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書單手背後,左腳向前跨出一步,彎膝蹲下。手探到貓兒的左後腿,捋開它被血淋成一縷一縷的皮毛,皮毛褪盡,留下兩個清晰的蛇的牙印。
廳裡傳來哄鬧聲,大家大概都沒想到這隻貓居然死在一條毒蛇口中。也許個別人想到了,那一身的黑色,稍微有些經驗的人一定能夠看得出來,只是被二夫人這麽一鬧,誰都不會往這方面想的。縱然想到,也不會輕易說出來。
朱門大戶,每個人都要明哲保身,誰願意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壓根就不想指出來,無論或這還是或那的目的。
“那你怎麽解釋小狸身上這麽多的傷痕?”溫媛還是不肯死心,稍微聰明一點的,就不該問這個問題。越是問下去,就越是將自己置於不利的地位。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該想得到這一點。
但溫媛和楊氏太想要扳倒佟秋雨母女倆了,以至於忘了什麽叫做“大勢已去。”
“這個問題,我想你不應該問我吧?”溫書睇著她,眼中有著看穿一切的透亮。
“你……你什麽意思?”
“從小狸身上的屍斑還有身體僵硬程度來判斷,死亡時間大約是酉時一刻到三刻的時間。身上的傷痕顏色較淺,肌肉無明顯卷縮,應該是死後造成的。這個,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請個仵作來驗上一驗。”溫書是個醫者,這方面的知識自是知道一點的。
小狸被抱進來的時候,她心中便有了疑問。方才蹲下查看,不過是證明自己的猜測罷了。
“那又如何?”事情都這麽明顯了,溫媛竟然還是一頭漿糊。楊氏已經反應過來了,心中兀自驚駭,聽到女兒這麽問,想要阻止她已經來不及了。
溫書聰明地沒有繼續捅破,笑著看向溫錚還有大夫人林氏,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他們若是還要裝糊塗,那溫書也沒有辦法。
但他們若是想硬將這盆髒水扣在她跟她娘身上,也是萬萬不能的。
依溫媛所說,她親眼看見春兒乃申時末將貓抱到了後山,在這之後貓就由她接手,與聽梅軒再無乾系。而貓死於蛇毒在前,死後還硬是被加上了這麽多道傷痕,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是那母女想拿這隻貓來做文章。可憐貓都死了還不放過,還虧她口口聲聲說貓是幽冥使者,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著對那隻貓的喜愛之情。楊雪雅這個女人,還真是虛偽得徹底。
不只是溫書和佟秋雨,聽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的人,心中也不禁為楊氏母女的心狠不寒而栗。她們倆怎麽下得去手,對一隻死去的小貓做出這麽醜陋殘忍的事?
大夫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不但難看,反而怪異。那眼神令溫書想到了冬眠剛蘇醒過來的毒蛇,朝她危險地吐出了毒信。
溫書心知,今日事後,自己一定會成為她們攻擊的目標。自己不如她們想象的那般愚蠢,哪怕費翻手腳,也是要除掉她的。以前的溫舒,容易中她們圈套,為她們所利用,在她們眼中溫書就是個傻瓜,但不代表她也是。
溫舒是什麽樣的人,是聰明還是笨蛋,她不予置評,她只知道現在活生生存在的是她溫書。她們不惹她還好,若是主動犯到她頭上,那就來啊~她還怕了她們不成?連帶著溫舒和她娘的那份,她會一塊討回來的!
她們娘倆呆在聽梅軒大半個月,可沒哪裡礙著她們,她們還是不肯放過她,
拿隻貓就想著要將她們娘倆除去,可不是欺人太甚? 她要是就這麽讓她輕易得了逞,那她們娘倆也不必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宅子裡呆下去了。
她就要讓她們看看,她們母女倆也不是好欺負的,下次再想打她們的主意,也得好好掂量掂量。這次的事,就當是她們亮個相,以後她們不會毫無尺度地退讓下去了。
溫錚被溫書那雙眼睛看著,眼裡卻露出了笑意。這個丫頭,倒是有幾分本領。沒想到一次墮樓,還有這麽大的收獲。但令溫錚奇怪的是,一個人就算經歷了變故轉了性,也不該有這麽多不合情理地變化。
有些東西,從有變成無容易;但從無變成有,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佟秋雨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她從來不知道她的舒兒有這份膽識和智慧。冷靜、聰明,還拈得住輕重。過去,她跟姐姐吵架,跟二夫人頂嘴,膽子不小卻算不上有好膽識,那充其量只能算是莽夫之勇。可是今日,看她不溫不火,不氣不怒,卻是言辭鑿鑿、令人歎服得很。
到後來, 佟秋雨差點激動得流下淚來,有著一種“媳婦兒熬成婆”“女兒終於長大了,自己也可以放下肩頭擔子安享晚年”的驕傲興奮之感。
只是,激動之余,心頭又有點不安。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這個舒兒,還是她那個動不動就闖禍的女兒嗎?
但佟秋雨很快便釋然了,女兒長大了懂事了,她這個做娘的應該高興才對。不管舒兒變成什麽樣子,她總歸是自己的女兒不是?
“舒兒,我看你娘也累了,你扶你娘先回屋歇著。”
就這樣?難道只是這樣,這件事就不了了之嗎?
廳裡每個人都有著這樣的疑問,但沒有一個人敢問出來。因為說話的人是溫錚,溫錚說的話,在這個家就相當於聖旨。
“是,爹。”溫書二話不說,上前挽著佟秋雨的胳膊,娘倆就回了聽梅軒。
如果說溫錚的舉止令人意外,溫書的反應就更讓大家想不明白了。
畢竟溫錚是一家之主,要兼顧各方,不會因為一隻貓就真的將二夫人和二小姐怎麽樣的。大家都堅信這一點,只是,別忘了,二夫人借機陷害四夫人和三小姐,這罪名可就重了,溫錚怎麽能夠不加以處罰?
再說溫書的態度,那丫頭可不是一個輕饒別人的主兒,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別人的痛腳,為何輕易地就放過了?
廳裡所有人心中都有著或這或那的疑問,只有一個人,望著門口離去的背影,如墨眼瞳忽地射出一道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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