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得有些無聊了,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帕子包好的瓜子兒,小心翼翼地解開來,抓了一把在手裡,這是方才路上景安曜給她買,慢慢兒嗑著倒也可能打發時間。
景安曜慢條斯理地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字據來,交到穆溫染的手裡。
“這是什麽?”穆溫染好奇地接過,仔細瞧了瞧,眼中笑意更甚。
大概是那徐富貴為了討好景安曜特地讓老穆家的人立了這字據,上頭還添了幾句讓他們賠償景安曜侍衛的名譽費,這滑頭官,倒是會做生意。
借花獻佛這一招做的不錯。
當然這也是徐富貴常用的手段罷了。
“事已至此,咱們就此別過吧,我余嬌蝶要休夫!”余嬌蝶雙手叉腰,一副大小姐的派頭,只是這嚷嚷出來的話卻大膽得讓人怎舌。
周氏瞬間白了臉,一陣青一陣紅的,耳邊嗡嗡均是過路百姓的議論紛紛。
前一位詫異道。“哎喲,這是余家姑娘還真是剽悍,怎麽休夫這樣的話都說的出口?實在是罪過。”
後一位卻委實淡定。“呔,你可不知道今天下午鬧了一出什麽好戲麽,這老穆家的三兒子是個短袖,要換做是我,我也忍不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被誰知道了自家夫君是斷袖,臉上光彩啊?”
前一位嘖嘖感歎兩聲。“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過我平日裡見到這余家的女婿就覺得陽氣不足,活像個女人,如今看來我還真是沒看走眼。”
後一位讚同地點點頭。“這余家姑娘這番作為,誰家男人敢去她家做女婿,也只有這缺錢的老穆家把這沒出息的兒子送去做女婿咯。”
這話是越說越不像樣,余嬌蝶原本還驕縱地為自己的豪氣感到驕傲,可後一秒聽了這些話,卻直覺得心上被人扎了一刀,涼涼的仿佛剛澆上了一盆冷水。
“你個狗東西,老娘當初怎麽就收了你入贅!”余嬌蝶語氣顫抖著放下了插在腰上的手,畢竟被人說錯潑婦也不是那麽好受的。
她抬手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順勢拔了一隻短釵藏在袖子裡,手腕一轉放下袖子,後退兩步便將手裡的釵找了個隱蔽的位置,狠狠刺進了穆山峰的大腿裡。
頓時血珠子就劈裡啪啦地往下掉了出來,穆山峰猛然睜開了已經熬得通紅的眼睛,使盡全力微微抬起腰來,不可置信地看向余嬌蝶。
但在他的目光與余嬌蝶那憤恨而怨毒的眼神交匯之時,他卻瞬間泄了氣似的又噗通一下躺回了木板車上狀似。
這事兒怪他自己著了道,只是那穆溫染不該是那麽聰明的人,問題必然就出在了那安公子的身上。
周氏心疼兒子,哎喲哎喲地直叫喚,但她也不敢吭氣兒,誰叫余嬌蝶成了現在家裡唯一的財主呢?
兒啊,你就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
她咬著牙,再次將推車的車把接過手,吭哧吭哧地拖著板車往前艱難走去。
穆溫染輕飄飄地歎了一聲,恐怕這老穆家的事兒要被街坊鄰居當上一段時間的佐酒段子了。
含笑與景安曜道了別,她便帶著這一紙契約歡快地顧了頂轎子往家裡去了。
看著穆溫染那蹦躂著的身影逐漸遠去,景安曜眸子裡的笑意一閃而過,這丫頭當真是越發有趣了。
一台戲做的很夠水準。
余嬌蝶一路鬧得要死要活,然而最終還是被周氏連哄帶騙給拖回了家裡。
其實多半也是她故意的。
想她一個棺材商人的女兒,能找到夫君就不錯了,雖然這穆山峰是個虎狼之人,可只要嚴加管束,還是個不錯的貨色。
再說若是她休了夫,這滿城的男人恐怕再找不到一個人來代替穆山峰的位置了。
能選上的恐怕多半是些歪瓜裂棗。
昏暗的房間裡,兩扇窗戶的窗紙破了,漏出幾個洞來,風呼呼往屋子裡刮著。
余嬌蝶手裡抱緊了暖爐,斜眼瞧著這老穆一家人均端端正正坐在在屋子裡,唯獨穆山河似乎被氣得不輕,又心疼自己的銀子,早早回了房裡休息去了。
穆杏兒借著自家娘的氣勢,陰陽怪氣地依靠在那粗木做的,木頭皮子已經打了卷兒的床杆上嘲諷道。“你們娘倆平日裡不是挺會折騰的麽?怎麽今日在公堂上一個字兒也不見你們說一聲?怕是早就不把我爹當做你們自家人了,也罷,若是如此,早早分了家也好,學做那穆溫染一家不就妥了。”
“小祖宗,別這麽說。”周氏的臉色在微晃的燭光裡看不大清楚,許久這才仿佛下定決心似的,站起身來,顯得頗為疲憊。
她走到拐角處那早就已經上了一層厚厚灰土的紡織機旁邊兒,從那紡織機只剩下一塊板兒的踏腳出摳摳找找,竟然翻出一個細長的竹筒子來。
穆杏兒和穆春雨兩人經過了今天這事兒,其實心裡都不大快活,那穆溫染和景安曜兩人平起平坐,她們兩人卻都在地上跪著遭罰,心裡怎麽著都不是滋味,均是沉了一張臉。
不過此時見到周氏的動作,屋子裡的幾人目光瞬間都匯集到她手裡的那竹筒子上。
周氏平日裡看上去就是個窮得叮當響的老村婦,可實際上她就像一隻老烏鴉,什麽金銀財寶,之前的東西,只要見著了,馬上就給叼回自己的窩棚裡去,仔仔細細地藏起來,除非是有人拆了她的窩,否則旁人都別想找出來她這些東西藏在了哪兒。
“這是咱們家的地契,就當做……我我們老穆家給你們余家的賠禮吧,只求……”周氏臉色凝重而發著灰白,嘴唇嚅囁了兩下,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沉重,手裡更是死死攥著這地契。
這可是他們老穆家最值錢的東西了,要是把地契交給了余嬌蝶,就等於把命交到了她的手裡。
“娘!這東西可不能給她!”金四蓮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咬牙一跺腳,猛然衝上前去就要奪走那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