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兩點,還不該死?」
「不該。」溫書並非良善可欺之輩,更不是什麼婦人之仁,只是事情一碼歸一碼,人家對不起她,也沒必要拿命相償。
沈冰奕一出口就要人命,她縱使心裡有氣,在大家都按捺不動的情況下,她也只有卯著頭上。
「首先,清雪姑娘於馬上刁難,縱使有錯,稍作處罰懲戒一下便可。害我胸口翻騰,胃裡翻攪,就麻煩清雪姑娘凈手作羹湯,來調調我的胃如何?要不是清雪姑娘馬術太好,我還真想讓她也嘗嘗馬上顛簸之苦呢~」
溫書擺擺手,渾不在意周圍的目光,接著道:「最關鍵的是第二點,清雪姑娘棄馬逃生,老實說,我並沒有立場來怪她。因為求生是一個人的本能,沒有人規定,我的命就比她的來得重要,她就得為了我而賠掉自己的命,更不需要與我一起去送死。王爺如果要拿這事來治清雪姑娘罪的話,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她當然不會傻到在這些人面前說這些話,但在她的心裡,這些想法都是根深蒂固般存在。她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不代表每個人都得按照她的標準來過活。
在清雪的立場上,危急關頭,她跳馬逃生,也並沒有什麼錯。即使放到其他人頭上,為了一個陌生人,也做不到和他人共生死的地步。
所以,縱使剛從鬼門關溜了一圈,很想找個人撒撒滿腹的火氣,也不能讓她承擔全部的罪責。
她可沒有忘了沈冰奕和溫媛,如果清雪有責任,這兩個傢伙一樣罪不可恕。
而現在所有人,將全部的過錯記在清雪一個人頭上,老實說,溫書對這種狀況有些同情。連帶著之前的怨憤都少了不少。
更何況,觸動她的還有千禾。這個女人在他的心目中想必有著重要的地位,她無法想象,若是清雪今日就這樣死在這裡。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抱著如此複雜而又糾結的心情,溫書所能做的,也不過是遵從本心罷了。歸根結底,今日的事自己也有責任,她本應該想辦法避免這些的,而不是將自己的生死安危掌握在別人手中。
說到底,自己對他們還是放鬆警惕了。
早知道,與他們不是同路人,其中還有無時不想著暗害自己的人,她就該事事謹慎。早做籌謀。
沒錯,就在大家都將溫媛或有意或無意的遺忘的時候,溫書卻在提醒自己這一次絕對不能縱容。
比起清雪的刁難和最後關頭的跳馬逃生,最讓溫書無法忍受的是溫媛的小人之舉。尤其是在事後,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事。而她也心安理得,完全沒有絲毫的愧疚之色,這一點更讓溫書無法原諒。
她可以輕鬆地原諒清雪,因為她已遭受到懲罰,或許比她想見得還要嚴重,已經不需要她再在傷口上再添一刀。
她需要找麻煩的不是成為眾矢之的的清雪,而是那個做錯了卻不需要付出一點代價的溫家二小姐。
以前還真是小看她了。以為像溫媛這樣的對手,即使耍些心機也是明刀明槍,不會造成硬傷。現在才真正領教到,這種外表看來無腦很容易對付的傢伙,在不經意的時候往往成為你的致命傷。
她也真正領教到了,這位二姐是真的想要她死。如此她也就沒什麼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接招吧!
這一刻,溫書驀然回頭,冷眼如刀,筆直地朝溫媛射去。這是她下的戰帖,你可要接好了。
至於沈冰奕。他的想法溫書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只是他教訓她一下的目的註定要落空了。
因為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乖乖聽話的好孩子,更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用這一套來讓她乖乖聽話,到頭來只是白費工夫。
溫書要說的已經都說了,最後能不能留住清雪的命還是要看他的意思。
就在大家都等著承接永親王怒火的時候,沈冰奕卻一直沉默,注視她良久。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冷冷開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說這句話的時候,永親王看都沒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清雪,而是定定看著溫書。「溫三小姐說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主子放心,我一定督促清雪,認真完成溫三小姐交代的事。」說話的是千禾,他的臉上有著欣喜,還有著少見的熱切。
看向溫書的眼裡,也多了幾分柔和和感激。
「回去後到仗刑房領三十仗棍。」
「是。」清雪傾身低腰,看不清眼裡的情緒。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聲音里並未有絲毫的欣喜。於她,或許寧願死,也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
被自己嫉妒的女人,向他求情才僥倖苟活下來,這樣的結果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而且,還要做什麼該死的參湯,她看她的樣子像是會下廚的類型?
