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踏入這個觥籌交錯的宴會廳的時候,葉檀想起進酒店前的一大片記者媒體,再看看現在陌生的場景,她有些後悔了。
她本來就不該來這種地方,多少年來她都沒經歷過,又何必把玉白衣一起帶過來丟臉?
更何況,她的目的對於什麼都不知情的玉白衣來說,原本就很卑劣,而玉白衣那麼好的一個人,又何必淌她自己都理不清的這一攤渾水。
一想到這裡,葉檀更加後悔,直接就停在原地不走了。
葉檀抬眼認真地看著身邊的男人:“男神我對不起你,我們不去了,一起回家吧。”
白婉舒簡直被葉檀這一句話砸到反應不能——敢情她當了一個多小時的司機,這姐們說走就走?
葉檀還在很誠懇地向挺拔沉默的男人認錯:“我對不起你,我想著利用你掙面子,我錯了,我們回家。”
她說“回家”的字眼,目光真誠明亮,瞳孔裡全是他的影子。
玉白衣伸手幫她把稍微有些下滑的西裝外套攏了攏,神色平淡,卻同樣認真地說了一個字:“傻。”
“你是不是傻?”白婉舒酒紅色及膝裙又亮眼又霸氣,她乾脆俐落地扯著葉檀往前走,一邊教訓她,“你慫不慫?現在跑回去太丟臉,你要麼一開始乾脆俐落拒絕不去,要麼就現在端好你高貴冷豔的范兒,殺進去。”
葉檀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拉白婉舒進宴會廳裡。
一入門,白婉舒就淡定鬆開葉檀的手,低聲耳語:“我自己吃東西去,我看好你們倆。”
葉檀沒能回過神來,就呆呆地目送白婉舒離開,直到高挑的服務員過來詢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的,葉檀才迅速回神,冷靜地回答:“不用,我自己來。”
服務員禮貌地離開,葉檀看了看聚在宴會廳中央敬酒的那一對璧人,然後回身,對玉白衣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恩,我們也先找點東西吃。”
葉檀拉著玉白衣的袖子,想走到比較角落的地方呆著。
在她右手邊兩三米距離的齊安紅看見葉檀進來,冷笑了一聲。
她對身邊穿著紫裙子的同伴使了眼色。
紫裙子的女孩子端著紅酒,拉過另外一個同伴,對齊安紅得瑟地說:“放心吧安姐,看我不把那賤人臉面踩到腳底下去,敢來砸咱們瑗姐場子,活膩了。”
齊安紅讚賞地看了女孩子一眼,“去吧,”她的笑容有些陰鶩,嗓音冰涼,又像蛇遊走的滑膩,“有些人實在是太讓瑗瑗分心了。”
“可不是,”紫裙女孩又看了看葉檀高挑漂亮的身材,又是嫉妒又是鄙夷地啐了一句“狐媚玩意”。
紫裙子的女孩拉著伴跟在葉檀後面,腳步稍快,在距離葉檀僅有一步的時候,她忽然腳一歪,手裡端著的紅酒杯就向著葉檀傾斜,幾乎就要全灑在走在前面的葉檀身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本來穩穩跟在紫裙女孩旁邊的同伴卻莫名其妙地身子一倒,撞在她身上,她猝不及防地腳就真的一歪,摔在地上,連著手裡的酒杯也硬是活生生被臨時掉了個方向,全灑她自己身上了。
紫裙女孩下意識地尖叫。
一直走在前面無知無覺的葉檀被嚇了一跳,尖叫聲太近,她差點被驚得沒站穩腳,玉白衣在旁邊穩穩地扶著她,她才穩住身體站好,轉過身去看自己背後發生的事。
眼前的姑娘很是狼狽,紅酒全灑了,從頭到胸,滴滴答答的,妝容髮型都毀了。
葉檀:……這可憐見的。不!你酒灑了為毛惡狠狠地盯著我?姑娘咱們真的不熟!
可是下一刻葉檀就看見這姑娘立馬泫然欲泣非常委屈的樣,葉檀看著紫裙女孩的神色變換,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這場景太特麼熟悉了啊姑娘你劇本換換這情節很狗血啊!
果然下一刻,紫裙女孩嚶嚶哭起來:“你撞了人家,不扶一下人家嗎?”
葉檀:→_→姑娘我了你個大槽。
本來因為女孩尖叫就引起注視的這一塊地方,現在這麼一哭一鬧,圍觀的人更多了——有人敢鬧這個場,不管原因是什麼,這個臉都丟定了。
葉檀穿著黑色抹胸長裙,披著玉白衣的西裝外套,散著齊腰的卷髮,臉上的神色雲淡風輕,“哦,”她微微彎了腰,伸出手,纖細的手指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脆弱秀美,她的聲音也冷靜,卻又帶著少女的清甜,讓她看起來有些單純天真,“我並不知道你在身後,抱歉。”
紫裙女孩愣了一下,不對,這沒按劇本來!那麼快承認錯誤她下一句應該說什麼?
