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檀是沒有看過原著,只大概地知道,無量是個無欲無求十分冷淡的仙,她並不知道無量究竟經歷過什麼。
等她認真把劇本看下來,她終於能夠有那麼一點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如此鍾愛這個角色:無量經歷過太多苦難,所以他恪守著本心也就格外難能可貴。
無量和梵徽,其實完全不一樣。
梵徽上神是獨守千萬年的寂寞,他是出塵世外的,因為他根本從不接觸人氣紅塵,從不踏出蒼山半步,他修於道,困於道,比任何人都要純粹清淡,也高冷寡言。
但是無量不同,他同樣高冷寡言,可他的高冷寡言卻更為冷厲,更為刀光劍影,他從最底層的屠殺裡爬出來,有著歷練地獄之後的殺伐意氣,他有自己的道義,從千瘡百孔裡淬煉而出,直接果決,不留半分餘地。
而就是這樣的無量,能夠收下年幼的男主原陽悉心栽培悉心照料,能冷著臉但無一例外地替他收拾殘局,能嚴厲地鞭打他卻在外人面前護短護得理直氣壯。
最後無量死在自己徒弟原陽手裡的時候,也沒有半分怨恨或者不甘,他只依舊冷淡的神色說了那麼一句話:“這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對原陽第一次的溫柔,也是最後的溫柔。
墮魔的原陽也是因為這一句,些微清醒。
葉檀把劇本放在桌子上,長嘆一口氣,她現在開始擔心玉白衣演不好這個角色了,他不是演員,也不是無量,他是那個清冷純粹的梵徽。
更何況還有吻戲(┯_┯)。
無量有過一個喜歡的妖,但死的早,吻戲在煉心境裡發生的。無量一向清心寡欲,所以一旦爆發起來…葉檀表示吻戲到時候究竟該咋辦喲。
葉檀先把劇情大概和玉白衣說了一遍,並講了自己的角色分析,然後開始和玉白衣過臺詞。
半個月後開拍,她得儘快讓玉白衣上手。
玉白衣很配合,基本上,他從不拒絕葉檀的任何要求,他總是顯得很安靜,哪怕是對臺詞的時候,嚴厲至極的臺詞他都能念得平淡冷靜,毫無起伏。
葉檀簡直要絕望了,哪怕演技浮誇都好過現在這樣一潭死水啊啊啊啊!
直到開拍宣傳照的時候,葉檀坐在攝影機旁邊,都十分憂鬱,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玉白衣的情況有多糟糕了,而且玉白衣還是個男三的角色,戲份並不輕。
主演全部到齊,吳導拍了幾張男女主的選宣傳照,就叫玉白衣過來。
“提著燈,從那邊的走廊,一直走過來。”吳導把道具組給的提燈塞給玉白衣,簡單地囑咐,“看過劇本了?無量提燈準備殺人的,你自個兒想想啥氣場,不要走太快。”
葉檀看著玉白衣提燈走上古香古色的大殿,心都是懸著的,在她眼裡玉白衣一直都代表著“守護”,性子清冷,但實際上最是溫柔。可這一場,那是無量提著燈,閒庭散步般屠殺了人家門派所有人啊!
是毫不猶豫毫不在乎地屠殺,和玉白衣一貫的守護完全背道而馳。
“!”
他寬大的白袖被風鼓起飛舞,及腰的長髮沒束著,散開來肆意飛揚。他手裡穩穩提著一盞燈,隨著他每一步前進和風輕微左右搖晃,他穿過回廊,目色清靜,直到玉白色的臺階面前,他停了下來,然後微抬了眼。
就是這一眼。
明明依舊清冷素靜,卻讓人覺得迎面金戈殺伐,他就看著你,目光穿過垂落的髮絲,直擊人心。
葉檀愣愣地看著,突然就發現,眼前的那個玉白衣,和在自己身邊的玉白衣有多麼不一樣,他似乎就是那個劇本裡的無量,冷靜綏殺。
“他會成為經典啊。”
吳導看著白衣男人站在殿堂之上,忍不住讚嘆,臉上都帶著挖到寶的驚喜表情。
出演原陽的是童星出身,長相不俗演技不俗,已經拿過視帝的唐啟陽,在底下瞅了半晌:“這傢伙,”他和吳導私交非常好,說話很直接,“你哪裡挖來的寶貝?”