這個女人,表面上是在為自己求情,實際上是在毫不留情地進行自己的報復吧?
溫書並不否認這一點,把她弄得那麼慘,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你呢?你為難我,不介意我也為難你一下,這很公平不是嗎?
她不忍鮮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不代表她也不忍心看到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為她下廚,做些為難的事。
要知道,女人對女人,一向都是很殘忍的。
還有那三十仗棍,以她這身體,她自然是承受不起的。不過清雪是習武之人,加上永親王已經決定饒她一命,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她也不會自討沒趣,再去為她說什麼情,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沒那麼大的面子。再插手管這件事,只會讓永親王臉上難看,那事情反而大條了。這點皮肉之苦就讓她長長記性,下次這種遊戲還是少玩為妙。
話說,她今日已經很留情面了好嗎?清雪姑娘,即便我不要你感謝你,也希望你下次弄的湯稍微好喝一點,別折騰我的胃啊~
沈冰奕驚異地看著那個女人臉上流露出的愜意表情,眼中儘是疑惑。他想不通,剛剛才經歷那番變故,臉色嚇得慘白,卻在下一刻就可以放開心懷,為自己的仇人求情,還能這麼輕鬆,就像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沈冰奕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眼前的人了。
別說她,就是連溫書,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便釋懷。或許是活了兩世,幾次歷經生死,看得比別人開,也比別人淡吧?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說教,有的時候也是一種人生境界。饒過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心裡也會得到解脫。背負著別人的痛苦與血腥,就算取得了勝利,得到了所謂報復的快感,又能如何?
相較於殺戮和血腥,她更欣賞兵不血刃的方式。對自己再沒威脅的人,放他一馬又如何?
不過,溫書撇撇嘴,看了眼站在人群后對她投過來怒意一瞥的溫媛,嘴角輕勾。這個,不在寬恕的行列,對她還有威脅。
威脅係數總共五顆星的話,這廝一定值四顆星,首當其衝需要解決的麻煩。
至於沈冰奕,危險係數五顆星,實力太過強大且不知深淺,對自己暫時沒有實質的威脅,故不宜輕舉妄動。
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溫書直覺地便要先回去,正大光明逃掉這次狩獵之行。奈何沈冰奕,看她臉色迅速紅潤如昔,精神頭也不錯,興緻似乎還頗高,在這個時候是萬萬不願讓她一人回去,以沒人送她回去為由,硬是要將她一起帶去西郊。
這次集體放慢速度,由溫柔和她共乘一騎,在溫書上馬時,沈冰奕對著出現在她們身後的溫媛投去警告的一瞥。一個小小的動作,嚇得溫媛一顫,要緊著唇,對著溫書的後腦重重地瞪回去。
她沒膽子給永親王臉色看,對溫書可沒有這重顧慮。雖是如此,卻也忌憚沈冰奕不時盯過來的目光,加快馬速,來到了前面。
溫柔望著溫媛桀驁的背影,不贊同且頗為憂慮地搖了搖頭。握著溫書的手,擔憂的道:「舒兒,接下來你還是要多留心點兒,媛兒的脾氣,只怕還會惹出什麼風波。」
「我知道,大姐。」
溫柔能說的也就只有這麼多,兩個都是她妹妹,她站在哪一邊都不對。只是再有下次,她絕不會再眼看著別人繼續欺負舒兒。
溫庭調轉馬頭,往她們的方向過了來
「二哥——」溫書和溫柔齊齊開口。
「三妹,這是白玉化瘀膏,你手上的傷,還是讓你大姐給你擦點藥膏。有什麼不舒服的,要告訴二哥,知道嗎?」
「……謝謝二哥。」溫書握著那個小瓷瓶,神情有些怔怔。
溫庭溫溫一笑,一動馬韁,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溫柔輕柔地摸摸溫書的腦袋,嘴角漾起一抹柔柔的笑意,望著不遠處馬背上坐立的身影,眼神中彷彿能看到鮮花盛開、滿樓飄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