,就算你是造家人,就算你握有緊急通行令牌,一樣見不得!』
『我要見十九爺。』造鳳翔上前一步,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造鳳翔,你想造反了不成?』望著造鳳翔眼底的堅決,統領眼一瞇,『再不走,我連你一起拿下!』
『造反?』無視身旁愈靠愈近的軍士,造鳳翔冷然一笑,『未經皇上裁奪,竟敢收押皇子,我倒很想知道想造反的究竟是誰!』
『皇子?哼!他哪是皇子!』就見統領不屑一笑後,朝眾軍士大聲喝令,『立即將造鳳翔跟這兩名叛徒一道拿下!』
『全部退下!』就在軍上齊步向前之際,那兩名暗金紫馬褂突然一把扯去外衣,露出內在的繡金紫色馬褂,一前一後地拔劍護住造鳳翔——『誰敢動造鳳翔一根寒毛,殺無赦!』
『暗金紫馬褂…』望著那兩名男子,統領的臉色有些變了。
誰都知道,暗金紫馬褂屬皇上主控,而暗金紫馬褂所保護的人,就是皇上要保護的人,若有人膽敢傷害其主,聖顏絕對難容!
『就算你們是暗金紫馬褂,保護的也應該是裡頭的芮續風。這裡沒有你們的事,滾開!』但才一會兒,統領突然像想通了什麼似的冷笑出聲,『把造鳳翔給我拿下!』
『你錯了。』 無視統領的蔑笑,那兩名暗金紫馬褂緩緩由腰間取出一道寫有『造鳳翔』 三字的特製令牌,『我二人守護的本就是造鳳翔。』
此言一出,不僅統領愣住了,就連造鳳翔自己都愣住了。
皇上御派的暗金紫馬褂,保護的竟不是芮續風,而是她?
為什麼會這樣?
如此一來,她預想的計畫不就被全盤打亂了!
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讓這兩名暗金紫馬褂公然現身,進入牢裡守護芮續風,徹底保護他的安全,而她則盡可能地進去見他一面。
但若暗金紫馬褂保護的是她,那麼,他的安全誰來守護?
該死……現在只有看他自己了,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要見十九爺!』
微白著臉,造鳳翔在暗金紫馬褂的保護下直向牢房而去,在牢房門打開,看到裡面的情況後,心,徹底緊糾成一團。
上蒼,他們竟敢這樣對待他,竟敢!
雜亂、窄小,空氣污濁不說,送來的飯菜還散落一地,蚊繩齊飛……
而芮續風呢!則倚坐在冰冷的牆角,右腿曲起靠在伸直的左膝邊,頭靠在牆上,恍若對一切視若無睹。但他的右手卻微微舉著,在眼前把玩著那個由她腰間取走的核桃綴飾,在聽到開門聲後,臉微微一轉向,愣了愣後,唇角綻出一抹揶揄。
『喲!這不是天都未來九門提督府的小造總管嗚?今兒個怎麼有空到這兒來啊?』
真的瘦了、憔悴了……
原本俊美、豐潤的臉頰整個瘦了,髮絲,凌亂了,綠眸,暗淡了,原本水潤的唇,乾枯了,連嗓音,都乾澀了……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想來探探爺是死是活?』芮續風緩緩坐直身,望著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造鳳翔,唇角微微一撇,『抱歉了,爺活得好著呢!所以你可能要失望……』
芮續風口中的話並沒有機會說完,因為原本走向他的造鳳翔在走至他身前時,竟身子一矮——就見她將左膝跪至地上,身子向前一傾,右手一伸,猛地便揪住芮續風的衣襟,在將他的臉拉至自己的眼前後,立即用自己的唇覆住他的。
『你… 』
完全被造鳳翔的舉動震懾住了,芮續風愕然地張開口,他的唇才一開,立即便感覺到一顆小小的藥丸被她以舌頂入他的口中。
『給我咬碎!』
在造鳳翔全然命令似的低語聲中,芮續風下意識地將藥丸咬碎,然後感覺到那咬碎的藥丸在觸及到他口中的津液時,瞬間化於他的口中。
藥,全被芮續風吞入體內了,可造鳳翔的唇卻依然沒有離開,依然輕輕貼在他乾枯的唇上,淡淡的,卻有些顫抖的……
待造鳳翔的唇終於離開後,芮續風乾澀一笑,『反正我也沒幾天舒心日子了,至於這麼急著打發我上路……』
他這話,依然沒有機會說完,因為在啪的一聲後,他的左頰傳來一陣熱辣感。
是的,造鳳翔打了他,用她那微微顫抖的小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打他,是她再不想聽他說那些會讓人心疼、心痛,又心酸的廢話了!
『芮續風,你給我聽仔細了!』用微微顫抖的雙手緊緊揪住芮續風的前襟,造鳳翔那向來清淡的雙眸裡,來回跳躍著憤怒的火星,『在皇上趕回的這幾天裡,你要是敢讓自己出任何的差錯,敢讓我們府中這群好不容易有了個家的人擔心、傷心,甚或再度流離失所……』
字,是由造鳳翔的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流洩出來的,而望著自相遇後從不曾由她臉上望見過的激烈情緒,芮續風完全無語了。
他只能傻傻的望著那張同樣消瘦了的雪白容顏,傻傻的……
『我造鳳翔——今生今世——絕不輕饒你!』
月光,由窗外斜斜映照在造鳳翔憔悴的小臉上,芮續風的耳畔,傳來她那恍若由心底發出的深沉呼喊,突然之間,他翠綠色的眼眸忽地整個定住,而心,重重一抽。
因為他竟看到了,看到了以為自己這輩子永遠不會看到的東西——一滴淚,那由造鳳翔眼中泌出的一滴淚!她,竟流淚了?!
為什麼……
望著那滴淚,芮續風震懾般地緩緩伸出手,然後用手捧住那顆由她左眼流出,並退速從臉頰上滑落的那顆晶瑩水珠……
看著芮續風掌心中的那顆水珠,造鳳翔也愣住了,愣得再說不出任何話。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垂眼望著那顆小小的水珠,直到屋外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
『造總管,該走了。』
身子猛地一震,造鳳翔抬起了頭,芮續風低下了眼,兩雙眼眸,就那樣無語地兩兩交纏……
當屋外呼聲再起時,造鳳翔動了。
她一把拉住像木頭人般的芮續風,摟住他的頸後再度吻住他的唇,吻得那樣深、那樣重,接著在最後一聲喚聲中,用力推開他,轉身而去。
只剩芮續風的牢房,再度恢復了它該有的淒靜。
月夜下的牢房裡,一個恍若失了魂的男子,在望也望不見心中的身影後,緩緩低下頭,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滴淚,將淚,吻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