“玥玥那丫頭找的,”吳導搓手,笑眯眯地盯著站在提燈從臺階走下來的男人,樂呵呵地說,“還帶資進組的,這太划算了。”
吳導看了看幾組照片,和攝影師交談了幾句,很滿意,“行了,這組過了。”
葉檀抱著水瓶,愣愣地看著玉白衣從攝影棚出來,向她招招手。
葉檀小跑過去,抬起手裡的水:“喝水嗎?”
玉白衣穿著極為素淨的白色長袍,只上了非常簡單的底妝,就這個,都是葉檀死賴求來的,玉白衣很無奈。
“我不喝,”玉白衣覺得臉非常難受,低頭問她,“拍完了嗎?”
吳導走過來,拍了拍玉白衣的肩膀,語重心長:“我非常看好你,有前途啊年輕人,你肯定會紅的。”
“拍完了嗎。”
玉白衣目光冷淡,對於他來說,紅不紅根本無所謂,甚至於,他都不太明白“紅”是什麼,有多重要。
年輕人心態就是好啊!吳導感慨一番,然後樂呵呵地應:“待會還有幾組,主要和唐啟陽演的原陽有幾張同框。”
葉檀在一邊,還是很忐忑。結果一天拍下來都很順利,玉白衣只是坐在石桌旁邊端著茶杯,唐啟陽跪在旁邊可憐巴巴地瞅著自己的師父。葉檀不得不佩服唐啟陽的演技,他以三十多的年紀出演二十不到的青年原陽,神態都非常年輕,半分不出戲,很是自然。
可讓她意外的是玉白衣。
她仿佛真的看見嚴厲的師父端坐在那,舉止高雅,他不說話,也沒有看著自己的徒弟,只是平靜地端著古樸的茶杯,卻讓人無由來的背脊發寒——他在生氣,哪怕他眉毛沒動一分,姿態安然穩重,你卻覺得整個氣場都是壓抑的、肅穆的。
這一組照片也很快過了,吳導先誇了唐啟陽:“啟陽不錯啊,神態抓得很精准,依賴習慣流露的‘可憐’表現不錯,最出彩的隱匿的害怕敬畏也非常到位,不錯不錯,這一次視帝又有希望了。”
唐啟陽艱難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天知道!他是特麼真的在害怕啊,他剛才跪在那新人面前,已經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了。
太強硬的氣場,明明看起來非常清淡的人,無論是演技還是他本人性格如此,都太可怕了。
唐啟陽偷瞄了幾眼緩步走向女助理的玉白衣,看著他精緻玉雕般的面容,突然有些可憐今年準備出道的新人們——嘖,完全會被蓋風頭啊。
葉檀剛和導演確定下一次開機的時間,手機就響了。
她沉默地看了看來電顯示,葉瑗。
“喂,”葉檀接起電話,嗓音很平穩,“有什麼事?”
葉瑗在那邊笑了:“我親愛的姐姐,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人家在家裡,已經四五個月沒見到姐姐了呢。”
葉檀沉默著,過了幾秒才很平靜地回答:“你有事直接說好了。”
“哦,既然姐姐忙,那我就直接說咯,”葉瑗聲音帶滿惡劣的笑意,“三天后,我和商祈的訂婚宴,姐姐可要來得準時一些喲。”
“哎呀,姐姐忙,可不要忘了才好。”
葉檀握著手機,很冷靜地說:“知道了,有別的事嗎?”
“並沒有,我和姐姐能有什麼其他的事,”葉瑗慢條斯理,“怕姐姐忘性大,特意提醒提醒,當然,你也可以理解成我是在向失敗者炫耀,我非常樂意。”
“…沒別的事,我掛了。”
葉檀把手機放進口袋裡,一抬頭,就看見玉白衣沉默地站在她面前,那一刻,她竟然會覺得有些窘迫。
“我…”葉檀看著玉白衣漆黑的眼,清了清嗓子,“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
葉檀問得忐忑,她問完就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她出神地想,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會混到今天這個地步。
玉白衣理了理袖子,伸手安撫地摸了摸葉檀的腦袋,他動作輕,嗓音也輕,“說說看。”
葉檀立刻就不忐忑了,有些煩惱地嘟囔:“吃飯,在一個很討厭的地方吃飯。”她抬眼迅速瞄了瞄玉白衣的神色,然後補了下半句,“妹妹的訂婚宴,也是前男友的。”
“那就去吧,”玉白衣淡淡地說,“給你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