葉檀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是目光真誠地看她:“小姐,你不起來嗎?”
她的動作語調,都格外優雅,甚至稱得上是……紳士?
齊安紅在不遠處看了一會,“嘖”了一聲:“這個蠢貨。”她走過去,對著另外一個發呆的同伴冷漠地說,“愣著幹什麼,把她扶到休息室去。”
葉檀看著穿著格外帥氣皮裙的齊安紅,以及跟在齊安紅身後的阮英,有些吃驚地把手收回,站直身體。
是高中老同學了,葉檀出於禮貌地打招呼:“安紅,阮英,好久不見。”
“是很久,”齊安紅盯著葉檀,那目光陰冷得葉檀背脊有些發涼,只聽見她不高不低的嗓音略帶嘲諷意味地說,“狐狸精。”
阮英也跟了一句:“哎呀,安姐也太客氣了,我們不是一直叫她小三女兒?”阮英掩嘴笑了笑,“不對,太直接了,私生女好一點。”
葉檀頓時面色發白。
難堪羞辱的記憶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她似乎看見那些屬於她的骯髒被□□裸地撕裂攤開在陽光下,她考去外地的大學有了新的工作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她都快忘記自己原來活在怎樣的泥潭裡。
她以為自己乾淨地出來了,卻原來依舊泥足深陷。
葉檀根本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樣的公眾場合絲毫不顧及葉家的名聲地位,把這樣的事情攤開來說,以前也從未有過,即便每個人都知道她在葉家的身份如此尷尬,可從來不會有人如此明目張膽,連最後的體面都沒給她留下。
她原以為,最多像之前十多年那樣,被私下嘲笑孤立而已。
葉檀那一刹那腦子一片空白。
阮英還在不停地說:“喲,我看看,你男伴?這小白臉養的還不錯,就是留著這樣的長頭髮,有點娘,”阮英看著葉檀,很是好奇地說,“難道你不覺得嗎?不男不女?還是你也就只能挑這種貨色了。”
阮英笑起來,“不好意思,我沒其他意思。”
“閉嘴,”葉檀下意識打斷阮英的話,她本就生的很是明豔,現在抿著唇,有些奪目的冷厲美豔,“你是想和我撕破臉皮嗎?”
她的聲音有點狠,但心底卻全是虛的,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卻反反復複地在想:她把玉白衣拖累了,玉白衣那麼好的一個人。
然後玉白衣就在她身後按住她肩膀,力度溫柔又充滿安撫的味道,她聽見他清透的嗓音,寡淡清冷地在她頭頂響起:“惡言不出於口,憤言不反於身,不辱其身,不羞其親。”
阮英被突如其來的文鄒鄒弄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聽見這個清淡如菊的男人說,“聽不懂?”
阮英覺得自己本來可以完全不理會他或者諷刺挖苦他掉書袋子的,可是一看到他清冷的眉眼,那目光太過深邃,明明很平靜的樣子,卻莫名令人十分膽寒——想要匍匐的畏懼。
她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回答:“聽不懂。”
玉白衣給了她七個字:“家教不好去讀書。”
然後玉白衣又隨意地在旁邊的桌子上端了一杯紅酒,遞給了一直在旁邊陰沉看戲的齊安紅,冷淡地說:“該是喝的東西,就拿穩喝完。”
他目光涼淡,一手還搭著葉檀的肩膀,一手伸向齊安紅,他姿勢很隨意,端著酒的手指修長如玉,襯著殷紅的酒色,有些豔麗的神秘。
簡單至極的動作,他做起來卻偏生仙風道骨,賞心悅目。
齊安紅卻覺得她被壓得喘不過氣,那個男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她甚至不敢看著他的眼睛。
齊安紅目光從玉白衣拿了酒的桌子上掠過,然後心裡驀地一跳。
桌子上幾十種酒,他單單拿了剛才灑了紫裙女孩一身的那杯酒。
齊安紅突地抬頭,看向玉白衣,她整個人都在震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接了酒。
那男人收回手,攏了攏葉檀的卷髮,安靜沉默,非常平和。
齊安紅看著目光越發陰沉詭譎。
這個時候葉瑗挽著陸商祈的手腕走過來,嬌笑:“發生什麼事?這麼熱鬧啊。”
葉檀抬頭,看見神色複雜的陸商祈半摟著面容姣好的葉瑗。她下意識地往玉白衣懷裡靠了靠,伸手握住玉白衣的指骨,然後她好像突然意識到不能再這樣傷害玉白衣,又想把手鬆開。
然後,玉白衣卻回握住她的手,沉穩堅定,有些涼,無與倫比的暖。